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 第二百七十章 一份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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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長衫跟在竹桃的身後來到草堂門口,看著眼前這座看似平平無奇的院子,若是不說,誰能想到這就是名震中原的草堂?他緩緩閉上雙眼,努力地平靜著自己的內心。
    竹桃感受到身後腳步聲的消失,好奇地回過頭,隻見葉長衫靜靜地站在原地,像是腳下生根一般。竹桃不解地問道:“葉先生,怎麽了?”
    葉長衫緩緩睜開眼深吸一口氣,隨後淡淡地說道:“走吧!”
    竹桃不再猶豫,領著葉長衫便走進了草堂。
    進入草堂後,葉長衫不自覺地環顧四周,此時他的內心既期待著什麽又害怕著什麽,因為那對給他帶來無數噩夢的狗男女的身影若是此時出現在他眼前,他會怎麽辦?
    一股複雜的情緒蔓延在心頭,潛藏在身體裏那股戾氣似乎嗅到了什麽,蠢蠢欲動。
    見葉長衫似乎在搜尋什麽,竹桃笑了笑,很隨意地說道:“此次會麵師父很重視呢,是以幾天前便將所有的師兄師姐都趕了出去,隻留下師兄和我。”
    都走了?那豈不是…自己肯定見不到那……那對血親仇人?
    聽竹桃這麽一說,葉長衫的心態瞬間平靜下來,一絲遺憾湧現在心頭,但這絲遺憾之下,又夾雜著一種輕鬆——至少他不用現在做出選擇吧……
    葉長衫收回目光,當他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發現一個魁梧的身影出現在廳堂門口,通過方才少女的介紹不難猜出,此人應該就是草堂大弟子劍葉石。
    果不其然,見到這位魁梧的男子,竹桃開心地跑上前去,一手挽住男子的胳膊,說道:“師兄!我把葉先生帶來了,你看——”
    見到少女小鳥依人的模樣,想來不苟言笑的劍葉石竟露出寵溺的笑容。他鼓勵般地拍了拍竹桃的肩膀,隨後看著葉長衫冷冰冰地說道:“葉先生,師父在裏麵等著,請吧——”
    葉長衫也不多問,跟著劍葉石的步子向裏麵走去。
    當葉長衫見到屋裏躺在床榻上的那個‘人’時,他整個人都驚呆了,眼前的這個形容枯槁、瘦得隻剩下一張皮的‘怪物’就是大名鼎鼎的折鶴蘭?在葉長衫的印象中,折鶴蘭應當是一個鶴發童顏、精神矍鑠的老頭子,而麵前這個老者醜陋得不成人形,身體上的毛發也幾乎掉光,這模樣和那個名聲赫赫、令人不寒而栗的中原第一劍客的‘光輝’形象相去甚遠。
    見葉長衫到來,折鶴蘭露出一絲笑容,隻不過這個笑容比鬼哭還難看幾分。
    感受到葉長衫神色中的震驚,劍葉石淡淡地說道:“自那次在陋室身受重創後,師父的狀況一日不如一日,先是頭發、眉毛全部掉了,到了後來牙齒、指甲也都脫落了,這幾年腦子也糊塗了,除了我、小師妹還有鴆師弟外,師父誰也不認識…這六年來的每一個夜晚,我都是帶著永別的心態去服侍他入睡…”
    看著折鶴蘭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葉長衫心中一歎,心想折鶴蘭苟延殘喘活到今日,也不知是他的幸運還是不幸。
    “葉石呐,快給葉先生看坐…”
    折鶴蘭聲音嘶啞,十分刺耳,葉長衫聽了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可劍葉石卻習以為常,神情自如地將葉長衫請至客席上。
    見葉長衫坐定,折鶴蘭再次開口,道:“葉石呐,將為師扶過去…”
    見師父掙紮著想要起身,劍葉石慌忙跑上前去扶住折鶴蘭搖搖欲墜的身子。
    “師父!您何不躺著?想來葉先生也會體諒……”
    “躺在床榻之上非待客之道,況且近日為師忽感精神有些恢複…”
    精神有些恢複?葉長衫默默地與劍葉石對視一眼,有些事情二人心知肚明。
    在劍葉石的攙扶下,老花農艱難地坐了下來。劍葉石貼心地拿過幾個枕頭,讓自己的師父能靠著舒服些,待折鶴蘭坐穩後,劍葉石便默默地退到一旁。
    折鶴蘭急促的呼吸漸漸平緩,他順了順氣息,開口道:“葉石,你先出去,待為師與葉先生談完…”
    “師父!”
    “你出去,為師現在清醒得很…”
    劍葉石還欲爭辯什麽,但看著折鶴蘭不容置疑地搖了搖頭,便默默將話咽回肚子,隨後老老實實地退了出去。
    待劍葉石將門關好,葉長衫率先開口,道:“你都這般模樣了,不需要你的徒弟留下來?”
    折鶴蘭忽然將身子前探,一股精光從深陷的雙眼中綻放,道:“剛才說了,現在的我清醒得很。”
    葉長衫有些疑惑,直言不諱地問道:“聽說這些年你的腦子都糊塗了,我如何能保證今天你說的話算數?”
    “糊塗?不過是把不該記住的東西都忘了,該記住的……我一點都沒忘,至於我說的話,隻要我這老骨頭還活著,西城的一切都還是由我說了算。”
    折鶴蘭的精神確實恢複不少,換做往日他絕不可能一口氣說這麽多。
    在確定折鶴蘭此時尚算清醒,葉長衫說道:“此番你邀請我來,到底所為何事?”
    “我要送你一件禮…”
    “禮?”
    “對…確切來說,是一個人!”
    葉長衫微微一怔,對於此次大梁之行他做出過千萬種猜想,但任憑他千想萬想,他怎麽也想不到,老花農會說要送他一個‘人’。
    見葉長衫麵露不解之色,老花農似乎有些得意,他說道:“我有一個弟子,名叫鴆,現在我要將他送給你,讓你把他帶回到長安…”
    “鴆?送給我?要我幹什麽?”
    “隨你,你就是留他在身邊供你差遣也好,讓他替你去刺殺某人也好,將他丟在鄉下種田也好,總之…都隨你。”
    這……這是唱的哪一出?大老遠喊我過來,平白無故送個人給我?麵對老花農毫無道理的請求,葉長衫心中的疑惑更甚,以至於一時間他有些無言以對。
    折鶴蘭似乎預料到了葉長衫會有此種反應,他也不著急,像一位耐心的禪師一般,步步引導道:“有個問題葉先生能回答我麽?”
    葉長衫歪了歪腦袋,道:“請講——”
    “敢問葉先生,以現在北魏與新唐的實力,若是兩國開戰,你大唐有幾成把握?”
    葉長衫又是一愣,他驚訝地看著老花農,隨後緩緩說道:“一成?”
    葉長衫的聲音不大,顯然這個答案從他口中說出他也覺得沒什麽底氣。折鶴蘭何其精明,他自然聽出了葉長衫口氣中的不自信,笑著說道:“一成?看來葉先生對大唐還是很有信心的…”
    葉長衫沉默以對。
    “好,咱們不糾結這個,就當新唐有一成的勝算”折鶴蘭不再糾結,繼續說道:“既然新唐有一成的勝算,我就要為此做好準備。”
    “什麽意思?”
    “雞蛋…不能都放在一個籃子裏,女相這個人我清楚得很,將來總有一天北魏會和新唐開戰,一旦戰爭開啟,草堂終究是要站在北魏這一邊的……”
    “那為何你還要把鴆送給我?”
    “為何?方才說了,因為新唐尚有一成勝算,萬一這‘一成’成真了,那草堂該何去何從?恐怕躲不過被徹底抹滅的下場吧…”
    葉長衫依然沉默,麵對葉長衫的沉默,折鶴蘭輕歎一口氣,說道:“老花農我提著一口氣苟活到現在,心中所掛念的事情隻有一件…那就是草堂的未來,我一生無兒無女,草堂便是我留在世上的唯一,草堂便是我的後人,將來百年之後不管草堂是興是敗,總歸有人會因為草堂的存在記得當年有老花農這麽個人,若是草堂沒了…恐怕史書上就再也看不到‘草堂’二字了…”
    折鶴蘭的話語中透著一絲蕭索與孤寂,葉長衫漸漸地有些理解他的想法。
    “假如……當然隻是假如,假如新唐戰勝了北魏,你或許會問,我那些徒兒就不會選擇逃離大梁,跑到其他地方去?”折鶴蘭搖了搖頭,自問自答道:“我可以告訴你,即便如此,我在九泉之下,也不會安心,因為這裏是大梁,這裏就是我的家,草堂若離開大梁,那它便不再是原先的草堂,草堂,是大梁的草堂、是北魏的草堂…”
    “所以,你要將那個叫鴆的弟子送給我?”
    “對…如果鴆跟在你身邊,即便是新唐戰勝了北魏,他也能繼承我的意誌,重新接管草堂…”
    葉長衫徹底沉默了,折鶴蘭這些話說得不無道理,讓原本荒誕無比的提議變得逐漸合理——
    一旦老花農死去,劍葉石作為草堂第二代的旗幟人物定然會接過草堂掌門的位置,屆時兩國開戰,女相必然會要求草堂為北魏做些事情,那到最後若是新唐戰勝北魏,劍葉石是肯定沒有好下場的,如此一來倒也能理解為何折鶴蘭要挑選一名弟子藏在葉長衫身邊。
    葉長衫雖漸漸地認可了折鶴蘭的說法,但他依然有一些疑惑,道:“他是誰?為何你選擇他?”
    這句話就像是一根針一樣,微微刺痛了折鶴蘭的心,同時將潛藏在他內心深處的一道傷疤撕開。
    “曾經犯下的一些錯,或許你永遠沒辦法彌補,但你可以做一些事情,算是一種自我救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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