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妲迦繁華的街道與陰暗的地下，四處布滿了尋找金錢的獵犬們，而商人聚集的拍賣行和商鋪就更是少不了，沒費多大功夫，艾爾莎就買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為艾妮特絲購買的多種血液，都是一般店鋪裏買不到的稀罕貨色，逛了不少黑市才花大價錢買到，對於治愈艾妮特絲的傷勢很有幫助。

    艾爾莎還幫希爾挑選了幾種寒冰精魄凝結的寶物，用來緩解雪一的症狀，吸取其身上溢出的能量，讓其的“發燒”狀態不那麽嚴重。

    當然，錢都是艾爾莎付的，希爾可身無分文，不過艾爾莎也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就幫希爾買下了。

    回去的路上，希爾不禁問了一句。

    “你認識我嗎？”

    “認識。”艾爾莎沒有隱瞞。

    “……”希爾有很多問題想問，他想問問以前的自己，他想問問關於無我識的事，那個長得和自己一般無二的青年是怎麽回事，他還想問……

    不過……

    記憶這種東西光憑別人口述又怎麽能算呢？無論如何還是得自己找回來才行。希爾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最後還是什麽話都沒問出口。

    返回旅館，推開門，卻發現房間中隻剩下了還在昏睡著的雪一，夏娃以及第六都沒了蹤影。

    希爾第一時間仔細檢查了房間，確定沒有被入侵，以及戰鬥過的痕跡。

    那也就是說，第六和夏娃是自己離開的？

    走到窗前，希爾拿起一張被壓在窗台下的，明顯是他人刻意留下的紙條。

    ‘我帶著夏娃走了，保重。————————第六。’

    就這麽簡短的一句話，雖然沒見過第六的筆跡，但這上麵還隱隱殘留著第六的氣息，可以確定的確是她手寫的東西。

    希爾低著頭，站在原地思索著。

    不一會兒艾爾莎也推開門過來了，她將剛剛買的東西做了分類，買給雪一的那些全都送過來了。

    一進門，艾爾莎就看到希爾一人站在窗前，第六和夏娃都不在了，隻有雪一還躺在床上。

    “她們出去了嗎？”抱著東西放在桌上，艾爾莎隨口一問，卻將希爾從沉思中叫醒。

    “是啊，出去了。”希爾點了點頭，經過艾爾莎身旁走出門外。“我出去一趟，有些事要和她們確定一下。”

    在艾爾莎狐疑的眼光中，希爾快步離去了。

    走出旅館，又被一大堆推銷者圍上，不過希爾沒有心思看他們。

    第六的能力是牧師，操縱聖光來進行攻擊。

    聖光雖然不是純粹的光元素，但也是由光元素主要組成的。

    以第六帶著夏娃的腳力，就算在希爾和艾爾莎剛剛出門時就離開，時間不到兩小時，離開距離也不可能超過方圓十公裏內。

    這樣的距離，再加上第六那格外充沛的光元素環繞在身邊，如果希爾全心全意的話，還在他的元素感知捕捉範圍內。

    南麵……南麵七公裏處，找到了第六的蹤影，她正在步行移動。

    希爾身體化作流光，在旁人驚異的目光中，穿過鬧市，如流星般一晃而逝。

    第六正帶著夏娃行走著，驟然，她就感覺到了背後有東西接近，轉過身，卻又感覺到那存在還在自己背後。

    再轉過身，發現希爾已經站在了自己麵前。

    看到麵前是第六拉著夏娃，希爾才放下了心，向前一步關切地問道。

    “怎麽突然離開……”

    希爾頓住了，腳步也停了下來。

    他看清了第六臉上的表情。

    原本第六臉上永遠是……怎麽形容呢，無憂無慮的樂天派該有的表情，仿佛沒有絲毫煩心事能困住她。

    從希爾剛從七神教蘇醒時，第六給他的感覺就是，這人是個逗比。

    但此刻，第六給人的感覺卻完全變了。

    陰沉，目光如同埋在深淵中的光一眼，讓人看不出來內中到底藏了什麽。

    明明還是完全一樣的樣貌，但氣質的改變，卻讓第六完全變了一個樣子。

    希爾幾乎都不能確認，麵前的人就是第六了。

    “怎麽了，不認識我了嗎？”

    低沉的嗓音，仿佛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聲線，希爾幾乎要懷疑第六是不是被什麽人操控，麵前隻是個傀儡在說話。

    “別大驚小怪疑神疑鬼了，她隻是取回了自己的記憶。”夏娃在一旁不耐地解釋道。

    “取回了自己的記憶？”希爾重複了一遍。

    “是啊，取回了自己的記憶。當初夏娃承諾我們帶她離開的話就能歸還我們其中一人的記憶，我將這個名額用掉了，你要怪我嗎？”

    “不……”希爾搖了搖頭，“給你給我都一樣，沒什麽區別。隻是，我很好奇，你突然不告而別的理由，難道說你的記憶裏我們其實是仇人嗎？”

    “不告而別？我明明留了書信，告訴你我帶著夏娃離開了，還需要多說什麽嗎？”

    “這的確足夠了，隻是……”

    “沒什麽隻是！”第六不耐地打斷道，“我有我的自由，我現在不過是選擇和你們分道揚鑣而已，還是說你打算付諸武力將我強行留下？”

    “這是你的自由，我無權幹涉。我隻是來看看，確定你是在自己的自由意誌下做出的決定，而不是他人的脅迫。”希爾目光劃過夏娃身上，“如果是那樣的話，我會不惜一切救你。”

    對於希爾的話，第六沒有絲毫感動，牽著夏娃的手經過希爾身邊時，低聲說了一句。

    “別把自己看的太高了，我並不比你弱。”

    這也是第六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接著她就在希爾的目送中，慢慢消失在了希爾的視野。

    希爾定定站在原地，看著她們離去的方向。

    “怎麽，要追上去嗎？”

    背後傳來艾爾莎調侃的聲音，希爾搖了搖頭。

    “沒那個必要，我隻是擔心……”

    “擔心的話就追上去啊，陪在她身邊就不用擔心了。”

    希爾沉默。

    “你說人在什麽情況下會突然改變，讓你覺得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這次輪到艾爾莎沉默了。

    “如果說她取回了自己的記憶就完全變了個人，那我以後是不是也會那樣……”

    對於希爾的自我反問，艾爾莎緩緩開口道。

    “我有個妹妹。”

    “她以前很粘我的，隻有有機會，無論做什麽事都跟在我後麵，我也盡心盡力保護她，可……”

    “我們曾經分離過一段時間，當我們再度相遇後，她卻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

    “我也曾想過，是什麽讓她改變，最後得到了一個答案。”

    “仇恨。”

    “隻有仇恨才能徹底蒙蔽一個人的雙眼，讓他變得不屬於自己。”

    說完這番話後，艾爾莎也陷入了短暫的傷感中，她回想起了諾拉，連姓名和種族都拋棄了的，自己的妹妹。

    不過聽完艾妮特絲這一番話，希爾也有所明白，第六或許是因為仇恨，才選擇了離開。

    雖然不知道那仇恨的根源是什麽，但出於對朋友的尊重，希爾能做的隻有尊重她的選擇。

    隨著艾爾莎開啟的空間門返回旅館，希爾依靠在窗前，望著下麵來往的人群，心思卻停留在別處。

    仇恨這東西真有那麽大的力量嗎？能讓第六幾乎變成完全相反的另一個人？

    能讓她不告而別甚至連話都不願多說一句？

    ……

    希爾驟然發現，失去了第六，自己甚至失去了方向。

    從一開始懵懂地從七神教城中醒來，毫無記憶的時候，就是第六陪在自己身邊。

    出行，戰鬥，執行任務……

    現在第六選擇了離開，不返回七神教城，那麽希爾返回七神教城還有什麽意義呢？

    對於希爾來說，七神教城內中的人物自己一個都不認識，回去與否根本毫無區別。

    突然，希爾自嘲地笑了起來。

    自己，貌似是在隨波逐流啊。

    沒有自己的主見，沒有自己的想法，不知道自己真正該做什麽。隻是在別人行動時，適當的發揮自己的作用，仿佛一顆萬能的螺絲釘一般，釘在哪裏都可以。

    但，自己又是為什麽而生的呢？自己，到底是什麽？

    因為笑的太過用力，希爾連眼淚都要笑出來了……不對，是已經笑出來了。

    內心中泛起的無從適應的感覺，迫使希爾感受到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自己好像明明在什麽時候下過決心要為自己而活的，為什麽又變成隨波逐流了呢？

    希爾肆意地笑著，又肆意地流淚著。

    不知各處觸動了他的記憶按鈕，讓他回想起了一些以前的情感，雖然都是痛苦，但對於目前一無所有的希爾來說，這樣的痛苦也顯得格外珍貴。

    自己，是從七神教城蘇醒的沒有過去的人，但，自己的過去又是怎樣呢？

    如果說過去是會讓希爾變得像第六那樣，完全換了一個人，那樣的過去，要它又有什麽意義呢？

    僅僅是為了滿足好奇心？還是說撿起過去的羈絆？

    希爾又搖頭苦笑。

    自己連從何尋找記憶都不知道，怎麽就開始想關於找回記憶好壞的事了？

    自己目前該做的隻有一件事。

    沒錯，能確定的隻有一件事。

    找回自己的記憶，然後，一切由自己來做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