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道之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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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小連澤山很寧靜,人在其中抬頭便能看見無限乾坤,星光熠熠。
晚飯已過,快到午夜時分,連澤道人帶著弟子還在草廬外麵打坐,見韓秀才出來,才吩咐弟子去休息,自己卻過來跟他說話。
“韓居士為何還不去睡?”連澤道人問道。
“心有所惑,欲試問於道長。道長每晚都打坐到這麽晚麽?”韓秀才反問道。
“這是道家的基本功,調養氣息,久坐則心愈明淨。”連澤道人緩緩說道。
“敢問道長,如何能入仙道?”韓秀才問道。
“哈哈,老道初見韓居士時便猜到居士必是為此而來。”連澤道人笑了笑說道。
“道長有何高見?”韓秀才心裏覺得奇怪,這道長態度曖昧得很啊。
“韓居士可知何為仙道?”連澤道人反問道。
“仙道者,知生死,趨生避死;禦天地之力,遨遊四海而不倦;善變化,瞬息間移星換鬥。”韓秀才回答道。
“這是世俗之語,對,亦不對。”連澤道人笑著說。
“何為對?何為不對?”韓秀才好奇地問。
“說對,是因為仙道之流確有此類神通,能借大道之能,通宇宙,化世界,納天地於芥子中。說不對,是因為所謂神通終究是外物,修道者須以修心為主,修仙者亦是這般,能修得多大的心境,方能使多大神通。世人皆見其外物而棄其根本,所以老道說對亦不對。”連澤道人說。
“所以道長是要在下先修心再去修習仙道嗎?”韓秀才迷惑地問。
“非也,韓居士可是弄錯了。仙道亦是道,修心與修仙道豈有割離之理?”連澤道人說。
“那道長的意思是?”韓秀才問道。
“韓居士可曾見過修仙之人?”連澤道人問道。
“見過,看上去都很年輕。”韓秀才想起在祁下郡城外見過的那些年輕仙人,下意識地說。
“韓居士想差了。正如方才所言,修仙者能趨生避死。當今世上雖已沒有了能趨生避死者——或者有也未可知——但延年駐顏卻是修仙者普遍能做到的。修道者能在年輕時便已修為有成的至今不過五五之數,且皆是天縱之才。居士所見到的年輕者想必是經過了數十年甚至數百年修煉後的人,駐顏這般等閑的事自是不在話下,所以看起來年輕罷了。就老道所見過的修仙者,無一不是醉心名利之徒,好生死搏鬥,常為權勢所驅使。縱能延年駐顏,卻不能知生死。縱有千般神通,卻力有未逮,學之無用。跳不出五行的束縛,總有一天死於非命,這般修仙修了也無多大用處。韓居士現下縱然還未入道,也該引以為戒才是。”連澤道人說著歎了口氣。
“敢問道長,何為跳出五行的束縛?”韓秀才有些迷糊,這道長越講越讓人迷糊了。
“韓居士,你看,若此處有一堆火,居士以水滅之,是否一定能滅掉?未必。若是爐中小火,則一盆之水足矣。若是林中大火,一盆水卻如杯水車薪。所謂五行相克,看似如此,實非如此。然而,這終究是五行中事,林中大火縱然一盆水滅不掉,那麽一河之水又該如何?總該有可以克製的東西存在。”連澤道人說。
“倘若此火隻是虛影呢?”韓秀才問道。
“哈哈,居士果然心思縝密。若是虛影,則五行相克不複存在了,你用火焚燒不了,用水澆滅不了,用土掩埋不了,用木萌發不了,用金斬切不了。這便是所謂跳出五行之外。管爾千種方法萬般手段,我自巋然不動。這便是大道。韓居士要修仙道,切記須以修心為本,勿要過分追求外物。仙道本是道,道卻未必是仙道。韓居士若是能修心,便是入了道,則與入了仙道無異,差的無非是一門神通罷了。神通的使用必須以道心為根基,若是修心不足,道心不穩,強行修習神通,早晚被神通所反噬,修之無益。所以老道勸居士務必以修心為先,急求神通沒有益處。”連澤道人說。
“那麽,敢問道長,如何修心?何時能成?”韓秀才又問。
“修心並不是需要固定儀式的事情。可打坐,以極靜來體味天地;也可入了塵世,去看破萬般事理;其餘更是不一而足。隻要對居士而言可突破心的障礙,天地間無處不可修心,大可不必如老道這般隱居靜修。至於何時能成。韓居士,你看那一輪月光如何?”連澤道人指著天空高高升起的月光說。
“現下是月初,月之形狀有所缺如。”韓秀才看了一下那輪明月,說道。
“但在老道眼中,它卻是圓潤皎潔,一塵不染。”連澤道人說。
“這便是修心的差別麽?”韓秀才問道。
“沒錯,所謂修心,是要讓自己的心越來越通徹明亮,不被外物所欺瞞掩飾。你的心是如何,你看的世界便是如何。古時有盜蹠,心如野馬,看世界便如牢籠,貪圖利欲,遂有從卒九千人,橫行天下,侵暴諸侯,穴室樞戶,驅人牛馬,取人婦女,貪得忘親,不顧父母兄弟,不祭先祖,等等為人詬病之事。雖是隨心所欲,但他的心卻是早已蒙塵汙垢。修道者,本意是要學會以無為禦天下,無為而為,趨於大道,則天地萬物皆不能束縛你,天地萬般神通自然任爾驅使。將來倘若於何時居士看見那月光不再有一點缺如,不再有一絲塵垢,通透得如水月鏡花,那時居士便算是修心有所小成。那時世上諸多神通必能隨心所願。”連澤道人說。
“道長可會何種神通?”韓秀才見他說得玄乎,便問道。
“一竅不通。”連澤道人笑了笑說道。
“道長道心已臻於這般境界,為何還不會神通?”韓秀才覺得很奇怪,這道長似乎還對自己不會神通這件事很自豪?
“居士可知神通的作用是什麽?”連澤道人也不去管他怎麽想,問道。
“禦天地之力,破萬般障礙,顛倒乾坤。”韓秀才想了想說。
“對,也不對。”連澤道人說。
“對又如何?不對又如何?”韓秀才有些困惑,這道長又來了。
“說對,是因為神通確實有這般威能。說不對,是因為神通最開始不過是修道者為了暢遊宇宙而使用的手段,目的隻為了逍遙遊,不為破障。現在的修道者偏要以神通奪人生命與財產,奴役天下,可謂本末倒置。老道心已無所欲,知無為,縱是火來燒我,土來埋我,水來淹我,木來破我,金來斬我,老道仍無知無欲,要這神通何用?”連澤道人說。
“道長之言,在下受教了。”韓秀才肅然起敬,恭敬地拜了拜,說。
“韓居士初入道,諸般不曉,若是入了歧途,卻是可惜了。故老道有意點明一二。若能使居士有所意會,老道便是不虛此番言語。”連澤道人微笑著說。
“在下已明了。多謝道長指教。”韓秀才再拜道。
“午夜已過,居士盡早歇息罷。”
“好。”
萌新研讀過《莊子》等道家的書,這一章算是我自己對道的一點看法。心有所感,便寫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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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