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夜半“鬼”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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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大水剛調到鄉派出所沒兩天,就遇到一樁棘手的事。啥事?鬧鬼。第一天上班,因為要熟悉情況,王大水熬了點夜,第二天就略遲了一點進所長室。可是他剛跨進門檻,電話鈴就響了。一接,裏麵一個老婦的聲音未語先咽。王大水趕緊安慰,讓她有話慢慢說。好不容易老婦才開始敘述。從她那斷斷續續的敘述中,王大水聽明白了,他們斷頭崖子村鬧鬼,昨晚上她老頭兒被鬼害了。

    還有這等事?都什麽年代了,還鬼不鬼的?王大水不用琢磨,也知這不是在“鬧鬼”,而是有人在“鬼鬧”。於是,立即帶上警員小鄭,坐上那輛“昌河”吉普車,立馬就趕了過去。

    來到斷頭崖子村,王大水讓小鄭一個人開車進村,他自己提前下了車。小鄭眨巴了半天眼睛,還是忍不住地問為什麽。王大水狡黠地笑了笑,說村民認小鄭可不認他這個新來的所長呢。小鄭知道再問也問不出名堂了,於是,他就獨自鳴了一聲笛,駛進了村。

    小鄭一進村,村民便將他圍住了,嘰嘰喳喳地說起鬧鬼的事。聽了半天,小鄭總算才理清了一個頭緒。

    鬧鬼的地點在斷頭崖上。這崖上離崖下垂直距離有150米左右,平日裏,人們很少上去,因為另一邊的崖窪下,是埋死人的亂墳場。前天晚上,村頭的方順子去接他回娘家的媳婦沒接著,想繞段近路早些回家,因而就翻崖子抄過來。走著走著,見前麵崖上好像有個人影。方順子本來就年輕,再加上他膽子也不小,當時隻是在心裏動了一下,這大半夜的怎麽還會有人往那兒去?壓根兒就沒往那“鬼”字上想。可等快要接近那個人影時,不禁“媽呀”一聲,渾身汗毛“刷”的一下就豎了起來。怎麽了?原來,那個人影竟是鬼,沒腦袋,也沒兩腳,隻那麽一截身子,一跳一蹦的。等跑到家,方順子整個人快虛脫了,全身上下像從水裏撈上來的一樣。

    父親方大同一見就知他肯定受了驚嚇,因為他靠打獵生活了半輩子,什麽事沒見過。近十年由於政府搞生態平衡,將一些動物保護了起來,他這才收了槍,罷了手。於是,待兒子情緒稍穩後,就詢問起來。在聽了事情經過後,這個老獵人不禁嗬嗬地笑了起來,說虧你還是我方大同的兒子,哪裏有鬼呀,肯定是什麽野物。聽父親這麽一說,方順子心裏也就一活絡:是呀,這世上哪來的鬼呢?於是,身子一熱,也就氣定心寧了。

    第二天挨到晚上,方順子媳婦還是沒回來,於是,方順子又不得不去接她。但想到昨晚的事,方順子多少還是心有餘悸。方大同看出了兒子的猶豫,於是,摘下掛在牆上已多年沒用過的獵槍,一拍,說:“走,我陪你去。”

    可是,等接到方順子媳婦,他們一行三人往回走的時候,那鬼又出現了,嚇得方順子媳婦一把拉了方順子沒命地跑了起來。而方大同呢,雖然沒像他們那樣嚇得跑走,但心裏也是不禁“咯噔”了一下,他可從沒見過這樣的“野物”呀。於是,端起槍來“砰”的就是一槍。可誰知,那鬼聽到槍聲,先是一愣,停在那兒不動,片刻之後,似乎是回過神來,“哇喇喇”地發出怪音,竟一蹦一跳地向他迫近……

    等方順子和媳婦快跑到山下時,才想起還有方大同。回頭看看,一片模糊,黑漆漆的,喊了幾聲,也無人應。想回去找,可又沒那個膽,於是便沒命地呼救起來。等大夥打著火把,亮著手電,拿著鍬,握著叉地尋上崖子時,卻怎麽也找不著方大同了。折騰了一夜,第二天太陽出來時,人們才在崖窪下的一個坎邊找到了他的屍首,雙眼恐怖地睜得老大,一副猙獰麵孔,仿佛他才是鬼似的。

    小鄭將情況摸清時,一直混在人群裏的王大水也出來了。回到所裏,兩人將各自摸的情況一合計,基本上差不多。王大水衝站起身要往外走的小鄭說:“我們就在桌上趴一下吧,盡量睡著,晚上有任務。”“啥任務?”“捉鬼。”

    “走,捉鬼去。”

    小鄭迷糊中聽到王大水的叫聲,一骨碌跳將起來,邊走邊揉著眼,坐上車,打上火,直奔斷頭崖子村。

    離村還有三四裏,王大水便對小鄭說:“關上車燈,不要鳴笛,慢一點不要緊。”好在小鄭對這一帶路況熟悉,不開燈照樣可以跑個四五十公裏。

    整個斷頭崖子村一片黑漆漆,除了方大同老婆偶爾在方大同靈棚裏嚎上一兩聲外,整個村子連一聲狗吠都聽不見,似乎所有的動物都嚇得躲了起來。到了村頭,王大水讓小鄭停車,看了看方大同靈棚裏閃著的鬼火一般的靈燈,道:“你去看一下他們吧,也算是給他們一個安慰。”小鄭猶豫了一下,王大水就玩笑地說:“莫不是你怕吧?”小鄭被他這一激,馬上漲紅了臉,說:“怕?怕能當警察?”“那你還磨蹭什麽?”“我是在想,這鬼怎麽竟將方大同嚇死?他可是個老獵人呀,什麽‘夜路’沒走過,什麽‘妖魔’沒見過,能將他嚇死,那是個什麽鬼呢?”“傻了吧你,等我們捉住了,不就知道了。”於是,小鄭也就不再吱聲,將車熄了火,然後向方大同靈棚走去。

    一會兒,小鄭回來了,身後跑來一個人,誰?方順子。原來方順子也在為父親被嚇死而納悶,聽小鄭一說是來捉鬼的,立馬扯了頭上的麻孝,就和小鄭一道來了,他也要去。王大水想了想,多一個人多一分力量,再說,他對周邊環境不熟悉,有了方順子豈不正好!

    王大水抬腕看了一下表,已近夜裏九點。他讓小鄭在車上待命,然後帶上方順子,摸黑向崖上爬去。有了方順子做向導,王大水很輕鬆地便來到了昨夜“遇鬼”的地方。選了一處窩風但迎著星光的地方,兩人蹲了下來,開始警惕地搜尋起那黑成一團的崖下以及通向崖下的路段。

    眼看三更過去奔四更了,王大水他們連根鬼毛也沒見著,方順子開始有點沉不住氣了,輕聲說:“王所長,你餓不?”不提倒罷,一提,還真的感到肚子嘰裏咕嚕了。但他知道,這野外,哪來的食物?所以沒吭聲。同時在心裏想:今後,若遇晚上執行任務,可得要想得周到點。他正這麽想著,忽然感到方順子的喘息重了起來,接著,便感到方順子一隻手哆嗦著拉他,另一隻手指向那邊崖下的窪坡。王大水一看,還真出鬼了,隻見一個黑黑的東西,正在緩緩地移動,走走停停,像是在辨別著從哪兒走似的。王大水輕輕地拍了拍方順子的背,讓他別出聲,並示意跟上他,然後掏出槍,頂上火,躡手躡腳地向那黑影靠過去。

    走近了,王大水正準備大喝一聲“是誰”時,不想,方順子卻兀自笑了起來。原來,那黑影哪是什麽鬼,竟是一頭小毛驢。這時,方順子直了直剛才勾得有些酸了的腰,脫口罵了一聲:“驢日的,誰家的沒關緊,讓它給跑出來裝他娘的鬼!”然後兩人上前將那驢牽了,看看天也快亮了,估計這一折騰,就是有鬼,也不會再來了。於是,他們牽上驢,回了村子。

    小鄭遠遠地見他們一行好幾個身影,以為有了“戰果”,忙發動車迎了上去。誰知燈光一打,竟見王大水和方順子牽著頭小毛驢,不禁笑著跳下車,拍了拍驢屁股,打趣道:“你以為變成驢,我們王所長就抓不著你啦?”說得方順子也笑了起來。

    王大水讓方順子將小毛驢牽回,等天亮後交還給失主,同時叮囑他,他們來捉鬼的事不要跟別人提起。王大水和小鄭上了車,打道回府。

    3。驚現屍骨

    一日無事,轉眼天就黑了。王大水又悄悄地叫上小鄭,向斷頭崖子村摸去。他們仍將車停在村頭,隻是,今晚沒再去叫方順子,兩人一道向那崖上爬去。

    王大水和小鄭剛找到昨晚他和方順子蹲過的地方,就有情況出現了,隻見前麵窪地裏出現了一個黑色剪影,正向崖上蠕動著。有了昨晚那小毛驢的教訓,王大水此時的心情比昨晚自然要平靜許多,雖然同樣掏出了槍,但沒再頂上火了。然後貓起腰,和小鄭一左一右向那“剪影”攏去。

    也許是他們的腳步聲或者是他們的呼吸聲驚動了“剪影”,那“剪影”竟一下立住不動了,好像是在聆聽、觀察、判斷,接著,隻一瞬,便什麽也沒有了。王大水猛地大喝一聲:“哪裏逃?”就與小鄭直撲過去。

    可到那裏用手電一照,什麽也沒有,風依舊是風,草依然是草。正當王大水與小鄭莫明其妙地詫異著時,忽然,左邊傳來微弱的一聲“咕咚”,像是有人跌倒似的。兩人忙望去,隻見有個黑影一晃,隱到了崖下。

    “追!”王大水果斷地命令道。

    於是,兩人緊跟著那個黑影,向崖下追去。

    剛才在崖上,迎著夜色,隱隱約約還能看見個影子,可到了崖下,竟是黑咕隆咚一個洞,伸手不見五指。王大水和小鄭在這崖下轉來轉去,不僅連個鬼影也沒碰著,反而還轉不出去了。起初兩人倒沒怎麽在意,想兩個大男人,還怕什麽邪。可當手電電池用完了,再加上時不時地從草叢裏“呼”地躥出一隻野鳥或野貓什麽的,想不心驚也不行了。

    小鄭完全泄氣了,他一屁股坐了下去,說:“所長,怕是‘鬼下紗’了吧?”“胡說什麽呀,哪來的鬼?”“那我們怎麽轉來轉去就是轉不出去?你沒聽老人們講過,‘鬼下紗’,就是像歹徒下了藥,讓你瞎驢拉磨,轉來轉去,還是在老地方。”小鄭這一番“轉”,卻把個王大水給“轉”樂了起來:“小鄭呀小鄭,你人不大鬼卻不小,哪來的那麽多老人話。”小鄭坐在地上說:“反正,我不走了,再走,也是白搭。”王大水想想,也是,走到現在也沒走出這崖窪,現在還真有些累了。於是,他用手在地上摸了摸,尋了一塊石頭,和小鄭一樣,也一屁股坐了下去。

    走著倒還沒覺著什麽,可這一坐下來,瞌睡便如一條小蟲般爬了上來。王大水就對小鄭說:“你也瞌睡了吧?”小鄭含糊地應了一聲。“來,咱倆靠著睡會兒吧。”小鄭就挪了挪屁股移到王大水身邊,也摸尋了一塊石頭墊在屁股下坐了。兩人就這麽背靠著背地互相支撐著打起了盹。

    這一睡,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待睜開眼,已是四下光亮了。小鄭打了一個哈欠,舉起雙手剛要伸個懶腰,不想竟忽的一下跳出老遠,大叫了一聲:“鬼!”將個王大水驚得眼沒睜開也跟著跳了起來。怎麽了?原來,他們昨夜墊坐在屁股底下的石頭,竟是兩個骷髏。旁邊,還散著屍骨。王大水也不禁“啊喲”了一聲,心想,還真的和鬼呆了一夜。

    他們撥弄了一陣子屍骨,然後打量起這兒的地勢,找起昨夜走不出去的原因來。

    原來,這崖窪子呈一橢圓形,但這橢圓又與平麵橢圓不同,它是中間凸出來,四周凹下去。昨夜王大水和小鄭呢,正是圍著這個凸起來的部分,爬上去又轉下來,轉下來又繞過去。所以,任他們怎麽翻呀爬呀,都在這崖窪下。

    王大水對小鄭說:“走,去斷頭崖子村摸摸情況再說。”

    在村頭,他們碰到了方順子。王大水問他:“你想想看,近年把兩年,有沒有誰家將死人拋在崖下?”方順子立即答道:“不可能,誰家死人也不會就這麽囫圇著扔在荒野上,怎麽著也得買副棺木給葬了呀!”“該不會是哪座墳沒砌嚴實,被野狗野貓呀給拖了出來吧?”方順子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說:“也不會。每年清明、七月半、冬至,一年中的這三天,每家至少還得要選一天上次墳呢,要是被狗拖了,還能不發覺?”“那——”小鄭眨巴眨巴了眼,問道:“近年把兩年,村上有沒有什麽怪事發生過,譬如有人失蹤了,自盡了,被殺了?”“沒有。”“沒有?你再細想想,有沒有其他不尋常的現象?”“噢,想起來了,前年村前的吉子叔家二丫頭跟吉子叔大吵一通後,進城打工去了。後來,吉子叔也去了,也留在了那兒。聽說看了大門,一月掙好幾百呢。”“哦——這不就是情況嗎,再想想,還有沒有了?”“沒了。”王大水想了想,問道:“你剛才講聽說吉子叔在外看大門一個月掙好幾百,你是聽誰說的?”“強子。”“強子是誰?”方順子愣了一下,心想:“強子就是強子唄,強子還能是誰?”但嘴上卻說:“強子是吉子叔的鄰居。”“你能領我們去看看嗎?”“看誰?”“強子。”“行。”於是,方順子就脫下孝麻,領了王大水和小鄭向村前走去。

    強子正在挑水,見方順子領著兩個警察前來找他,肩膀上的扁擔就滑了下來,隨著兩隻水桶掉在地上“砰”的一聲響,他好像一下子回過神來,拔腿就跑。王大水和小鄭一見有情況,立即甩開膀子撲了上去。

    強子隻跑出幾十步,便被追趕上來的小鄭一下撲倒在地,待他再要掙紮,手已被戴上了銬子。

    王大水謝過方順子,然後和小鄭一起押著強子向停在村頭的車子走去。

    直到車子“嗚嗚”地開出村子沒了影,方順子這才搖了搖頭,摸了摸腦袋,想:“強子怕是真有事吧,要不,怎麽會被王所長他們抓著?”

    強子當然有事。在派出所,幾乎沒怎麽較量,他便坦白了。

    原來,強子在他老婆嫌他賭得就差沒將她押上而離婚後,不知什麽時候,他那雙賊眼竟盯上了鄰居吉子叔家的二丫頭。二丫頭呢,那年有十七八歲了,長得雖不耐看,但發育得卻很成熟,尤其是那對晃眼的強子每看一下,都要咽口口水,但礙於吉子叔一天到晚將個二丫頭看得鐵緊,他一直沒有機會粘乎。

    那天也是該著老天成全,強子幹了一會兒活,懶筋上來了,就倒在地頭睡覺。而二丫頭呢,正好從這兒經過,也許是走得乏了,也許是腳底被什麽硌了,反正是走到這兒坐了下來,脫下鞋揉腳,根本就沒想到她背後不遠處還躺著個大男人,等她感覺到有人時,已被強子一下從後扳倒,仰躺在了地上。

    “強子哥,你……”二丫頭一邊掙紮著,一邊喊出了強子的名字。

    不知是強子的力量過大呢,還是二丫頭有意,反正掙了幾下後,二丫頭兩眼一閉就不動了,任由著強子得了手。

    事畢,強子雖然感到有點後怕,但憑他的已婚經驗,斷定二丫頭絕對不是個原裝貨,心情也就放鬆了些。這畢竟是第一次,是他強子離婚後第一次嚐女人,因而也就沒問什麽,隻是哄著二丫頭,說他要娶她。

    二丫頭本來還滿臉潮紅地躺在那兒,聽強子說要娶她,忙一個激靈翻身穿上衣物,白了強子一眼,小跑著離去了。

    這種輕易得手的好事,有了第一次,自然就會有第二次。此後,隻要一有機會,強子總是纏上二丫頭,興回風作回雨。一次之後,強子終於將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問她在他之前是不是已經有過男人了。誰知,二丫頭一聽,竟哭了起來。

    從二丫頭斷斷續續的哭訴中,強子弄明白了,早在二丫頭十五歲那年,吉子叔就糟蹋了她,這幾年他之所以將二丫頭看得緊,就是怕二丫頭在外搭上別個男人。二丫頭是吉子叔抱養的,至今二丫頭也不知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這個事,強子知道,那時他還小,吉子叔一天趕集時,手裏拎回一個竹籃,籃子裏盛著一個嬰兒,為了這個嬰兒,當時正準備結婚的吉子叔的對象拂袖離去了。從此,吉子叔也就沒再結過婚娶過妻,拖著個二丫頭,又是當爹又是當媽,著實不易。二丫頭一天天長大懂事,聽了這檔子事後,確實非常感動。在她十五歲那年,吉子叔一次酒後,望著日漸豐滿的二丫頭大腦一熱,做出了有悖於倫常的事來。不過,二丫頭倒也沒怎麽怨,想:吉子叔為了她一輩子沒成親,又當爹又當媽把她拉扯大了,就該彌補給他。倒是吉子叔越來越陷入了一種古怪的心理中,難以自拔。一方麵,他知道就這樣和二丫頭過一輩子是不可能的,畢竟自己是上了年紀的男人,況且他們還是父女;另一方麵,他又極力希望二丫頭能留在他身邊一輩子,做他的女人。在這種古怪心理的作用下,他變得越來越多疑易怒,見到二丫頭與別個男人說笑,他便十二分地冒著醋意,回來就要將二丫頭非打即罵一通。久而久之,二丫頭就有了反感,恰巧這時,強子在占有了她後說要娶她,於是,她的心動搖了,曾試著說給吉子叔聽,但她剛開了個頭,吉子叔便暴跳如雷,嚇得她沒敢再說出嫁的事。

    強子一聽這個原委,氣得就跳了起來,罵著“畜生”就要去找吉子叔。二丫頭死死地拖住了他,說:“你要去找他,我就死給你看。”這樣,強子好歹才算沒再發作。

    但此後不久,二丫頭竟不聲不響地失蹤了。據吉子叔說,她到外地打工去了。這幾年,村上外出打工的年輕人一年比一年多,因而,吉子叔說二丫頭打工去了,那二丫頭就是打工去了。隻有強子不信,二丫頭要是真的去打工,一定會告訴他,不會就這麽不聲不響地走的。於是,這個疑問就一直鬱積在他心頭,他知道,這個疑問隻有吉子叔才能解開。

    終於,他有了一個機會。

    那天天擦黑時,吉子叔到崖上找驢,強子也跟著上了崖。等到吉子叔發現強子時,強子已到了近前。強子厲聲問吉子叔將二丫頭弄哪去了,吉子叔一口咬定她打工去了。強子就一古腦地將吉子叔與二丫頭的事抖了出來,說你吉子叔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我強子。見被強子揭了老底,吉子叔一下子呆住了,接著就如瘋狗般地猛撲上來,死死地掐住了強子的脖子。兩人就這樣展開了一場你死我活的搏鬥,從坡上滾到窪地,又從窪地滾到崖下。最終,強子畢竟年輕,占了上風,順手抓了一塊石頭,隻一下便將吉子叔砸得沒了氣。

    殺了吉子叔,開始兩天強子還非常害怕,但兩天後見仍無動靜,這才將懸著的一顆心放了下來。隨後,他便有意無意地散布說二丫頭將吉子叔接走了,在她單位看大門,一月好幾百塊呢。因而,村上就有了吉子叔被二丫頭接進城看大門一說。誰知道,這背後竟還掩藏著這麽一樁人命案呢。

    那麽,二丫頭到底去了哪兒?

    既然吉子叔是被強子所害,二丫頭又是在吉子叔死前失蹤,而強子又死活不相信二丫頭是外出打工,那麽,二丫頭究竟是死是活呢?這個問題,讓王大水費盡了心思,想破了腦殼,仍然毫無頭緒。

    王大水和小鄭在村子裏一連蹲了三四天,仍是一點線索也沒摸到。

    回到所裏,一籌莫展的王大水將手頭工作處理了一下後,到“百姓浴池”裏洗了個澡,然後想美美地睡上一覺,這些天他確實是太乏了。可是,一躺下,腦子卻又轉開了。他將接到斷頭崖子村“鬧鬼”的報案,到半夜捉鬼,再到抓住強子的過程,一一在大腦中過了一遍,可還是沒找著可疑之處。去他的,先睡一覺再說。他下意識地揮揮手,想把煩惱趕走,卻將剛才在“百姓浴池”裏洗澡的一幕一下給“揮”到了眼前。

    剛才王大水脫得一絲不掛走進浴池,由於蒸汽太大,他揮手想趕一下,不想竟揮到了一個人的下身。那個人“啊喲”一聲開玩笑地說:“你打哪不行,咋就看中了這地方?”旁邊一人打趣道:“江老八,你那東西不要說打,就是捶,也動不了嘍。”“李老四,叫你婆娘來試試,看到底能動不能動。”“好你個江老八——”接著,兩個老頭就像孩子一般在浴池裏幹起了水仗。玩笑了一陣後,那個叫江老八的又開了口:“李老四呀,不許說謊,你就不想老驢吃回嫩草?”李老四笑著罵道:“江老八呀江老八,你個騷老八!”“男人不騷,胡子不焦。看你那黃不拉嘰的胡子,你李老四能好到哪去。”“淨你個瞎扯蛋,那方大同的胡子倒沒焦,不照樣……”“啊,呸呸,”江老八卻突然“呸呸”了兩聲,說:“人死了,就不要再提了,傷德。”李老四也自覺失了言,訕訕地答道:“還不是你引起來的。”又說了幾句,兩人就擰著浴巾出去了。

    一絲不掛地在浴池裏開上個把葷玩笑,這在澡堂裏不算什麽新鮮事,所以王大水當時根本就沒在意。現在回頭想起李老四提到方大同時,那個江老八“呸呸”的情景,王大水不禁心念陡地一閃:“有門!”

    王大水一骨碌坐了起來,叫過小鄭,兩人馬不停蹄地向斷頭崖子村趕去。

    他倆沒費什麽勁,就將洗過澡在鎮上排檔裏又喝了二兩燒酒,剛晃晃悠悠地回到村裏的江老八和李老四找到了。兩個老頭一見警察找他們,還高興著呢,為何?因為他們一沒犯法,二沒觸律,心中沒鬼,自然一切坦然,反倒覺得警察找他們,那是看得起他們——往後在晚輩們麵前吹起牛來,還多份“吹資”,就說咱在派出所也有認識的人呢。可是得知王大水找他們是想了解一下有關方大同的情況時,兩人都緘默了。他們不願對一個死去了的人評頭論足。但在王大水的一再追問下,他們總算藏頭露尾地透了那麽一點兒。

    方大同在村上是位德高望重的老獵人,平日裏不苟言笑,曾經做過無數好事,尤其是在早些年食不果腹的年代,他靠一杆獵槍,接濟過不少在鬼門關前徘徊的村民。可是,近年把兩年來,他那老眼裏竟時常閃著淫光,有一天,有人無意中在崖上撞見了他抱著二丫頭的一幕。一次,幾個老哥在一起閑聊嘴巴說葷段子時,有人就拿這事來開方大同的玩笑。誰知,方大同立時變了臉,憤憤地警告說:“誰他媽要是活夠了,老子一槍崩了他個驢日的!”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誰還好意思再說。從那之後,方大同就很少與他們這一幫老哥聚;幾個老哥呢,說他開不起玩笑,也懶得去找他。

    方大同和二丫頭,一個已死,一個失蹤,兩人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也難以查實了。

    謝過江老八和李老四,王大水回到所裏時,已是掌燈時分,但他一點胃口也沒有,在食堂象征性地扒拉了幾口米飯,準備回去。正在這時,電話突然響了起來,伸手一接,是方順子,說鬼又在鬧了,要他趕緊去。王大水一聽,精神猛地一振,立即跳了起來,叫過小鄭,說:“走,捉鬼去。”

    “鬼在哪?”王大水和小鄭在村頭見了方順子,問道。

    方順子哆嗦著身子,用手指著崖上說:“還在那崖上的窪坡下。”

    王大水順著方順子指的方向一望,果然,逆著光,看到一個“剪影”正在來回地蠕動著,側耳細聽,隱隱可以聽到“嗚嗚”的怪叫聲,似哭又似嚎。方順子結結巴巴地告訴王大水,上次他和他爹碰上的就是這鬼,隻不過上次他們沒聽到這怪叫聲。

    王大水安慰了一下方順子,與小鄭拔出槍,向崖上摸去。

    兩人悄悄靠近,那聲音越來越瘮人。王大水和小鄭的心不由自主地“怦怦”跳了起來。那鬼附在石頭上,就像一幅畫貼在那兒,等到王大水和小鄭兩束手電光同時照向它時,它竟“嗚”一聲驚叫,一下跳了起來。這一跳,那影子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將個小鄭嚇得一愣。王大水迅速出擊,猛撲過去就是一腳。不想,這一腳沒有踹實,自己反而差點兒摔倒。好個王大水,一個鷂子翻身,又撲了上去。與此同時,小鄭也撲了上來。這下,任你是什麽鬼也逃不脫了。兩人將那鬼摟頭蓋臉地一扯,再用手電一照,竟嚇得同時跳了開去:媽呀,這雖不是鬼,可比鬼還“鬼”呀!一頭亂發裹在一張髒得在這黑夜裏都顯得黑的臉上,身上穿的是一些亂草和碎布拚織成的片片,一條腿好像斷了還發著臭味地拖在地上,一雙髒兮兮的手護著被兩束手電的強光刺得睜不開的眼,張著嘴怪叫著。這時,方順子和一幫膽大的年輕人,手持著棍棒、刀叉也跑了上來,細一辨認,愣了:這哪是什麽鬼,分明是二丫頭嘛!

    二丫頭沒外出找工?

    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了。原來,二丫頭與強子的事被吉子叔知道了,吉子叔便關起門來折磨她,專揀她說不出口的地方打。而強子呢,一得空,總是來不及地要和二丫頭親熱,根本就沒心思聽二丫頭訴說。於是,二丫頭隻好常常一個人躲到這人跡罕至的崖上來,偷偷地哭,向天說,向地訴。那日正哭著,不想卻撞上了方大同。經不住方大同一番連哄帶撫,二丫頭竹筒倒豆子,將整個遭遇向方大同和盤托出了。方大同起初確實也給了二丫頭不少的安慰,可後來他對二丫頭竟也動起了邪念——當二丫頭又一次向他哭訴時,他一邊安慰她,一邊竟扯了她的衣服……自那以後,二丫頭便被方大同一次次地帶到這崖上的坡地來偷情。二丫頭感到方大同給她的,是和吉子叔的那種蠻橫和強子的那種粗野截然不同的,他給了她那兩個男人所不曾給過她的愛撫和安慰。

    紙終究包不住火,沒過多久,吉子叔便發覺了二丫頭的不尋常。當二丫頭又一次與方大同在崖上苟合時,吉子叔突然出現在了他們麵前。於是,一場“戰爭”便不可避免地發生了。二丫頭不知勸誰好拉誰好,急得蹲在地上一個勁兒地哭。恰在這時,吉子叔踢向方大同的一腳,卻不想踢中了二丫頭,二丫頭猝不及防,被踢得一個後翻滾下了崖。待方大同和吉子叔驚醒過來跑到崖下時,看見二丫頭已是渾身是血地死去了。

    出了人命,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方大同嘴上惡狠狠地嚷著要去告吉子叔,心下卻想,這要是真去告發,勢必將他與二丫頭的醜事抖出來,那樣一來,吉子叔臭了,自己也香不到哪去。於是,當吉子叔跪在麵前苦苦哀求給想個法子時,他便借驢下坡,編出了一個二丫頭外出找工的彌天大謊。當時兩人計議停當,用亂草將二丫頭一掩,就離開了。他們想,在這鬼不生蛋的窪下,不出半夜,就會有野物給拖了啃了。

    沒想到,二丫頭並沒有死,當時隻是摔暈休克了,折了一條腿而已。醒來後,嗓子哭啞了,眼淚哭幹了,想想這世上是沒有她的活路了。在她摔落下來不遠的地方正好有一座新墳,於是,她就用手當腳,一步一步地爬過去,硬是用雙手扒開了一個豁口,掏出了棺木中的屍首,然後,自己“鳩占鵲巢”鑽了進去,算是安下了身。餓了,爬出來找些野果或青蛙之類的動物吃;渴了,就趴在澗邊掬捧水喝,過起了幾乎是原始人的生活。但她白天不敢出去,她怕被方大同和吉子叔他們看見,要是被他們看見了,她就真的沒命了。直到那天她聽到聲響,爬出來看見強子用石頭砸死了吉子叔,一時不知是驚嚇還是悲抑,再加上與世隔絕的怨悶,情鬱於衷,不得不發,於是,她瘋了一般在這崖上來來回回地叫著。由於折了一條腿,隻好又是跳又是爬,在夜色中,看上去就像是鬼。

    至於方大同的死,那純屬是他“命當該絕”。自從二丫頭“摔死”後,他基本上就不來這崖上了,但那晚聽方順子說崖上有鬼,他就想:那鬼莫不是二丫頭的冤魂?要真是的話,豈不遲早要找上門?他曾聽說,鬼魂散了,鬼也就死了。於是,第二天他便帶了獵槍,要先下手為強,將那“冤魂”打散。可他沒想到,由於心發慌,手發抖,子彈打偏了,而且那槍一響,讓二丫頭知道他是誰了,於是,便向他跟前跑來。二丫頭本想告知他吉子叔被強子砸死一事,卻不料讓方大同誤認為是鬼,而且這“鬼”不是別人,正是她二丫頭,於是,心肌一縮,就這樣一命歸了西。

    真相終於大白了,斷頭崖子村的人無不為二丫頭的遭遇而唏噓。王大水和小鄭呢,由於“捉鬼”有功,都得了嘉獎。至於二丫頭,據斷頭崖子村的人說,她後來嫁給了一個啞巴,生下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