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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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劍歸行!
    過了七水,沿路而上就是庸城。
    越靠近庸城,路上的行人就越多,短短幾日,川陽道的江湖人突然多了起來,這一路上,季江南察覺到的在偷偷打量他的人就不下十個。
    這些都是萬金閣打的賞金獵人。
    在萬金閣掛名的賞金獵人,以墨子錢代表身份,能力越出眾,墨子錢的數量越多。一錢為最次,五錢為最高。
    之前遇到的譚九,就是一名四錢賞金獵人。
    季江南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想起那張在萬金閣的懸賞令,活的八千兩,死的五千兩。
    算起來這顆頭還蠻值錢的。
    關注季江南的不少,多半是奔著他這顆頭來的。
    關注封玲瓏的也不少,畢竟她容貌生得甚美。
    關注肖群的是真少,因為這個打扮得像個漁家漢子的人普通得再看幾眼都記不住,也實在沒有什麽引人注目的地方。
    季江南一行人沒有刻意隱瞞行蹤,還未到庸城,遠遠的就瞧見一人策馬而來,馬蹄卷得塵土飛揚,路兩側幹枯的樹林煙塵彌漫。
    來人到近前一把扯起韁繩,馬高高揚起前蹄一聲嘶鳴,還未等馬停穩,來人就翻身跳下馬來。
    千機唐門流光堂堂主丁少辰,從來都是一個不懂低調為何物的人,騎個馬騎得飛沙走石,生怕別人不知道他丁堂主駕到。
    不過這次可真的錯怪丁少辰了,他是緊趕慢趕來攔人的。
    從機關城到這裏路程並不遠,丁少辰卻生生跑出一股風塵仆仆的味道來,一見幾人就著急的說道“你們怎麽又回來了?”
    季江南問道“出什麽事了?”
    丁少辰一臉欲言又止“確實是出了一些事,現在不太方便細說,唐師兄說了,如果你來了,一定要攔住你,不能進機關城。”
    唐不遇?季江南詫異,這又有他什麽事?
    後方又傳來一陣急切的馬蹄聲,數人策馬而來。
    丁少辰急了“你們快走!”
    “少辰!不許胡鬧!”後方領頭一人喝止,數騎近前,領頭一人下馬,正是在玉華山山道旁開小茶攤的宋瘸子,神色一改之前的溫和,十分嚴肅。
    丁少辰轉頭就罵“你個老匹夫!怎麽哪兒都有你?!”
    宋瘸子並不理會,吩咐左右“把丁堂主帶回去!像什麽樣子!”
    丁少辰兀自掙紮不休,大罵“我什麽樣子關你屁事!”
    轉頭喝罵左右“放開!”
    “帶回去!”宋瘸子大聲道。
    “慢著!”季江南上前一步阻攔,看向宋瘸子,“宋長老,我與藺門主有約,這機關城我是一定會進的,在此之前,還請放開丁堂主,他是我的朋友,你這樣綁著我的朋友,是在打我的臉。”
    宋瘸子大感意外,渾濁的眼睛細細的打量了季江南一遍,笑容像朵菊花一樣慢慢盛開“你在和我講條件?”
    此話一出,站在一旁的肖群頓時上前一步,隨時準備動手。
    季江南拉住封玲瓏即將抬起來的手腕,對宋瘸子笑道“宋長老,到現在為止,我還是千機唐門的客人,這樣的待客之道,是否有些欠妥?”
    宋瘸子不笑了,拉下臉來,不冷不硬的側身“請。”
    “放開他。”宋瘸子話音落下,丁少辰重獲自由,一臉不爽。
    季江南堅持步行,宋瘸子拉著個老臉帶人和季江南一起步行回機關城。
    丁少辰盯著宋瘸子的後腦勺惡狠狠的揮舞拳頭,小聲道“總有一天我非揪著他的胡子給他的老臉來兩拳!”
    季江南一走走一邊小聲問道“什麽個情況?給我透個底。”
    丁少辰頓時一臉沮喪“門主瘋了,他把唐師兄關起來了,還把本門的八轉天音陣送給了六扇門九鷹韓天闊,廖師伯前天才從玉華山回來,得知此事後也發瘋了,要和門主同歸於盡,我也被師父關了禁閉,好不容易跑出來去救唐師兄,結果唐師兄讓我出來攔你,原因是為什麽也沒說,我也不知道。”
    即便季江南心裏有些猜測,可聽聞藺亭舟居然將八轉天音陣交出時,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是他猜錯了嗎?藺亭舟到底要做什麽?和朝廷和解嗎?八轉天音陣,是千機唐門百年積累的結晶,是曆任門主窮盡一生設計的極限,是機括一道目前的最高作品。
    藺亭舟送出八轉天音陣,就相當獻出半個機關城。
    廖千鴻前半生失去繼承人資格,失去原本唾手可得的門主之位,失去妻子,後半生全憑借一股執念去鑽研八轉天音樓,卻在失去女兒之後又失去唯一的心念寄托,他不瘋才怪。
    廖千鴻的一生,從遇見藺亭舟開始,就變成了悲劇,不斷的失去,直到再也沒有可以失去的東西。
    藺亭舟交出八轉天音陣,瘋的不止廖千鴻一個,所有年輕一輩的弟子,都不能接受這個結果,門內的老人們卻出乎意料的沉默,即不讚成,也不反對,以一種絕對服從的姿態,執行著門主下的每一道命令。
    除了宋瘸子,立場鮮明的表示支持門主的做法。
    這也導致門內所有年輕弟子異常憤怒,其中包括丁少辰。
    千機唐門,曆史傳承數百年的驕傲,是所有千機唐門弟子的驕傲,哪怕折骨抽筋,也該是昂著頭顱的活著,死就死了,也絕不要受這樣的屈辱。
    對藺亭舟向朝廷低頭的行為,令眾多弟子在不可置信的同時,感到失望傷心又憤怒。
    明明前幾日,門主才為受傷的弟子踏平了黃泥村後的金刀寨。告誡他們,千機唐門弟子,頭可斷,血可流,但膝不能彎,骨不能折,心不可墮。
    這是怎樣的一種失望。
    季江南自以為了解藺亭舟,卻在此時看不懂他,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麽。
    遠處機關城的金屬色城牆泛著光澤,秋的最後一絲味道已經散去,四野飄蕩著屬於冬的寂寥,烏沉的天空仿佛要下雨,風刮得光禿禿的樹杆搖來晃去,蒼涼涼大地上,一隻鳥高亢的叫了一聲,落入山中不見了。
    整個機關城的氛圍顯得十分哀傷,路上一個人都沒有,順著道路斜行,八轉天音樓前的廣場上,靜靜的跪著許多人,都是年輕的弟子們,有內門弟子,也有外門弟子,他們靜靜的跪在那裏,腰背挺直,有很多人眼眶發紅,咬牙落淚;也有很多人,依舊含著期待。
    他們許許多多的目光,都在看向藺亭舟居住的一蓮居方向。
    整座城寂靜無聲,烏泱泱跪成一片的人寂靜無聲,仿佛在進行一場盛大的祭祀。
    烏雲濃厚,是一副暴雨即將來襲的慘烈。
    丁少辰定住腳步,望向那些年輕的弟子們,眼眶猛的紅了起來,握緊了拳頭,對季江南說道“你們上去吧!我應該出現在我該出現的地方。”
    說罷,就朝著廣場上那群走去。
    宋瘸子也停下腳步,一行人沉默的看著丁少辰走下廣場,在人群的最前方朝著一蓮居的方向跪了下來。
    似乎一瞬間,那個鮮衣怒馬不務正業的少年消失了,變成了一個挺拔的背影,一走下去,頭也不回。
    封玲瓏和肖群也不說話,靜靜的站在季江南身側。
    季江南看向那間肅靜的草棚子,那裏有個人在等他,而他要的答案,也在那裏。
    一蓮居外,宋瘸子停下腳步“門主讓你一個人進去。”
    肖群皺眉,封玲瓏一言不發,隻上前一步和季江南站個並排,表示如果要進去,她也一定要跟進去。
    季江南有些出神的看著一蓮居的匾額,轉身對封玲瓏道“沒關係,我不會有事,你和肖師兄在這裏等我。”
    封玲瓏眉頭微蹙“可是……”
    “信我,真的,我沒事。”季江南扶住她的肩膀,認真的說道。
    封玲瓏眨了眨眼,眉頭一鬆,輕輕笑了起來“好。”
    “師兄,玲瓏交給你了。”季江南道。
    肖群雖然很不讚同季江南涉險,但還是皺著眉點頭“放心。”
    季江南點頭,踏入一蓮居。
    同一個地方,這是季江南第二次來,心境卻全然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