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的功夫，熱鬧的冰之城堡變得冷清起來。

    大塊破碎的城堡碎片胡亂的壓了下去，整個城堡化為一片不規則的廢墟，月光照耀，光線彼此折疊，一時間，漫射的光線朦朦朧朧透出溫和的夢幻味道。

    麵對那樣的敵人，無法生出抵抗的心情才是正常的吧。

    那不是，人類能夠對抗的敵人。一般來說，麵對那樣的敵人，先逃走，從長計議才對，在聖杯戰爭中，saber一向以優秀的戰鬥力著稱。甚至在聖杯戰爭的熱衷者中有三騎士之首的說法，擁有優秀的對魔力技能，能夠大幅度無效化敵人魔術師的攻擊和caster的攻擊，擁有騎乘技能，可以使用現代載具。擁有良好的屬性數據，而且，還擁有著強大的寶具。

    這樣的英靈，作為敵人本來就十分棘手……更何況……

    那轟然爆燃的火焰，讓人無法新生抵抗的意念。他手裏那燃燒的魔劍，絕對能輕鬆的將一切焚毀的吧？

    即便他還沒有過來，艾伯納的冰之城已經被他的爆炎燒溶，如果……他過來的話……

    在廢墟中，艾伯納沉默不語。

    自己準備的最強的底牌之一，引誘敵人進入冰城，然後從外麵引爆冰城的寒氣，直接將裏麵的人封凍……沒想到，這麽輕易的就被破解了。

    saber蘇魯特，僅僅是走了過來，僅此而已。

    贏不了的……

    艾伯納這麽想。

    那不是人類能對抗的家夥，逃走吧。

    他的心裏這麽想著。

    事實上，所有人都逃走了，archer洛希雅帶著塚原銘史逃走了，卡爾和艾琳娜逃走了，呂布逃走了，彌娜原本也要逃走，士郎也有這個意思。可以說，除了艾伯納，所有人都逃走了。

    艾伯納默默的看了看自己身邊的英靈。

    列奧尼達。

    跟這個男人的相遇，真的是非常的戲劇化。

    這個憎恨魔術的男人，拿著短劍，抵著自己的喉嚨。

    現在，他正安靜的從牆壁的殘垣中，捧起流水，把它們澆在自己身上，把濃重的血色洗下去，看著深紅化為粉紅，在漸漸透明，男人結實的肌肉上已經能看出新鮮的傷口了。

    艾伯納忽然想了起來，之前……列奧尼達做過一樣的事情。

    “你……不準備逃嗎？”

    他問道。

    這個聲音讓列奧尼達楞了一下，背對著他，身體略一停頓，似乎在思考著什麽吧，他想了一下，道：“如果你要逃，那麽就盡管逃走吧。我會守住這裏，那種家夥，我不會再讓他前進一步。”

    “……”

    不知道他是什麽表情，也聽不出他是什麽語氣，空蕩蕩的城堡廢墟裏，陰森森的寒氣弄得艾伯納一個激靈。

    “那……”

    “也不需要消耗多餘的令咒——把它們，留給下一任契約者吧。”

    列奧尼達開始洗頭。

    他的頭發略長，披散在肩膀上，粘著血花和水花，原本彎曲的熟褐色服服帖帖的趴在小麥色的皮膚上。

    把粗壯的五根手指當作梳子，他仔細的梳理著自己的頭發，把它們一根一根洗幹淨，擰幹水分。

    “下一任契約者麽？”

    艾伯納喃喃嘀咕著。

    “列奧尼達，你……”

    “別擔心。盡管逃走吧。麵對無法戰勝的敵人，逃走是最正確的選擇。那不可恥。為了將來的勝利，有些時候，人必須做出無視尊嚴的選擇。艾伯納，現在就是你該選擇的時候了。”

    “那你呢？”

    列奧尼達回了頭，那張堅毅的臉上，滿是狂熱的笑容，水珠滾落在他臉龐，晶瑩的透出他純粹的心境。

    “我說過了，我要守住這裏。在這裏把它攔住，擊潰。你就趁著這個時間，離開吧。我會帶那家夥去地獄見見世麵的。”

    艾伯納無語，良久，他默默的問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為什麽？”

    列奧尼達笑道。

    “我是斯巴達的王，自由人的統帥，在這裏抵擋自由人的敵人，沒有後退的理由。”

    “即便，明知道會死？”

    “啊。即便知道會死。”

    列奧尼達忽然正色，之前那狂熱的戰鬥者表情，仿佛都是騙人的一樣，迅速消失了。他的眸子裏，閃爍著異樣的光彩，他伸出手，重重拍在艾伯納的肩膀上。

    “我在這裏，不是因為我能贏。而是因為，我必須站在這裏。我要捍衛，自由人的自由。無論勝敗，無論生死。如果在這裏退縮，我便不配做一名英靈。你看！”

    列奧尼達大手一揮，粗壯的食指遠遠的指向了走在岸邊緩緩接近這邊的蘇魯特，那漆黑的巨人身上燃燒著火焰，容姿可怖。而在他身後，是焚毀的城市，遍地的哀嚎，一片混亂。

    “看到了吧！那家夥，是行走的災厄！是人類的敵人！隻會帶來破滅的魔神！我必須在這裏攔住他。這是，斯巴達的行事之道！”

    列奧尼達的聲音鏗鏘有力，根本聽不出是一個將死之人。

    他的魔力，大概還能撐一分鍾吧。艾伯納這麽判斷。

    可是，他卻讓自己不要用令咒。

    他很清楚，自己就算活著，也無法戰勝這個敵人。

    但是，他還是必須留在這裏。

    “艾伯納。”

    “什麽？”

    “記得，代替我去一次斯巴達吧。”

    “是……”

    “等我幹掉這個黑家夥，去看看斯巴達的領土吧。人文風貌，社會百態。我所守護的斯巴達，絕對是個好地方。”

    列奧尼達用的詞是【代替】。艾伯納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了解了。”

    “那麽，我出陣了。艾伯納——和你認識真的很愉快。或許，魔道沒有我想的那麽不堪。”

    “您也是啊。我從沒想過，世界上還有像您這樣生活的人。”

    艾伯納笑了，目送列奧尼達的背影，忽然覺著他那健碩的背部肌肉是那麽的可靠。

    “列奧尼達王。”

    “嗯？”

    “我以令咒之名下令——”

    艾伯納舉起了右手，上麵漩渦似的三枚令咒，現在隻剩下兩枚，三分之一的殘缺，三分之一的原樣，還有三分之一，正在泛起炙熱猛烈的紅光。

    “全魔力，靈基複原！列奧尼達！痊愈吧！”

    和第一條令咒完全一樣的用法。

    湧現的魔力仿佛赤色的暴風，從他手背飛散出去，湧入列奧尼達被貫穿的心髒，湧入在他周身的大傷小傷。魔力重新編織起他赤紅的披風，黃金的胴甲，魔力再次構建起他無往不利的長矛和盾牌，金色的頭盔再次覆蓋在他臉上，全副武裝。

    這是【痊愈】的列奧尼達。

    令咒完美的服從了艾伯納的宣告。

    “……”

    列奧尼達沒有說話，既沒有感謝，也沒有感慨。隻是一種：啊，原來他是這種人的啊。

    這樣的感覺……也不壞呢……

    列奧尼達心裏這麽想。

    如果是全盛期的自己，和那家夥的戰鬥，孰勝孰負還未可知呢！

    他龐大的身體裏，再次湧出磅礴的戰意。

    “在以令咒之名下令——”

    列奧尼達沒有回頭，赤紅的披風飄散，他矯健的步伐沒有絲毫的遲疑，大步走向了他應該去的地方。那是隻屬於他的，戰場。

    不管艾伯納的下一條命令是什麽，他要做的事情，隻有一個。

    “——以令咒之名宣告，列奧尼達，解放你的寶具！這條令咒——還有這身軀裏的所有魔力！盡管拿去！讓我見識一下吧！溫泉關上，阻礙波斯二十萬大軍的風采！守護我！保護我！為我！取下saber 的首級！”

    “啊——我明白了。master喲。”

    列奧尼達的嘴角勾起一點笑容。難得的，沒有瘋狂的意思，沒有戰鬥的意思。僅僅是普通的，溫柔的勾起嘴角罷了。

    他第一次，稱呼艾伯納為master。

    沒有回頭，他並不知道，此時的艾伯納渾身浮現著青藍色的光輝，仿佛電路圖一樣的紋路，清晰的爬滿他的全身。這是艾伯納全力打開魔術回路的樣子。放棄一切魔術的支持，放棄一切對自己的保護，把全部魔力回路打開，隻為了供給給列奧尼達。

    還有他現在所在的位置，是流水工房的核心。雖然城堡破碎了，但是冰麵之下的工房還在運轉，不管多少，艾伯納蠻橫的把它們全部截流，灌輸在自己的魔術回路裏。

    斯巴達三百勇士的傳說。在今天，必將展現。

    他的視線緊緊盯著列奧尼達赤紅的披風。

    那耀眼的紅，是和災厄的火焰完全不同的，沉穩又豔麗的紅，讓人心中安穩。

    那耀眼的顏色，漸漸多了。

    在列奧尼達閑庭信步一樣走向死境的時候，不知何時，在他身邊，已經多了一個和他容顏相似，身體要略微瘦削一點的人。手裏金色大盾，長槍配劍，金色的胴甲頭盔，還有赤紅的披風。

    那是，斯巴達的勇者之一。

    隻是這一具身影的出現，便迅速剝奪了艾伯納全身的魔力回路，仿佛骨骼被人碾碎一樣的痛楚，熊熊焚燒在他身上。

    人類，是無法役使英靈的。即便使用servant來降格役使也是不可能的。

    因為現代的魔術師，根本沒有足以役使英靈的魔力量。聖杯戰爭中，也是【聖杯】召喚英靈，然後讓禦主使用。負責讓英靈降世的，是聖杯的力量而非人類的力量。

    列奧尼達的寶具，需要讓自己的禦主，承擔起召喚英靈的魔力。即便是有令咒龐大的魔力支持，也讓艾伯納吃夠了苦頭。

    然後，在列奧尼達身邊，有緩緩走出一個斯巴達的戰士。和另外兩人一樣，穿著相似的衣服，一蓬大胡子從頭盔下延伸出來，更加顯得孔武有力。

    僅僅是額外召喚出兩人，艾伯納隻覺著渾身哪裏都在疼，雙眼充血，已經無法看見任何事物了，他閉上眼睛，緊咬牙關，忍受著渾身骨骼被碾碎的痛苦，強行保持著靈智。

    心裏，隻有列奧尼達的影子。

    這個男人，擁有鋼鐵一樣的意誌力。他，是不會輸給任何人的勇者。他不管承受多少疼痛，都不會示弱。那麽，自己作為他的禦主，絕對不能給他丟臉。

    “王，回應您的召喚而來！”

    兩人一齊發出聲音，明明隻有兩個人，卻喊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兩人身上的魔力遠遠遜色於列奧尼達，畢竟艾伯納的魔力量和聖杯的魔力量無法對抗，能夠召喚出兩人已經是極限，魔力不足，自然戰鬥力也會大打折扣。

    “迪硫斯和斯達硫斯麽？真是緣分。”

    列奧尼達笑了笑，三個人成三角形站立，結實的盾牌頂起一道金色的防線。

    在這大盾的盡頭，是渾身焦黑的不祥的巨人。

    “斯巴達的戰士們，擋在我們麵前的，是所有自由人的敵人，是將一切付之一炬的災厄！”

    “哦！”

    兩人一同回應。

    “可是！沒有什麽好怕的！當年麵對無數的波斯軍隊，我們亦無懼色。而現在！占人數優勢的是我們！三百斯巴達人能擋住二十萬波斯軍隊，那麽，三個斯巴達人，還殺不掉一個嗎！”

    “殺！”

    兩人一同附和，語畢，三人一同架起長槍，向著蘇魯特衝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