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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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懼。

    眩暈。

    反胃。

    無助。

    耳邊聽到的聲音,眼前閃過的光景,扭曲著,變形著,世界變得虛無,萬物變得不真實,一切就像是一場醒不來的噩夢,不斷地衝擊著脆弱的靈魂。

    司馬萍歇斯底裏地尖叫著,哭泣著,呐喊著,質問著,否決著。

    但是不管她如何逃避,表現得如何脆弱,哭得多麽慘,陪同她來的那個人依然心如鐵石,不斷地粉碎著她所有的僥幸。

    “人。”

    “你師父做的。”

    “不是嫁禍,沒有苦衷。”

    “不是夢。”

    “這就是你師父一直背負的東西。”

    “這就是他不想讓你背負的東西。”

    “不,我不信!”司馬萍厲吼道,“這不是我師父做的!他不會做這樣的事情!他是一個好醫生!比誰都要好的醫生!”

    “對,他是個好醫生,但是……誰相信?”孫朗淡淡道,“連你現在也不信了。”

    “你胡說!”

    她惡狠狠地看著孫朗,仿佛下一瞬間就會撲上來與他拚命,但遊俠的表情依然平靜,語氣依然淡漠,冷冷道:“你師父損毀死者屍骨,令亡靈不安,令其死後無全屍,令其死後不得輪回,以醫者之身,行悖逆人倫之事,上有愧天地,中令祖師蒙羞,下使醫德無存,喪心病狂,大逆不道,不容當世,萬民唾棄……”

    “夠了!”司馬萍尖叫道,她幾近崩潰,眼中閃過了瘋狂之色,回頭望著這一屋子的噩夢,她身子搖晃了幾下,喃喃自語道,“這些都是假的,假的……這些都是噩夢,這些都是騙人的東西,隻要將這些東西全都毀掉,全都燒掉……”

    她轉身就往外跑,回來的時候,已經抱著一大桶引火之物,右手拿著一支燃燒著的火把,在黑暗的地窖中,明暗不定的火光照著她的臉,說不出的詭異和陰森,女孩兒就像入了魔一樣,一個勁地重複著:“隻要全都燒掉,全都燒掉……”

    孫朗一直在冷眼旁觀,等司馬萍要動手的時候,才淡然道:“你這把火一放,你師父這個人,就算是被你活活燒死了。”

    女孩兒轉過頭來,語氣詭異道:“你說什麽?”

    遊俠淡淡道:“怎麽,不是嗎?這個老東西在這裏當了幾年的醫生,也治病救人,也授徒傳藝,結果到了最後,人們在他家的地窖發現了自己無法理解和接受的東西,於是一切的感激就變成了憤怒,治病救人的恩德變成了令所圖謀的小恩小惠,一切的忌憚和恐懼變成了落井下石的惡意,仿佛平老四這幾年不計回報的醫治和援手,都是為了刨他們家的墳。”

    “還有他的弟子,口口聲聲說為了夢想,為了醫道,為了成為天下名醫,想要接過師父的衣缽,想要學習師父的神刀術,就算在踏入這個地窖之前,胸中也回蕩著英雄般的決意和堅強的意誌,結果還不是一進來就傻了?”

    孫朗嗤笑了一聲:“還想將這些東西燒了……這麽急著否認自己師父的一切嗎?這麽急著逃避可怕的現實嗎?這些地窖裏的人,是被你師父一具具背來,一刀刀剖開,一點點分好,一條條掛上的……他的榮辱,他的堅守,他的犧牲,他的悲傷,他的一切,全都在這間小小的房子中,這就是他整個人生的寫照,可笑又悲涼。你想以他唯一的弟子的身份,用一把火,為自己師父的這一輩子,畫上一個紅紅火火的句點嗎?”

    他的語氣雖然平靜,但言語之間,像是有著極大的力量,一字一句敲在女孩兒的心底,一時間,她像是明白了什麽,卻也什麽都不明白。

    司馬萍後退了兩步,眼神迷茫而無助,望著孫朗,心中有千言萬語,也不知從何說起。

    孫朗淡然道:“怎麽,不燒了?想要殺你師父,這就動手啊?我看你現在這模樣,就算是你師父在你麵前,你也能一刀捅上去。”

    女孩兒低下頭,臉龐隱藏在光明下的陰影中,宛如夢囈一般,輕聲說道:“我隻是,不明白啊……”

    “為什麽……為什麽要打擾死去的人?他們都年紀不大,不是自然老死,應該都是病死的吧,這些都是病人啊。他們患上了治不好的病,生前承受著痛苦,感受著自己的生命一天天凋零,可憐而又無助,作為醫生,生前不能緩解他們的痛苦,拯救他們的性命,為什麽他們死後,也不放過他們的屍體,要把他們這樣,一刀一刀切開,分開,掛上,就像是屠戶的貨物,就像是獵戶的戰利品……”

    司馬萍喃喃道,像是說給自己聽,也像是質問,她的聲音瞬間拔高,那是帶著哭腔的尖叫:“到底……到底為什麽要做這種事情啊!”

    孫朗淡然道:“為了醫道,為了救人,為了讓那些現在治不好的病症將來能治好,為了讓那些現在救不了的人,將來能得救。”

    “不明白啊,我聽不明白啊……”司馬萍的雙眼終於湧出了眼淚,她將手中的火把丟到一邊,伸手緊緊地按著自己的胸口,她的心髒砰砰亂跳,甚至呼吸都變得艱難,但她依然大聲地,宣泄著自己的情感,發泄著自己的疑惑,哭訴著自己的悲傷和不解。

    “為什麽治病和鑽研醫道,要將人的遺體切開啊!我們不是可以望聞問切、施針開藥嗎?這幾千年來不就是這樣醫治著病人嗎?這不是聖賢和祖師留下來的技藝嗎?以表知裏,司外揣內,這是師父教給我的啊!能將病人治好啊!鑽研醫道的話,為什麽要用這種方法啊!”

    司馬萍大聲地哭喊著,吼叫著:“一代代的醫道大家,大家也是走在這一條路上啊,醫道也在不斷地前進和改變啊!從傷寒雜病論到脈經,重注素問,鑄針灸銅人,太平惠民和劑局方,小兒藥證直訣,溫病條辨,青主女科,這些被師父推崇的醫道先師,推衍醫道,澤被後世,拯救萬民,祖師們也沒有把病人全都切開後掛起來啊!為什麽師父要這麽做啊!像祖師這樣研究醫理不行嗎!”

    “正是因為祖師們沒有做這事,你師父才會去做。”孫朗平靜道,“雖然不這麽做,他也可以鑽研醫理,順著前人先哲開辟的道路推衍醫道,他做出成果,名留後世,成為後人景仰的一代大家。雖然不這麽做,幾百年後也會有後人開辟另一條路,將之發揚光大,但他還是做了……結果一生落得如此下場,真是愚不可及,你說,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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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馬萍怔怔地,落著淚,不知道在為什麽而哭泣,她哽咽道:“我不懂啊……師父收我為徒之後,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讓我背書……藥聖的《大醫精誠論》,他念,我跟著念,念熟之後,讓我背,背錯一字,就是狠狠地一杖……我背得很熟啊,師父也記得很熟,他說這是醫生的安身立命之本、俯仰天地之道……”

    “自古明賢治病,多用生命以濟危急,雖曰賤畜貴人,至於愛命,人畜一也……”

    “損彼益己,物情同患,況於人乎?夫殺生求生,去生更遠,吾今此方所以不用生命為藥者,良由此也……”

    她抬起頭來,望著孫朗,語氣怔然:“醫者常懷仁心,常見生老病死,敬畏愛護生命,一視同仁,連用生靈做藥都不忍心,師父讓我背熟大醫精誠篇,說這是醫者安身立命之本,但自己卻對死去的病人做這樣的事情,他們是與我們一樣的人啊……”

    孫朗歎了一聲,搖頭道:“你還是不明白……大醫精誠,大醫精誠,你師父這一生,才是無愧於這四個字。”

    “這世上的醫者千千萬萬,自私自利的庸醫無法理解他的動機,高尚熱誠的名醫無法認同他的方式,自始至終,你師父不過是一位殉道者,看不到盡頭,看不到希望……”遊俠看著少女,正色道,“你無法理解,看不明白,也是情理之中……但我依然還是希望你,變得聰明一點,再聰明一點,接受和認可這一切。”

    “因為你絕對無法想象,發自內心的認同,對於走在這條路的他來說,是何等珍貴的寶物……因為這條路,終究不會有結果,終究不會有盡頭,那麽在茫然行走在這條荊棘之路上,沿途善意的攙扶和鼓勵,究竟是多麽珍貴……”孫朗笑了笑,“這就是我帶你下來的最大的目的……總算朋友一場,勉強可稱知己,臨別之際,此生沒有相見之期,總要送他一件禮物的。”

    司馬萍看著孫朗,眼中的瘋狂和崩潰漸漸退去,當支撐著身體的強烈執念消散,她才表現出了正常女孩子該有的樣子,女孩兒再也支撐不住,望著周圍的人,哇的一聲吐了出來,吐得昏天黑地。

    孫朗微不可查地鬆了口氣……你麻痹,總算被老子勸下來了。

    他媽的,這叫什麽事?當女孩子陷入了崩潰與悲傷之中,標準的劇本不是死死地抱著她,用溫暖的懷抱來撫慰崩潰的心靈嗎?另一個比較野獸的流派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他媽掄一個大耳刮子上去,打懵了之後再抱,但是……

    但是這兩個流派放到老子身上……全不合適。

    想想看,別說大耳刮子和熊抱了,我甚至不能拍她的肩膀或者後背安慰她,否則這事立馬就會向非常詭異的方向發展,那場麵想想就感到尷尬……

    他一邊自傷自憐,司馬萍扶著牆,吐了一會兒,終於恢複過來,從身上掏出了一張手帕,擦拭著自己的嘴,孫朗斜了她一眼,緩緩道:“吐完之後,先別忙著幹別的事情,否則很容易受到二次刺激,更加遭罪,你先調勻呼吸,然後按照我的指示來吐納,然後將內氣從……”

    司馬萍聽到他的聲音,覺得安心了些許,照做之後,果然心中煩悶和犯嘔的感覺消散一空,她勉強一笑:“你懂得真多……”

    孫朗淡淡道:“因為以前也吐過,比你現在慘多了,人在某些極端環境下,總會無師自通地發現一些小技巧,以便讓自己稍微舒服些。”

    女孩兒不知道說些什麽好,低頭看了看自己吐在地上的痕跡,臉上有些發燒,急急道:“我先把這裏清理一下。”

    女孩兒說完就跑上去拿打掃工具,孫朗掃了一眼屋內各式各樣或鮮血淋淋或陰森詭異的標本,又看了看牆邊的嘔吐物,聳肩一笑。

    司馬萍鏟了土,蓋在嘔吐物上,用掃帚將其掃回鐵鍬上,孫朗就站在一邊,看她忙碌,經過了那歇斯底裏的發泄和叫喊,司馬萍的情緒已然平靜很多,語氣也變得沉穩起來,似乎這一切過後,她長大了很多——當然,是指精神和心智方麵。

    此時,她一邊清掃著,一邊說道:“原來,一切是這樣……這就是所謂的神刀術嗎?難怪師父不肯教我。”

    孫朗笑了笑:“怕你發瘋,隻是原因之一……或許他從來都沒打算教你,收你為徒,隻是一個執念。”

    女孩兒的動作停了下來:“執念?”

    “對,執念……教你本事,不讓你走上他自己的路,他想將你培養成一個光明的醫者,苦心學藝,心係病人,心有慈悲,懸壺濟世,就算有時力有不逮,生死有天命,救不回病患,也可以無愧於心……他想讓你走上這一條路,堂堂正正,成為萬眾敬仰的名醫,繼往聖之絕學,成為一代醫道宗師……”

    孫朗的語氣有些奇異:“這就是他的另外一個可能性……如果不選擇這一條荊棘之路的話,他所得到的,一定是這樣的光明。”

    司馬萍點了點頭,然後突然瞪了孫朗一眼:“你好像很了解我的師父……這應該隻是你的猜測吧。”

    “嗯,是猜測,但八九不離十。”孫朗微微一笑,語氣平靜而帶著淡淡的哀傷,“因為同樣的執念,我也有,我們都是原本可以站在光明之下,卻陷身於黑暗之中的人,命運無常,莫過於此,失去的,永遠都不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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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1:媽個雞……寫得真費勁……這一章四千字,同樣是二合一章節……睡覺去了……

    ps2:誒對了,他媽的今天看到了戰地1的單機實況,我靠,戰地係列的單人劇情這是要翻身啊……

    ps3:以及,俠客風雲傳前傳你們誰玩了?怎麽樣?最近非常辛勤地專心構思劇情和碼字,還沒來得及玩呢……(死人臉)<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