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府，一個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墨道玄看著那十丈多高的宏大城牆，往日的記憶浮現在腦海。雖然生為江南人，年少時的墨道玄卻是少有機會離開墨莊，來到江南府的大街小巷。如今行走在江南府城北的街市，墨道玄倒是頗有隔世之感。

    錦衣布衣，走卒商販，才子佳人，江南府就像一個大熔爐，包含著人間百態。

    “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浪，江湖險惡，俗人莫問，想知道大俠們背後不為人知的故事？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這期的《江湖故事集》可謂是考究甚嚴，由江湖上人稱鐵麵書生的名家李元尺所編寫，天機莊考古專家核對，完美呈現大俠們當年的輝煌曆史。”一名小販坐在街頭吆喝著，吸引著眾人的注意。

    “有點意思。”墨道玄見狀，對墨仙芝說道：“這個江湖故事集是真的？”

    墨仙芝本來是想早點趕回墨莊，但既然寶貝兒子來了興致，自己也沒必要做那個掃興的人，於是看向那小販的方向說道：“那既然是天機莊弄出來的玩意兒，想來必有事實依據，隻是這天機莊未免忒不識趣，去年還編排你老子我懼內呢。”

    墨道玄兩眼圓睜，驚道：“還有這事？”

    墨茶這時插話道：“我知道，去年天機莊編了個《江湖笑料集》，裏麵記載了很多江湖大俠的怪聞趣事。”

    “那我爹懼內是真的？”墨道玄問道，沒道理啊，遙想當年自己爹娘相敬如賓，那日子可是過得融洽無比。

    “義父總是抱怨你不回家，義母就生氣，後來一直生氣到現在。”墨竹有些無語的說道。

    墨道玄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感情這事還是因為自己。

    “咦？快看，那不是江湖人稱烏衣聖手的墨仙芝嗎？沒想到今日能見到平時難得一見的大俠，不過傳聞中烏衣聖手怕老婆，連晚歸都會被罰跪？”人群中一個遊手好閑的小夥子認出了墨仙芝，脫口就和周圍一群人說道，他的聲音雖小，但墨家四人都是先天境界，如何能聽不到呢。這不，墨茶捂住嘴巴強忍笑意，墨仙芝則是一臉陰沉，墨竹則閉上了雙眼，墨道玄也有樣學樣，眼觀鼻鼻觀心起來。

    “沒錯，那位就是江湖上某位懼內的大俠，去年的《江湖笑料集》和今年的《江湖故事集》都有記載的。”

    “不錯，正是那烏衣聖手，不過兄台，那懼內之事又是從哪裏聽來的？”

    “你這都不知道？沒看天機莊去年的《江湖笑料集》吧，那今年的《江湖故事集》你可不要錯過了。”

    “······”

    隨著越來越多的小聲音出現，墨仙芝實在忍受不了別人奇怪的視線，帶著墨道玄幾人快馬加鞭趕回了墨莊。收到消息的墨家人也出門迎接。

    “恭迎家主與大公子回歸！”墨莊門口，一位白衣的劍客穩立人前，領著眾人出迎。

    “是高羽啊，眾人無需多禮。”墨仙芝帶著墨道玄三人從馬車上下來，一道走向墨莊。

    高羽，是墨家第一門客，一身武藝不凡，劍術更堪稱大師，自成一派。墨道玄隻知道當年還在墨家的時候，他就已經跟在墨仙芝身後了，那個時候他叫高羽高叔。

    多年未見，卻還是心有默契，墨道玄很自然的喚出高叔二字，而高羽也是認真的打量了墨道玄一眼，點了點頭道：“長大了。”一句長大了，簡短卻飽含深意，墨道玄自然知曉高羽沉默寡言的性格，也能明白他的意思，笑著回了一句：“您倒是一點也沒變老。”同樣的簡短而有深意，知是誇讚，高羽輕笑著搖了搖頭。

    這時，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打斷了二人的敘舊：“堂弟回來了，怎麽也沒人告知我這個做兄長的，多年不見，我可是十分想念堂弟啊。”一襲白衣，書生模樣的墨長生獨自來到眾人麵前。

    “好侄子，既然今日出現在此，想必早就收到吾兒回歸的消息了？”墨仙芝眼中利芒一閃而過，說話的語氣卻十分平靜。

    “這······大伯怕是想錯了，我也不過剛從城北的手下那裏得知此事，本是猜測，如今見到堂弟才證實。”墨長生一副無辜模樣，仿佛不知道墨仙芝他們一路上的遭遇，這樣的作態讓墨仙芝氣得咬牙切齒，卻不得失態發泄，隻得憋在心裏。

    “你來此究竟有何事？吾兒一路上車馬勞頓，可沒時間和你敘舊。”墨仙芝逐客道。

    “這樣啊，那此事還是留待明日大堂上再說吧。”墨長生順著墨仙芝的話說道，這句話可謂吊足了胃口，什麽叫明日大堂上再說？擺明了不是啥好事啊。

    “你究竟想說什麽？”墨道玄終於開口了。

    “堂弟你可知縱橫家與墨家是何關係？”墨長生一凡常態，很是認真的看著墨道玄。

    “理念不合？”墨道玄試探道。

    “何止是理念不合？分明是一矛一盾，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道家的傳承者，如今要繼承墨家，你當知有多可笑？”墨長生諷刺道。

    “矛與盾兼備才是正解，我雖師從鬼穀子，卻是墨家人，十年裏藝兼數門，精研百家，自認為已得墨家言思之精髓，又為何繼承不了墨家呢？”墨道玄已經知道對方心有門戶之見，當下失了談興，一句藝兼數門直接轟炸過去，打算終結這次無趣的辯論。

    到是墨長生聞言後瞳孔一縮，笑道：“好一個藝兼數門，來日為兄可要好好見識一下堂弟你的才藝。”說完便獨自離去，可以說是在第一陣上認輸了。

    “哼，這家夥可算走了，吾兒幹得漂亮。”墨仙芝見到墨長生吃癟，高興的誇讚了自己的兒子，能把家族裏那個璀璨新星給辯論倒，著實是不容易，但是他的發言有大問題。墨仙芝對墨道玄說道：“兒啊，藝兼數門這種事自己知道就行，可別在家族內說啊，你父親雖然不會反對你，但是墨家的大部分人都是以墨家為尊，攘斥佛老以及孔教，你這樣說，對繼承家主之位不利。”

    “爺爺和長輩們也有門戶之見？”墨道玄問。

    “當年儒教可算是把我墨家坑慘了，可以說是踏著我墨家人的屍體成為和道教、佛教一個等級的大教，不是我們有門戶之見，而是墨家不見容於三教。”墨仙芝解釋道，“非攻兼愛，何其理想，卻又何其極端，人人平等的觀念未免太過脆弱，以至於和三教教義爭鬥時一觸即潰，前人的失敗是有原因的，凡人終歸是抵達不了聖域的，一家之力也扭轉不了乾坤。”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若將人人視為芻狗，對死物如何兼愛？若愛他人，又如何能以之為芻狗？這當真是一個無解的結，隻能用切斷的方式打開局麵。”墨道玄歎息道。

    墨仙芝聞言驚訝問道：“如何切斷？”

    墨道玄沉吟了片刻才說道：“如墨家先賢一般斬去自己，犧牲自我，才能兼愛天下。”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皆是恍然大悟，墨竹則是感歎道：“何其極端的偉大，真的有人能做到麽？”

    “這是聖人的活法。”墨道玄最後一句，像是告知眾人不必效法，也似是對墨竹疑問的回答。

    看著眾人離去的身影，墨竹怔怔的站在原地，腦海裏還在思考墨道玄所說的話。

    “兼愛天下，我也能做到麽？”

    心生理想的這一刻，墨竹絲毫不知道自己即將踏上一條不歸之路、一條荊棘滿布的聖者之路。極端的理想和奉獻精神，永遠能讓人心生向往，就像黑夜中的蠟燭，引誘來無數的蟲蛾飛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