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龍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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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歸行!
寒霜已落,蜀中滿山的黃葉開始轉為褐色,比起半月前紅葉黃草層林盡染,此時的山崗上一派寂寥枯焦,大風掃過,徒留滿山光禿禿的樹幹,格外淒惶。
季江南已經在錦官城逗留好幾日了。
當日從四海鏢局離開後,立刻請肖群前往慶安道走一遭,設法給聶謙遞了消息,故而殷元柏雖在第一時間封鎖消息,但聶謙還是提前一步到達錦官城。
季江南此行,有不少人在盯著,聶謙在慶安道內部有暗子,對雷霆的動向早有耳聞,就等他在殷元柏壽宴上動手時暗中助力,已經提前到達小涼城,結果四海鏢局生變,聶謙唯恐遲則再生變故,連夜趕到錦官城。
等他到達錦官城的時候,四海鏢局已經被滅門了。
四海鏢局被滅,對於聶謙來說其實並不算什麽好消息,誠如他所言,川陽道與慶安道比鄰,四海鏢局被滅門,殷元柏首當其衝,而作為川陽道總捕頭的聶謙,也確實有袖手旁觀之嫌,此事之後,殷元柏必會被重罰,但牽連到聶謙,就有點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意思。
可所有的憂慮在看到那條大蛇的時候都煙消雲散,甚至讓聶謙一度差點笑出聲來。
那條大蛇是什麽季江南不知道,聶謙可清楚得很。
大晉位處中原,氣候溫潤,草木蛇蟲再如何生長,都有一個界限在那裏,這樣的大的巨蛇,其實已經不能稱為蛇,應該稱為“龍王”。
藥王孫渺留下的《藥經》中有載“龍王丹,有劇毒,配以狼花蜜,可醫眼盲,藥中聖品。”
這裏的“龍王丹”,就是指這種大蛇的膽。
但這種大蛇,一般生活在南疆十萬大山密林深處,在毒物滿地的十萬大山,也可稱王稱霸,也不乏有人鋌而走險入山獵蛇,一顆“龍王丹”,價值萬金。
但這種獵蛇的風氣,在大晉與南疆關係日漸敏感之後就消失不見了,大晉邊關,望鄉關阻攔西域,五羊關封鎖南疆,無論出望鄉關還是五羊關,都必須攜帶官府簽發的鑒銘方可出關。
且禁止攜帶活物入關。
不管四海鏢局裏的這條巨蛇怎麽來的,聶謙都打定主意一定要扣在殷元柏頭上,在大晉出現“龍王”,雷家父子已死,而作為慶安道的主人,這個勾結南疆的罪名殷元柏是無論如何也擺脫不掉了。
四海鏢局被滅門,殷元柏頂多被革職,但若是勾結南疆,那殷元柏就是謀逆叛國,株連九族。
聶謙少時隨商隊四處遊曆,又喜好奇聞異誌,於雜學涉獵較多,相反殷元柏出身微末,又偏居一隅,見了“龍王”也沒認出來。
一條蛇,掛上的可就是謀反叛國的罪名。
殷元柏在六扇門內出了名的睚眥必報,他不死,聶謙寢食難安。
季江南的本意是給聶謙找個不得不接手的麻煩,倒陰差陽錯給了聶謙機會。
還不等聶謙動手,殷元柏的府上又出問題了。
四海鏢局滿門被滅,殷元柏也沒了過壽的心思,不料當天半夜,錦官城內連聲巨響,震得整個錦官城都跟著顫了顫。
火光衝天,瓦碩碎石到處飛濺,摻雜著極亮的白光。
一時滿城燈火亮起,驚得不少人慌張逃竄,你推我搡。
在一陣慌亂的尖叫聲中,聶謙滿身塵土的從廢墟中走出,臉色鐵青。
爆炸的中心點在殷府,整個殷府已經夷為平地,連帶著整片南市都炸毀一半。
聶謙自昨日進入錦官城後,已經盤算好了要如何把殷元柏拉下來,暫住南市客棧內,結果那場爆炸,波及客棧,聶謙雖未受傷,但也驚得不輕。
他知道雷霆原打算在殷元柏的壽宴上用火器襲擊,但現今在黑市上能買到的火器也僅僅是威力一般的震天雷,而這種層次的爆炸,絕對不是震天雷能擁有的!
即便是夔州地下城,也沒有!
一時間聶謙腦中閃過許多念頭,若是殷元柏死於這場爆炸,那他今夜又剛好在南市,且兩人素有嫌隙,若有心人要把這盆水往他頭上潑,一時半會兒他還真洗不幹淨。
聶謙又驚又怒,迅速帶人在廢墟中援救,他是想殷元柏死,但不能以這種方式死!
不遠處聞聲趕來的季江南也很驚訝,這樣的爆炸聲,很容易讓他想起年初在東陵平湖上的那一夜,雖然不比天誅的恐怖,但這種程度的火器,在之前簡直聞所未聞。
從年初開始,不斷出現的火器都在證明,有人正在重現前朝失傳的火器。
浮屠秘庫圖紙與火器圖,正在逐漸變得完整。
當日在汴京城,由方唯玉拍賣出去的那隻千機匣,現在落在誰的手中,已經無從得知。
姬雁血仿佛一夜之間消失了,再也沒有出現過,而那條在地牢裏的大蛇,明東流似乎也已經將其遺忘。
季江南看著站在廢墟邊上的聶謙,心頭升起一絲明悟。
接下來的事,與他無關了。
回到住處,肖群已經在房間裏等他。
“出什麽事了?”肖群問道。
季江南大概的講了一下,肖群的眉頭越皺越緊,道“還有件事情,我從小涼城回來的時候,聽說千機唐門的弟子和金刀寨的馬賊動了手,不知怎地引了金刀寨的大當家路林動手,千機唐門那幾個弟子不敵受了重傷,這下算是捅了馬蜂窩,又剛好聶謙不在,鎮不住場子,這會兒怕已經亂起來了。”
季江南詫異“藺門主就由著門下弟子去和金刀寨動手?”
肖群歎了一聲“你可能不太了解千機唐門,千機唐門根基深厚,又是從前朝就延續下來的大門派,說是正派,有時候行事風格比魔道還乖張,近些年朝廷有意打壓江湖門派,千機唐門比以往低調了許多,但就算低調了,也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可以上去踩一腳的。”
“不管原因是什麽,金刀寨大當家重傷了千機唐門的弟子,就必須付出代價。”
“千機唐門隱世太久了,需要一個威懾的契機。千機唐門低調,但不代表好欺,說是為弟子報仇,又何妨沒有殺雞儆猴的意思?”
季江南思索了一會兒,斟酌開口“肖師兄,你覺得,藺亭舟此人如何?”
肖群搖頭“天賦才情絕佳,但顧慮太多,心思極深,一肚腸算計彎彎繞繞,綿裏藏針,實在不是個爽利人。”
季江南輕敲桌麵“那師兄你就不覺得奇怪,以藺亭舟這種綿裏藏針又思慮極遠的性格,怎麽會選擇在聶謙不在川陽道的時候對金刀寨動手?金刀寨依附的是誰,你我都清楚,而偏偏又是這個時候,殷元柏在聶謙麵前被殺,且是死於火器之下……”
肖群臉色一變,不等季江南說完,立即打斷“明日一早你就立刻離開慶安道!我送你走水路離開,不能再摻和進來了!”
季江南苦笑“我已經摻和進來了,陸皓塵還在川陽道六扇門大牢,而且我有事情要問藺亭舟,我之所以會來錦官城淌這趟渾水,就是因為藺亭舟。”
肖群站了起來“陸皓塵我去救,你必須走!有什麽事情回頭再問!曲師叔名下就你這一個親傳弟子,眼下已是凶險之地,你斷然不能再留!”
季江南心頭一暖,也站起身來,平靜說道“我不能走,師兄,我與陸皓塵之間有些誤會,需要當麵詳說,而且,我要問的那件事情,對我而言很重要。”
見勸不動季江南,肖群有些無可奈何,揉了揉太陽穴“算了,我勸不動你,你們淩劍閣出來的人,一個比一個擰巴!說罷,我能幫你做什麽?能做的,我盡全力去做。”
季江南側臉望向窗外,小河灣裏的水越發淺了,露出大片的石灘,天空霧蒙蒙的,掛著太陽,幹冷。
“等著。”
肖群問“等什麽?”
“等六扇門總部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