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月見老家有句俗話：桃香李飽杏傷人。說得大概是桃子味道鮮美，難怪大聖大鬧天宮吃了好多的蟠桃，自己還變作一個大仙桃，可憐七仙女隻摘了幾個小青桃交了差。

    天上的蟠桃神仙們也少吃，當作了人間的燕窩、魚翅，倒是月見對家鄉的桃子，並不感冒。月見的家鄉，有好幾種桃子，最醜陋的那一個品種，叫做毛桃。毛桃是不受月見待見的，因是那毛桃小得不行，等許久還不熟，毛桃自己要保持年輕，但享受它的人可不能忍受它的澀味，好不容易等它熟一點，早就被一些小鳥小雀吃得幹幹淨淨，要不然就已經爛了。爛的毛桃就看見一大坨黑色，好像爛泥一樣。叫作毛桃，它還真就長了一身毛，要想吃它還得清洗一下，這對於不太講究幹淨的小孩，是一種小小的折磨。這毛桃，月見一直可以看著它從小到大，沒人願意吃它，都便宜了小鳥和大蟲子。

    最色香味美的，是一種被叫作黃桃的東西，一個個饞鬼們一定要等到它成熟了再吃，雖然月見和小夥伴被稱作餓死鬼投胎，老是恨不得在看見開花的時候就要把果子吃掉，但是這黃桃，一定要等著熟了才夠味。這黃桃，身上沒毛，比毛桃還大了許多，真就名副其實的熟了之後鮮黃透亮，想著就讓人把持不住。隻等待它熟了，往樹上一爬，看見了一個個食物，笑眯眯地摘進自己的口袋，鼓得滿滿的才肯下來，但是那黃桃個頭大，小孩口袋小，裝三四個就滿了，多的還得用手抓住再慢慢下樹，當然，從樹上下來，到地上前最後一兩米距離，也常常是樹第一次分叉的地方，就直接跳下去了。摘回的桃子，月見卻還是要洗上一兩遍。這下就不嫌麻煩了，還要用刀削去外麵的薄皮。這複雜的程序完全是因為值得這麽做，因為桃子太鮮美了，必須得像個寵兒一樣對待。削皮的小刀用的是兩毛錢一把的，少年們經常用得到，所以是帶在身上的。削皮的黃桃，就用這兩毛錢的小刀，一塊一塊切下來，插著吃，就好像西方人用刀叉一樣。然而，老天好像是生怕自己有一點點的優待月見，縱是這小小的黃桃，也讓吃得不安心。因為這黃桃，也愛生蟲子，沒有生蟲子的黃桃，就是可以用來參觀的稀世珍寶。黃桃裏麵長的蟲子，月見真就見過，小小的青蟲，也不知道什麽名兒，桃子生蟲的地方，就直接爛了，還會長一種像樹漿的東西，月見有吃過，那種東西吃起來沒有一點點味道，好像把一個跳跳球嚼著吃了。所以，每次吃桃子，要用兩毛錢的小刀剜去壞掉的東西，能小心品嚐的，也就三分之二了。把生蟲的桃子整個丟掉，那是不可能的，因為沒生蟲的單手可以數清楚，而且挖掉了爛的部分，其它剩下的就好像沒有過毛病，月見吃了，也沒見壞過肚子。

    端午節的時候，會有端午桃。那黃桃就一兩棵樹，可是離著月見不遠的嶺上，卻有著好多端午桃樹。那端午桃是有歸屬的，但似乎並沒有見主人對它上過心，也就由著月見們吃了。既然桃子有了歸屬，卻沒有人上心看管，那垂涎它的可不就隻此一家了，顯然，端午桃也是長不到完全成熟的。隻要臨近端午了，月見有空就去看它長熟了沒有，開始是早晚一次，後來是中午頂著紅日也要去看了，隻要嚐著有一點甜味兒了，就可以去摘了。提著個袋子，裝了袋子的最大承受重量，拿回來還得分給長輩吃。畢竟是沒甜的主，吃到嘴裏也就一絲絲甜味兒，還硬邦邦的，吃多了嘴疼牙疼。讓月見覺得神奇的是，其它的水果但隻是沒熟，都是甜味夾著一股澀味，吃起來酸酸甜甜，別有一番風味，但是這端午桃，要麽就完全酸得不敢下口，可要是有了一點點剛剛夠味蕾細胞捕捉到的甜味，就一點點酸得影子都沒有了，可是它熟的不夠徹底啊，所以就是一點甜味加白味。白味就是沒有味道啊，但是你仿佛能感覺到它就存在那兒，這時候，從心裏就會傳出一種味道，那種味道很獨特，很難描述，而且給人的感覺是它根本就不真實，它好像是從心底傳來的，好像是口舌自帶的，好像是純大腦想象出來的。不能分解出那種味道，但是卻分明可以勾勒出它的顏色，那就是在雪白的紙上添上一抹很淡的青色，再加上一抹大大的天空白。這端午桃很少見生蟲，鳥兒也啄不完，但是等它熟透了卻未必好吃。熟透了的端午桃，軟綿綿的，好像一灘死水，咬著嘴裏好像吃了發黴的蜘蛛網。月見摘桃的機會也就一年一次，因為守候著端午桃成熟的，可不是單就自己一撥人，別人也是強忍著抓心的饞蟲，但見到有人先下了手，也會很快的摘一袋子去。

    好像大家都有默契，這桃子數量不少，味道一般，所以也沒有人要完全獨吞，都隻摘了夠自己吃個半飽就行，所以年複一年，好像成了契約，都嚐了味道，都止住了貪念。至於每年誰去第一個下手，誰要最後去收尾，那就純靠驗夥伴們的耐心了，誰要是走在樹下剛好餓了肚子，那一年的端午就從它開始，有條不紊地展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