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溫斯特的廚藝比艾琳娜更好——相對而言。

    畢竟踽踽獨行的暗殺者，隻能自己照顧自己的起居生活，慢慢的就會掌握廚藝。而且為了應對多種地形，尤其是暗殺者經常要去的險惡地形，指望廚師和快餐是沒希望的。比如，熱帶雨林氣候的小島上，連個人都沒有，總不能什麽時候都帶上十天半個月的口糧吧？

    這是暗殺者必修的一門課程，野外生存的學問，不管在何種環境都能偽裝，隱藏自己，不管在多麽惡劣的環境下都能生存下去的力量。

    其中，廚藝自然是首當其衝的。

    艾琳娜雖然也是暗殺者，但畢竟沒有實戰知識。她繼承了愛因茲貝倫家族對衛宮切嗣的認識，但是，在獲得令咒之前，她隻是被人捆在柱子上，用鞭子抽打，用魔術折磨，在黑暗中苟延殘喘就是了。

    知識和技術是兩回事。

    不過，就泡個麵而言，世界一流名廚和小孩子泡出來的也是同一個口味罷了，這讓想露一手的卡爾有點苦惱了。最後他也隻能放棄自己這個頗具對抗心的想法，老老實實的等著熱水把硬梆梆的麵條泡軟。

    滴。

    艾琳娜的懷裏再次發出這麽一聲，卡爾苦笑道：“不用那麽精確啦。”

    是啊，也就隻有這種身處堅固的頑石城堡的不諳世事的大小姐才會如此嚴格的按照說明書上寫的3分鍾來嚴格規定，分秒不差的吧。

    “可是，說明書說，180秒。”

    “嘛，那倒是也沒錯就是了。”

    卡爾不知道該拿她怎麽辦，隻能一邊隨口搪塞，一邊撕開了麵盒的蓋子，看著裏麵的白氣伴隨著誘人的香味。無視了營養和口感問題，卡爾大口的填補著自己空缺的體力。

    快速的吃完，然後快速的進入休息。

    暗殺者的生活，就是這樣緊張高效的。

    “那麽，在敵人來之前，我們交替休息。每次輪班30分鍾如何？”

    卡爾試著向艾琳娜建議。或許是看出來了吧，艾琳娜雖然在暗殺戰上擁有強大的戰鬥力，可是在真正的籌劃暗殺的程度上，還過於稚嫩。應該是……

    卡爾想到這裏，眉頭忽的一皺。

    （應該是光被愛因茲貝倫賦予了知識吧。）

    考慮到這個瘋狂的家族，這不是什麽難以理解的事情。大概，是發現艾琳娜有天賦，就強行把衛宮切嗣的能力教給她來使用了吧。人造人雖然和人類很相似，但本質上還是【道具】，可以當作物品一樣去量產和調整。

    “每次30分鍾？那樣的話，暗殺者最低休息時間也要3、4個小時，輪班是不是太頻繁，而且考慮到睡眠效率，恐怕比正常的睡眠更消耗時間……”

    艾琳娜搖搖頭，否決了卡爾的意見。然而，明明是來謀求合作的，卡爾卻不依不饒的站了起來，金發和藍色眸子向著艾琳娜壓了過去，他用認真的表情解釋著：“不，正是為了效率，才要這麽休息。”

    艾琳娜的想法很正確。

    暗殺者為了維持自己的體力供給，在劇烈戰鬥之後，都需要充足的休息，考慮到強製睡眠的魔術，體力補充大概需要3個多小時不到四個小時。如果被人打斷，每隔30分鍾一次休息的話，不充足的睡眠帶來的，就是更多的睡眠時間，累計起來，可能要用4個小時，甚至5個小時才能達到現在的3個多小時的睡眠質量，恢複足夠的體力。

    這就是新手暗殺者常見的誤區了。

    卡爾這麽想著。

    看起來，他猜的很正確。

    艾琳娜不是正統的繼承了衛宮切嗣的人。她是被愛因茲貝倫灌輸了，他們認為的衛宮切嗣的行為。

    就好像第一代魔術師殺手實驗一樣，魔術協會隻是把他們認為的衛宮切嗣的形象強加給了那些孩子，直接導致出現了一批廢人。

    維爾維卡之前會出現那麽多的失誤，不得不說，和她完全不了解衛宮切嗣這台機器是怎麽運作的有直接聯係。

    卡爾的想法，和艾琳娜完全一樣。

    但是，他隻是想的更多罷了。

    因為，艾琳娜的想法是單純的從【休息】角度出發的。

    悲傷的事實就是，兩人無法確認敵人什麽時候會來。

    說不定下一秒維爾維卡就操著八卦盤飛了進來。說不定是一個小時之後。

    如果真的按照艾琳娜的那種休息方式，除非維爾維卡在未來至少七個小時裏不會來攻擊兩人，否則兩人就勢必要在至少有一個人沒有得到足夠休息的窘況下戰鬥。

    因此，卡爾才會提出每30分鍾休息一輪，這樣，休息的輪換周期從7個小時一輪，變成了1個小時一輪，雖然需要8輪9輪才能讓兩人的體力恢複到巔峰，可是，這樣一來隻要維爾維卡是在1個小時之後來攻擊的，兩人勢必都回複過一次，體力不管回複了多少，總比疲勞迎戰要強得多。

    也就是說，雖然效率下降了，但是風險也隨著一起下降了。

    艾琳娜聽了卡爾的話，越發的震驚了。

    老實講，聽卡爾這麽一說，她覺著很有道理，反而更加開始懷疑，為什麽自己會沒考慮到這點。

    以前她光是思考自己要怎麽高效率的……

    “好的，那麽就按照你說的休息吧。你先去睡，30分鍾後換班。”

    “好。我明白了。”

    卡爾也不跟她客氣，走到臥室，大大咧咧的躺在床上，連衣服都沒脫，倒頭就睡。估計他用了能讓意識渙散的魔術吧。

    聽說衛宮切嗣很擅長這種魔術，能讓自己最快速的進入休息，也讓睡眠質量得到足夠的提升。

    看著卡爾進入睡眠，艾琳娜罕見的歎了口氣，坐在沙發上，雙腳踩了上去，連靴子都沒脫，雙手抱住膝蓋，她保持著這個有點柔弱的姿勢，把臉頰貼在膝蓋上。

    自己結實的骨骼透過光滑的皮革抵在臉上，讓艾琳娜有了一種安心的感覺。

    她，曾經認為自己是衛宮切嗣。

    然而，不對。

    因為……

    那個人才是衛宮切嗣。

    雖然論強度，是自己比較強。

    但是，這和強度沒關係。

    自己不是衛宮切嗣，他才是。

    擁有固有時製禦，擁有起源彈，也擁有衛宮切嗣似的經驗……

    可是……

    如果自己不是衛宮切嗣……

    那麽自己是什麽呢？

    自己人生的前十幾年，到底是為什麽要關在那種冰冷的地方忍受拷打呢？

    自己生存的價值，一下就被自己否決了。

    自己的生活，和衛宮切嗣不切合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那麽，自己如果不能成為衛宮切嗣，會成為什麽呢？

    忽然間，艾琳娜想到了自己的姐妹們。

    她曾經見過一次。

    在知道自己成為了禦主，要參加聖杯戰爭的時候，為了製作她現在脖子上圍著的這條魔術禮裝，她去過一個地方。

    在哪裏，和自己有著一模一樣外形的女人們，仿佛壞掉的人偶一樣，橫七豎八的散在空間裏，胡亂的堆疊著。

    那些人，就是【衛宮切嗣】的其他替代品。

    艾琳娜不是愛因茲貝倫第一個拿來發泄的人造人，也不可能是最後一個。

    她在那裏，把那些和自己有著完全一樣樣貌的女人們的頭發，剃下來。或許是跟她們壞掉的時間不一樣吧？

    有一些人比較長，有一些人則比較短，有一些人的比較順滑，有一些人的頭發有分叉。

    她們的表情各不相同，有的人瞪圓了雙眼，有的人嘴角粘著暗色的血，有的人表情寧靜，有些人則明顯能看出生前忍受了巨大的痛苦。

    “如果你做不到，也會成為它們的一員。”

    大長老如是說道。

    事實上，經曆了五次失敗的愛因茲貝倫家，對於聖杯已經不抱希望了。

    第四次也好，第五次也好，明明做好了完全準備，結果，還是……

    所以，這次他們讓艾琳娜參戰的原因很簡單。

    能拿下聖杯，最好。

    拿不到，就讓其他人誰也拿不到聖杯。

    瘋狂的執念。

    艾琳娜安靜的思考著這些問題。

    她明白的，都明白的。

    隻是，她一直不去想。不去理解。

    於她而言，愛因茲貝倫那冰冷的古堡，就是永恒的監獄，將艾琳娜的生命，從開始到結束，完全封鎖在那漆黑的玄武岩裏，永世不得超生。

    對於一個永遠無法逃離的人而言，希望是最可怕的東西。

    如果不曾吃過美食，就不會覺著自己平日的夥食是何等的粗糙。

    如果不曾見過陽光，就不會覺著自己呆在黑暗中是多麽可悲的事情。

    如果不曾抱有希望，就不會絕望。

    為了在那個恐怖的監獄裏活下去，她必須放棄希望。

    艾琳娜-馮-愛因茲貝倫是不存在的。

    在那裏的，是衛宮切嗣。

    被罵的是衛宮切嗣。

    挨打的是衛宮切嗣。

    被殺的是衛宮切嗣。

    艾琳娜-馮-愛因茲貝倫是不存在的。所以，她不會被罵，也不會挨打，更不會被殺。

    直到……

    她來到了城堡的外麵。

    在這裏……她隱隱約約的發現……如果自己不是衛宮切嗣，似乎，也不會收到傷害？

    衛宮切嗣不會喜歡泡麵和速食食品的。

    因為熱水的反應，需要至少3分鍾左右才能讓食物變得能吃。

    這是卡爾的結論，艾琳娜非常同意。

    那麽……為什麽艾琳娜會如此熱衷於速食食品？

    說不定，是覺著有趣吧。

    誰覺著有趣？衛宮切嗣嗎？

    不知道……

    但，就是覺著有趣。明明隻是熱水放進去了而已，可是過了3分鍾，生米會變成米飯，硬梆梆的麵餅會變成柔軟的麵條，氣味也會散發出來。

    這是愛因茲貝倫城堡裏看不到的東西。

    這是艾琳娜的人生裏從沒見過的東西。

    還有……大概就是……一些其他的細節了吧。

    比如……給芬裏爾刷毛。

    不得不說，那是很沒意義的一件事情。

    對於英靈而言，他們的體貌狀態都是最巔峰的時候。就算是身上沾了灰塵什麽的，隻要接觸靈體化再實體化，就會消失。傷口則是直接觸及到英靈的靈體，所以不會消失。

    可是如果芬裏爾身上的是傷口，給它刷毛更加沒有意義了……

    這也是，艾琳娜的自我滿足吧。

    渴望著，照顧什麽的心情。

    渴望著，梳理著什麽，來讓自己品嚐照顧人的心情，這種感覺吧。

    而且，芬裏爾的毛皮很長，很柔軟，讓艾琳娜有一種，給自己的同伴梳理頭發的感覺。

    這些對於衛宮切嗣而言，都是無意義的。

    可是……艾琳娜就是想要做。

    為什麽呢？

    她更加用力的把頭靠在膝蓋上，希望借此來讓自己的心情更加穩定，來讓膝蓋骨成為自己的意誌的支柱。

    所以……我到底是，誰呢？

    如果不是衛宮切嗣，我又是……什麽呢？

    她的心裏，反反複複的思考著這些問題。

    為了成為衛宮切嗣而活的人生，如果不能成為衛宮切嗣，那麽……她還能怎麽做呢？

    思考著這些問題，艾琳娜把整張臉埋在膝蓋裏。

    “到換班時間了。”

    忽然，卡爾的聲音傳了過來。艾琳娜這才注意到，自己已經不知不覺浪費了30分鍾的時間……還好維爾維卡沒有攻過來。

    她點點頭，把這些都拋諸腦後，和卡爾交班，用魔術強行奪取了自己的意誌，沉沉的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