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九章 賜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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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是太廟。

    曆代先帝供奉於此,各代名臣配享其中,在數百年各領風騷的代代人傑們的注視下,無君無父的大逆之事正在發生。

    縱觀青史,縱然有權臣當道,大多也是要臉麵的,他們通常對皇權有最基本的尊重,因為尊重皇權就是尊重秩序,尊重秩序就是尊重自己手中的權力,尊重自己手中的權力,那就是尊重自己。

    今天發生的事情是一個例外。

    從來沒有一個臣子敢在太廟之中對著君王毫不客氣地放著狠話。

    沒有怒火衝天,沒有激昂怒斥,沒有破口大罵,沒有苦大仇深。

    隻有戲弄,嘲笑,哄騙,鄙夷,挑撥,輕蔑。

    這才是最大的逆反,這才是終極的侮辱。

    皇帝的臉青一陣、白一陣。

    不是因為城府不夠,不是因為智謀不足,不是因為心性不穩,而是因為從未經曆,而是因為無從想象。

    皇帝的一生是戰鬥的一生,有抱負和誌向的君王都是孤家寡人,因為在兼顧自己的私心的同時,他還要去與天下人的私心對抗。

    百官為了各自的勢力、抱負、金主和立場做事,世家想要更多的土地和更穩定的家業,老人們貪戀手中的權力所以偏向保守,年輕人想要更快地建立功勳於是更加激進,商人們得寸進尺除了錢之外還想要更高的地位,泥腿子們吃不飽飯就會想著造反,武者們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蠻夷們其心各異亡後土之心不死,皇帝是天下的共主,也是天下的敵人。

    況且,他的敵人還有域外天魔。

    但是他贏了。

    在位期間,對外迎擊天魔,對內協調各方平衡,天元大戰的勝利意味著無上的榮耀,雖說皇帝本人沒有砍死過一隻天魔,迎擊天魔的戰略部署跟他的關係其實也不大,但本著一切功勞都要歸功於領導之英明決策的原則,作為後土的君王,他注定要名垂青史、千古留名。

    諸國震懾,百姓愛戴,世家敬畏,群臣俯首,在這一片大好形勢之下,膨脹是順理成章的,皇帝本來就是這天底下最沒有逼數的人,何況還有了這般驚天動地的豐功偉績,於是在一片歌功頌德聲中,他飄了。

    然後在今天,他當頭挨了一棒子。

    原來這世上還有他奈何不了的人。

    明明隻是一個人,明明隻是一介狂徒,八年前隻不過是一隻螻蟻,如今竟然有了撼動社稷、睥睨君王的力量。

    他之前隻將孫朗看作天道的爪牙,覺得這個外域來客是阻攔他長生之路的挑戰與妨礙,他並沒有將孫朗當成對手,他認為人間已經沒有人配做他的對手,可在見麵之後,他才有了實感,這個消失了兩年而今歸來的複仇者,比他想象中要難纏太多太多。

    以至於他甚至可以在太廟之中、君王麵前大放厥詞,而自己卻拿他毫無辦法,以一人之力對抗整個國家,他曾以為這樣的事情隻不過是武者不甘俯首強權而幻想出來的傳說,但如今卻不得不沮喪地承認,傳說是存在的。

    就像是現在。

    最直觀的一點……孫朗今晚所說的話,十句之中有八句可以視為欺君罔上、藐視皇權,按照帝國律法,殺三萬六千刀也是輕的。

    而太廟之外,就有帝國最精銳的重臣猛將和百戰勁卒。

    作為皇帝,他隻需要一聲令下,就會有千軍萬馬轟然衝入,這是他的權力與力量,有無數精兵強將願意為他而戰,願意替他捍衛帝國的秩序與尊嚴,將眼前這膽大包天、不敬君王的大逆狂徒給拿下。

    但他不能這麽做。

    因為兩人間隔,不足五步。

    對方已經不是八年前的那隻可憐的螻蟻,而是將大荒山殺成一片赤地的絕代強者,五步而已,縱然外麵有無數猛將勁卒,己身也有皇家秘寶護體,可皇帝依然沒有萬全的把握保證自己的安全。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萬金之軀,絕不犯險。

    況且,對方所倚仗的,也不隻是武力,自己所忌憚的,也不隻是武力。

    太廟之中,九五之尊與功勳卓著的戰帥公然翻臉,這意味著衝突刹那間轉入明麵,很多事情會脫離自己的掌握,因為君王的敵人不僅僅是虛無縹緲的天道和眼前的孫朗,還有心思各異的群臣,以及……他的兒女們。

    一旦孫朗將他所知道的事情說出去,一旦孫朗巧舌如簧地拉攏了大量盟友,一旦孫朗與某個皇子達成了共識……事情無疑會變得更糟糕。

    挫敗,憤怒,無奈,茫然,直至今日太廟之中,王來見臣,帝王的心中才有了直觀的實感,明白了眼前之勁敵的難纏與可怕。

    皇帝望著孫朗臉上的笑容,心中百感交集。

    雖然闊別朝堂兩年之久,雖然在大荒山之戰中宣告失蹤,雖然幾乎成為了帝國的禁忌,雖然差點就會被大部分人漸漸淡忘,但是他還是回來了。

    而且在短短幾個月間,靠著在帝國各處接二連三地活躍和勝利,他又重新讓帝國想起了自己,人們想起了天元大戰期間,有這麽一個戰無不勝的人,他以全新的麵貌與動機重新出現在舞台之上,扛起了反對皇帝的大旗。

    以明州的始動,以秦州的流言,以夏州的震動,以帝都的驚豔。

    一步步的,一環環的,直至今日,他完成了自己的再次登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重新豎起了自己的威望,讓人們重新會想起了他。

    皇帝的敵人是天下人。

    將皇帝視為敵人的那些人們看到了一隻不介意做出頭鳥的出頭鳥。

    那些貪婪而可鄙的人們渴望著壓抑皇權、獲得更多,所以他們不吝嗇鮮花與掌聲,為歸來的上將軍搖旗呐喊,準備看一出好戲。

    但他們也錯了,因為這隻出頭鳥……其實是一隻狡猾的大老鷹。

    想到這裏,皇帝不由地笑了起來。

    他發現自己的心情竟然平複了。

    “笑得這麽開心。”孫朗淡淡道,“陛下有喜了?”

    ——這家夥確實很擅長隨時隨地地撩起別人的怒火。

    但皇帝一旦想通,這些尋常的言語就無法動搖他的意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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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五之尊保持著微笑,淡淡道:“朕發現,自己似乎有些鑽牛角尖了,雖然一直說著要總攬大局,但從前天乃至夏州開始,朕好像都在一直跟你計較一時的得失,乃至今日前來太廟,也是抱著興師動眾的憤怒之心,一旦心境不穩,就會被你這狡猾的小子所趁,所以……”

    他望向孫朗,緩緩道:“這一局,是朕輸了。”

    “什麽叫這一局你輸了?”孫朗歪了歪頭,“之前你有贏過嗎?”

    皇帝那淡然的微笑立刻一滯。

    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對手,所以完全不知道如何應對。

    至尊決定無視這句話,他不能讓孫朗牽著鼻子走:“來日方長,朕拿得起也放得下,孫朗,這局棋我們慢慢下。”

    孫朗欣然點頭:“好的,臣也正有此意,方才勇於諫言,指出了陛下身邊的宵小之輩,請君王明察,至於如何處置,那是陛下的私事,臣就不多嘴了,我們再來講更加重要的問題……”

    皇帝心中暗自警惕:“什麽問題?”

    上將軍搓了搓手,赧然一笑:“當然是臣的待遇問題了,陛下說這一局輸了,理應給些彩頭,您說是也不是?”

    至尊微微冷笑:“一個銅雀台還不夠嗎?”

    孫朗聞言,撥浪鼓般搖起頭來:“非也,非也,銅雀台哪裏是彩頭了,那是巨臣辛苦搶到手的戰利品,為此調動軍馬,冒著被禦史彈劾的風險,還得罪了保皇黨的一群嫖客大臣,憑本事搞到手的,自然已經是臣的了,又怎麽能成為陛下輸給臣的彩頭呢?它早就是臣的了。”

    皇帝冷冷道:“歪理,你愛要不要。”

    孫朗眼睛轉了轉,然後歎了口氣:“罷了,罷了,巨臣就吃點虧認了吧,誰讓您是皇帝呢,真是強買強賣啊,竟然把巨臣的產業輸給巨臣……”

    皇帝並不理會。

    孫朗自顧自地歎了兩句,隨即從盔甲的暗格從摸索了幾下,拿出了一件絹帛:“沒奈何,銅雀台就銅雀台吧,陛下,我們立個字據。”

    至尊心中生出不妙的預感,瞪眼道:“什麽字據?”

    孫朗說道:“陛下說把銅雀台輸給了臣,空口無憑,當然是要以字據為證,這民間產業轉讓,還得有產權移交書呢,何況是當今天子,何況是銅雀台這種日進鬥金的買賣,萬一陛下晃點巨臣,事後翻臉不認,臣找誰哭去?”

    皇帝冷冷道:“君無戲言。”

    “我呸。”孫朗立刻反駁道,“那大荒山是怎麽回事啊?”

    曾經被君王鳥盡弓藏的功臣,如今被功臣百般逼迫的君王,這發生在太廟之中的對白,恐怕國朝數百載獨一無二。

    見皇帝不說話,孫朗抖著絹帛,連聲催促道:“陛下快寫啊,就寫今時今日,陛下將自己名下的一家妓院輸給了臣,我要將這份產權轉讓合同裝裱起來掛在銅雀台的大門上,讓過往的行人都知道我是銅雀台無可置疑的主人!”

    ——媽的,我就知道這王八蛋不安好心。

    皇帝當然不寫,否則這東西傳揚出去,皇家顏麵何在:“不寫,不寫!”

    “不寫的話,銅雀台作為彩頭的事情就不成立了!”話題又轉回從前,“陛下既然認輸,就先把彩頭給付清了!”

    九五之尊著了惱:“不寫就是不寫!朕不寫!孫朗,好歹你是天元戰帥,如今堂堂神策上將,帝國第一等武臣,怎麽還像市井無賴那般胡攪蠻纏?你得有大臣的樣子,得有大臣的體麵,懂嗎?”

    孫朗瞪眼道:“哇,陛下您堂堂天子,與民爭利不說,還開妓院到爽賺,居然有臉提醒臣注意體麵?”

    “……豎子!那不是朕開的!”

    “那你就更不要臉了啊!”孫朗瞠目結舌道,“別人辛辛苦苦憑本事開的妓院,居然被您老人家金口一開,當成彩頭輸給我了?”

    “……那不是你先動手搶的嗎?”

    孫朗聞言,精神更見振奮:“也就是說,隻要臣搶到了手,陛下就會直接送給我?哇,謝陛下恩典,請問皇家少府內庫怎麽走?”

    皇帝幾乎被氣笑了,他看了一眼孫朗,沒好氣道:“胡攪蠻纏,夾雜不清,朕看你是別有居心……說吧,你想要什麽?”

    孫朗扳著手指說道:“陛下封臣為神策上將軍,理應昭告天下,有官職也得有職權,除此之外,政府也得負責分配住房,臣這種級別的,得有警衛團,得有儀仗隊,得有專車,還得有女秘書……”

    皇帝斜睨他一眼:“本來聖旨送到夏州,少府與六部已經在著手準備相關事宜,官服、衛隊、儀仗、封賞等會依次送到榮國府,授神策上將是國家大事,不會一蹴而就,你不在家裏等著,反而自己跑來帝都,怪誰?”

    孫朗摸著頭,吐了吐舌頭,擺出了惡意賣萌的天然呆模樣。

    看起來惡心極了。

    皇帝打了個冷顫:“你想要的就是這些嗎?”

    “怎麽可能。”孫朗說道,“這些跟銅雀台一樣,本來就是我的,陛下磨磨蹭蹭,臣還沒有給您要滯納金呢。”

    皇帝不耐煩道:“朕的耐心可是有限的,你少耍心眼,否則的話,朕就算翻臉不認,你能如何?你難道要為這件小事直接造反嗎?”

    孫朗笑眯眯道:“當然不會,當然不會,陛下,在這種時刻,我怎麽敢得罪您呢?您如果答應了臣的要求,那麽神策上將的一眾儀仗衛隊府邸什麽的都不給,臣也不會有半點怨言……”

    至尊冷冷道:“哦?看起來你的要求似乎不低啊。”

    “不高,不高,一點都不高,對於陛下而言,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孫朗後退兩步,恭敬地拱手而拜。

    與皇帝虛與委蛇一陣之後,他再度露出了鋒銳的獠牙,咬向了敵人最痛的地方:“臣慕天策帝姬久矣,求陛下賜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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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1:身體還是不太舒服,一直寫到現在……今天就四千字了,大家晚安……<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