月明星稀 第二百五十四章 元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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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源斜靠在椅子上,看樣子睡得很沉,哈喇子拉得老長老長,樣子倒是像極了當初英平讀書的模樣。這些天沒日沒夜地守著讓小丫頭心力憔悴,也難怪她能坐著睡著。
    ‘叮——當——’
    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清脆的瓷器碰撞聲,將小源從睡夢中驚醒。朦朧中,隻見一隻蒼白而又無力的手正在床頭櫃子上摸索,似乎正在努力搜尋著什麽。
    “小姐?”小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揉了揉自己的雙眼,生怕自己仍陷於夢中。
    “水…水…”
    聽到知唐有氣無力地呻吟聲,小源這才確定是自家小姐醒了,一時間竟有些暈厥的感覺。
    ‘啪嚓——’
    茶盞刺耳的碎裂聲再次將小源驚醒,她先是叫喚門外的宮女,讓她趕緊輕禦醫過來,隨後忙不迭地跑到知唐身邊。看著嘴唇有些微微皸裂的知唐,她趕忙拿起茶壺將藥碗斟滿,而後用勺小心翼翼地給知唐喂水。
    在艱難地吞咽了幾勺清水後,知唐微微搖頭,示意無需再喂。
    小源輕手輕腳地把碗勺放在一邊,拿起毛巾小心地替知唐擦拭起來。
    “這…這是…哪兒?”望著氣派而又華麗的屋子,知唐有些恍惚。
    “小姐,這裏是皇宮!”小源認真地回答到,生怕知唐不信。
    “皇…皇宮?”知唐一臉疑惑,以為自己傷糊塗了。
    “嗯!是鄭公子帶咱們進來的!他不但命令宮中禦醫給小姐你療傷,還把大名鼎鼎的子春姑娘請來了——”
    “鄭公子…”
    聽到這個名字,知唐有種奇怪的感覺。在前幾日昏迷時,‘鄭公子’的身影時常出現在渾沌的意識中,是以此刻回到現實,她竟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回憶起有關‘鄭公子’的一切,知唐喃喃自語道:“他…到底是誰?”
    “小姐,說出來你可別嚇著!鄭公子他…他…他就是當今的皇上!”小源鼓起勇氣,終於將英平的身份告知於她。
    “皇上?嗬嗬…皇上…”
    知唐神色顯得有些淒然,小源的話讓她產生了懷疑——懷疑自己仍然在昏迷之中,也正是這種懷疑。既然眼前的這些是腦海中的幻想,那自己又何必苦苦支撐?不如…不如再閉上雙眼吧……說罷,不等小源再次開口解釋,知唐又將雙眼閉上。
    小源見狀不免有些焦急,她還想叫醒小姐解釋一番,可見知唐呼吸均勻,似乎已經安然入睡。她輕歎一口氣,貼心地替知唐將被褥拉好,隨後,默默地回到椅子上,將自己的雙腿蜷進懷抱,呆呆地注視著一臉平靜的小姐……
    ……
    禦書房前,葉長衫站在門外左右巡視。與往日不同的是,今日他手掌上纏著幾圈白布,很顯然,白布所掩蓋的是那日留下的刀傷,不過好在他機體異於常人,在子春略施藥粉後傷口便迅速愈合,估摸著再過兩日就可拆了這些白布。
    書房中,英平正用手托著下巴,見他一臉呆滯的模樣,不知道腦子裏在想著什麽。
    忽然,一位宮女低著頭走了進來,她見陳進爵守在一邊,便徑直走向陳大總管,低聲說了幾句。
    陳進爵聽了宮女的匯報之後點了點頭,示意她可以離開。宮女得到陳進爵的允許,又低著頭退了出去。
    見宮女離開,陳進爵變臉似的換上一副略帶激動的笑容,他走到桌案前麵,用著喜極而泣的聲音說道:“聖上——”
    “啊?”英平正出著神,被陳進爵這麽一驚一乍地叫喚下,他顯得有些茫然。
    “方才宮女來報,說是知唐姑娘醒了過來——”
    “此話當真!?”英平從椅子上彈起,幾乎就要跳到桌麵上。
    “千真萬確!”
    “那你還愣著幹啥?還不快去?”英平又驚又喜,跳起腳就向外衝去。
    “誒!好叻!”陳進爵也‘興奮’地往外跑去,可跑到一半他卻停住了腳步,隻見他疑惑地回過身,不解地問道:“聖上,恕奴才愚鈍,方才您讓奴才……去哪?”
    英平一愣,而後拍了拍自己腦袋,解釋道:“怪我沒說清!小進子,你趕緊去將朕的師叔請來——快——”
    “是!奴才遵旨!”見英平把話說明白,陳進爵飛也似地跑了出去。
    ……
    子春閉著雙眼,周圍一片靜謐,落針可聞。她的手輕輕地搭在知唐的手腕上,細細地感受著脈搏的跳動。數十息的功夫過去,子春睜開雙眼,她起身回頭,隻見英平、小源、葉長衫、陳進爵以及十數個太醫正眼巴巴地看著自己。
    “師叔,知唐她……”英平沉不住氣率先問道。
    “知唐姑娘脈象已趨於穩定,估摸著再調理一個月便能恢複,不過還是別著急下床,莫要裂了傷口。”
    聽子春如此說道,一群人的心也放了下來。
    “那她何時能再次醒過來?”英平仍有些焦急。
    “先前知唐姑娘是昏迷,現在她應該是睡了過去,或許用不了幾個時辰就能再次醒來。”看著英平還想問些什麽,子春直接打斷道:“你別急,知唐姑娘會醒來的,放心吧。”
    見子春如此說道,英平也不好再問什麽,他深吸一口氣,然後看了看圍在周圍的眾人,有些不耐煩地揮揮手說道:“你們都下去吧,讓朕和知唐單獨處一處。”
    “是——”太醫們領旨後,便紛紛退了出去。
    “小源姑娘?聖上都下旨了,你怎麽還不退下?”
    陳進爵看著一副愣頭青模樣的小源,笑著勸到,這些日子與這位小丫頭相處下來,他倒覺得這丫頭挺可愛,更何況她畢竟是知唐姑娘的身邊人,自然還是要客氣一些。
    “哦…”小源呆頭呆腦地應了聲,隨後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自家小姐,無奈地向殿外退去。
    “長衫——”就在眾人退到門口時,英平忽然開口喊道:“你留下陪陪朕吧…”
    葉長衫回頭看了看英平,又轉頭看了看子春。
    子春伸手拍了拍小師弟的肩膀,而後朝著英平努了奴嘴,示意他去關心陪伴下英平。在陳進爵不甘的目光下,葉長衫返身回到英平身邊。
    看著眼前這對‘苦命鴛鴦’,葉長衫忽然感到慶幸,自己與伊依的這份平靜與安寧對於英平來說幾乎是一種奢望。如今,葉長衫也極少回山門中去,不在宮裏的日子他甚至直接住在伊鴻雁家,每次從宮中出來回到小院的這一段路程,幾乎承載了他所有的期盼與快樂,如此想來,他竟有一種夫複何求的滿足感。
    “你的傷怎樣了?”英平默默地注視著知唐思緒良多,但他還是本能地關心了下葉長衫。
    葉長衫微微一怔,而後輕輕地抓握手掌,說道:“沒啥問題了,與先前受的那些傷相比這點不算什麽。”
    聽出葉長衫話中寬慰自己的意思,英平輕歎一口氣,自責地說道:“都怪我……”
    “怪你?這事兒怎麽能怪你?”葉長衫覺得奇怪,看著英平懊惱的模樣,他連忙說道:“芸月閣本就和北魏走得近,文和公子這次出現誰都算不準,說不定就是北魏女相……”
    就在葉長衫恨恨地分析著這一切時,隻聽英平的聲音突兀的響起——
    “這次的行刺是我安排的。”
    “什麽!?”
    英平的語氣無比淡定,相比於先前每次撒謊時語氣上的波動,這份淡定更讓人覺得不習慣,也難怪葉長衫會如此震驚。
    “是我寫信給芸月閣嗎,讓他們派人來刺殺我。”
    英平的目光仍停留在知唐身上,像是在承認錯誤一般,好似隻有如此才能讓他壓抑的心情舒緩一些。
    葉長衫驚得說不出話,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為何英平要這麽做。
    “隻是沒想到,這次來的人竟然會是她……”
    英平口中的‘她’自然指的是文和公子,這次前來行刺的人是她倒的確出乎了英平的意料,那日英平認出文和公子時是真真正正的被嚇到了,而不是裝出來的樣子。在他看來原本是演一出戲就能達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到頭來卻演得有些過火,不但葉長衫受傷,還差點讓知唐離他而去,也難怪他會覺得這次演戲的‘代價’太大。
    “可…這…你到底…”葉長衫終於緩過來,但當他開口時,卻發現一時間無從問起。
    “若非如此,王家怎麽可能相信我是真的怕了?又怎會放鬆對我的警惕?嗬,買凶行刺自己,這天下能做出如此下策的人…恐怕隻有我一個吧…”
    是啊,若不是被逼無奈,誰會大費周章冒此風險?
    英平這些年沉溺於聲色犬馬隻為讓王家放下戒心,可王家兄妹又是這麽好糊弄的?自己不搞出些大動靜來,如何讓兄妹二人徹底相信?於是,他去蘭秋坊裝紈絝、偷偷挪用國庫的銀子,以及最後請芸月閣來刺殺自己,這些都是為了迷惑王家,隻是這一係列事情發生的過程中他不曾想到,眼前這位女子竟會與自己產生如此多的聯係與羈絆,甚至為了自己這位紅塵女子甘願獻上自己的生命!這給英平帶來莫大的震撼。
    “值得麽?”葉長衫不知為何突然發出此問。
    英平先是一愣,而後轉頭死死盯著葉長衫,眼神忽然變得犀利起來。
    “師父的死!師祖的死!值得麽?我母親的死!又值得麽?”英平咬著牙堅定地說道,這一刻,一切逝去的人仿佛都站在這個殿中,就站在他們麵前。
    葉長衫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小半步,看著決絕、不帶一絲情感的英平,他忽然有種被壓得透不過氣的感覺。
    “我現在活著,不單單是為了我自己,這些人的離去或多或少都是因為我,若不想著他們,我英平死後又有何顏麵見他們?我…代表著他們的希望,這一絲希望…不能在我這裏滅了…”
    一個如此掙紮、糾結、無助而又堅強的英平重新展現於自己麵前,葉長衫邁前一步,堅定地說道:“你放心,不管發生什麽,我與你同在!”
    看著一臉虔誠的葉長衫,英平沒有太多的反應,他低聲說道:“現在我隻希望知唐快些康複,否則餘生我良心何安?”
    餘生何安?想來英平對於眼前這位女子是動了真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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