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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是嘴唇貼著嘴唇,誰也沒有伸舌頭。

    沈琛全程睜著眼睛,眸色深深,似乎在窺察著我。

    大概因為接吻對象是我自己,我表現得很平靜,但又一時沒反應過來,也睜著眼睛看他。

    於是四目相對,失焦的視野裏,彼此能從對方的瞳眸裏看見自己。

    眼神的碰撞,鼻息的交流,可我還是沒能讀懂沈琛這臨時起意的這個吻究竟欲意何為。

    他的嘴唇離開了須臾,似乎帶著誘哄的口吻低聲說:“把眼睛閉上。”

    我眨巴了一下眼,沒有從命。

    他定定地看了我一會兒,大概也覺得和自己這張臉接吻索然無味,在我遲遲不按照他的命令乖乖閉眼的五秒內,抬首離開了我的唇際。

    下一秒,他從我腿上起身,神色稀疏平常,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和吃飯睡覺一樣平凡的事。

    要不是我的唇瓣上尚殘留著一絲餘溫,我都差點懷疑剛才的一切隻是我的幻覺。

    沈琛強吻完我之後,神色坦然地抬步往客房走,半句話都沒留下,連哼都沒哼一聲,就這麽若無其事地消失在我的視線裏。

    獨留徹底傻眼的我。

    剛才,我們究竟是怎麽發展到這一步的?

    苦思良久,我覺得沈琛大概是又抽瘋了。

    他有興致做一件事的時候就會當即實施,譬如那天早上精蟲上腦;譬如,在我說破嘴皮表示不需要他負責他卻執意要強留我;再譬如,招待我媽的時候突然把他媽也招了過來……

    總之做事毫無理由,隻是因為他想,便去做。

    而最近,沈琛的行徑越發的離奇。

    “同居”前,他分明強調過彼此要二十四小時時刻守在一起,雖然這個難度係數有點大。可他近日頻繁鬧失蹤,不上班的日子成天早出晚歸,神神秘秘的,著實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出去幹了殺人越貨的勾當。

    還有一點,他似乎變黑了許多,這不得不令我心中警鈴大振。

    我在臉上搗騰了多少保養品才得意養到現在的好膚色,他隨便出個門就把我一夜遣回解放前。

    所以晚上,我帶了一大罐防曬霜和剃須刀站到沈琛麵前,以剃須刀抵臉做威脅,勒令他今後出門必須上上下下給我把露出來的皮膚都塗滿防曬霜,否則——我就手起刀落,毀他容!

    沈琛顯然對我的威脅無動於衷,架著我那副無框眼鏡,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又把視線投回到電腦屏幕上。

    “你下得去手,請便。”他就篤定我不敢傷他了。

    事實上,我也的確下不去手……我怕疼。

    於是要挾未遂,我鬱悶地去洗澡,一邊淋浴一邊放聲飆歌,以此宣泄內心的憤懣。

    “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不得不承認,沈琛的這把嗓子唱起歌來還是蠻動聽的,就他這顏值和嗓音,要是開個直播什麽的絕對吃香reads;。

    我聲嘶力竭地不知道歡唱了幾首:“命運就算顛沛流離,命運就算曲折離奇,命運就算恐嚇著你做人沒趣味……哈啊啊啊啊啊啊……”

    “咚咚咚!”外麵驟然響起劇烈的敲門聲,預示著主人的不耐。

    我忙停止飆歌,關了花灑。

    門外傳來某人涼颼颼的聲音:“樓上打電話來投訴擾民了。”

    我:“………………”

    --

    剛洗完澡出來,就收到了小甜甜發來的微信定位。

    小甜甜:沈總,來不來?

    我一愣,這是約我的節奏?

    我點開定位,來自本城的酒吧。

    平時除了工作和一些應酬,我的業餘生活基本處於“不在遊戲中就在直播中”的狀態。蘇晴說我這是在虛擲光陰,我覺得人生苦短,快樂為本,應當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所以對於本城的酒吧,我宅得一無所知。

    請教了度娘,結果度娘告訴我,這是本城一家出名的——gay吧!

    wtf!

    小甜甜?gay吧?

    我被這一結果驚得魂不附體,良久才想起來求證當事人。

    我:那個,問你個問題哈,你……是男是女?

    小甜甜:小琛琛,別鬧,又不是沒見過麵,問這種問題,我會以為你在——**。

    我被這聲“小琛琛”惡寒了一下,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我特麽居然跟一基佬深入探討了那麽久的內涵話題……

    可當我當機立斷表明自己是個比鋼筋還直的直男時,小甜甜竟憤然指控我:跟我聊騷了這麽久,你現在才告訴我你喜歡的是女人?

    講點道理吧大哥!

    和誌同道合的人論汙算是聊騷?

    況且沈琛這張冰塊臉,看起來就很直好伐,簡直就是直男癌之表率。

    他怎麽會有如此自信心認為自己有可能掰彎沈琛?

    我正腹誹中,小甜甜電話來了,嚇得我差點把手機丟出窗外。

    我忙按下靜音,做賊心虛地望一眼緊閉的門,生怕下一秒沈琛會從門後鑽進來。

    田甜見我不接電話,又發來微信:嗬,連接電話的勇氣都沒有了?

    我靜思追溯了一下曆史,這身騷究竟是怎麽惹來的?

    好像除了統一加微信,我根本就沒招惹過他。

    可我實在不清楚這個田甜是沈琛的什麽客戶,以免得罪人,我打算去沈琛那兒探探口風。

    好不容易在健身房找到沈琛,結果這貨居然把我那小身板兒掛在了吊環上。

    靠——

    我將手機往兜裏一揣,憤然地衝上去一把扯住正在做引體向上的沈琛reads;。

    “你是人麽你是人麽……”我連聲控訴他,“你居然讓一個女人練引體向上?!你還讓不讓我嫁人了?以後被你練出壯實的肱二頭肌,我還要不要活了?”

    沈琛怔了一下,被我桎梏住,一時上下兩難:“先鬆手。”

    “不。”他越是掙紮,我就抱得越緊。

    他的聲音低了下來:“我說……”

    “你什麽也別說,你不下來我就跟你死磕到底!”

    “我褲子快掉了。”

    “……”

    我忙鬆開他,退了半步。

    沈琛也老實地跳下來,原地活動筋骨。

    我繼而回味過什麽,定定地看著他:“你現在多少斤?”

    “一百零七。”

    臥槽——

    短短兩個星期,你給我把省吃儉用才瘦下來的肥膘全堆了回去?整整飆升十斤啊!我特麽上輩子是刨了你家祖墳?你要這麽報複我?

    沈琛瞥了我一眼:“想說什麽?”

    我搖頭:“沒什麽。”

    “有話就說。”他顯然是不相信此刻臉上表情豐富多姿的我沒有任何感想要發表。

    然後我就坦言了心中的疑惑。

    “我想知道,兩周胖十二斤,您是每天都在堅持喝油麽?”說這話時,我還是滿臉堆笑的,但牙齒暗地裏在打架。

    “適當吃了點蛋□□而已。”沈琛淡淡答,答得毫無愧疚之感。

    你踏馬沒毛病?我又不練肌肉,特麽給老娘吃什麽蛋□□?!

    我都想撲上去咬他了,牙齒打架得我牙關都酸疼。

    沈琛見我渾身發抖的樣子,作了適當的解釋:“你身上的肉太鬆,需要適時鍛煉,而且抵抗力也差。你這麽懶,趁我現在還願意幫你鍛煉身體,你就應該每天過來陪練……”

    這下,我連自己那引以為傲的自製力都徹底告罄了,終於沒能按捺住心中的魔鬼,以最魔性最克製的方式撲上去報複他,一口咬在了他的虎口上。

    但是咬上去的同時,我又深深意識到——這雖然對沈琛造成了短時的疼痛,可咬太深會在自己手背上留下疤痕,於是我又適當地鬆了鬆口。

    可顯然沈琛並不覺得我這一口咬得有多痛,連哼都沒哼一下,就這樣靜靜地看著我在他手上啃了兩口。

    我覺得乏味,鬆了他的手。

    沈琛看了我兩眼,平靜地繼續著“咬”之前的下文:“早上起來還落枕了……”

    哈,活該!

    他繼續:“可見你這副身體的抵抗力有多弱,一著涼就落枕。”

    我說:“那肯定是你昨晚踢被子了。”

    “我向來不踢被子reads;。”他偏頭哼笑,“你以為我是你?睡覺這麽不安省,不僅踢被子還踢人。”

    我徹底噤聲了。

    他的話不禁讓我回想起在酒店的一夜激-情。

    那些片段殘存在我的腦海裏,隻要一想起來就讓人手足無措。唯一慶幸的是,當時的我神智並不清明,否則我一定當場歇斯底裏,說不定還會將沈琛暴打一頓。

    瞬間,我不想再同此君多說半句話,連小甜甜的事都懶得問了。

    我淡淡地“喔”了一聲,正打算抬步離開。

    沈琛卻叫住我:“上回落枕的時候,你不是給我按了一下手麽?似乎挺管用的,今天也來給我按按。”

    “……”靠,這麽對老子還像丫鬟似的使喚老子,老子要是聽話,特麽跟你姓。

    沈琛大爺似的半倚在旁邊的靠椅上,對我伸出了矜貴的手:“過來。”

    見我不動,他又瞄了我兩眼:“三倍工資……”

    我立即笑逐顏開,聞弦歌知雅意般地過去替他捏穴道。

    按的過程中,我特地在沈琛手上加了兩分力道,但顯然這力道對他起不了任何增痛作用。

    沈琛閑適地說:“沒想到你還懂點中醫。”

    我笑答:“我哪裏懂什麽中醫啊,其實這招是肖總教我的。”

    沈琛看了我一眼:“肖敬文?”

    “嗯。”

    就在我偷拍肖敬文的那次酒會上,我偶然在洗手間門口碰見他。他見我脖頸僵硬行動遲緩,便好心詢問。我尷尬地回答是落枕了。他就用手指在我食指和中指交界處的手背上揉捏了幾分鍾,然後讓我活動幾下脖頸,果然酸疼感徹底消失了。

    我欣喜道:“好神奇啊,按完全不相關的位置居然能緩解疼痛。”

    肖敬文解釋,這個位置有個穴道,叫“落枕穴”。

    “人體是個複雜的結構體,每一寸骨骼脈絡都是緊密相連的,看似不相關的部位卻是直通另一個部位的關鍵點。”

    肖敬文還跟我科普了很多緩解疼痛的穴位——位於腳後跟底部的失眠穴、緩解姨媽疼的血海穴,治療牙疼的合穀穴等等。

    後來我一犯病就根據他傳授的揉捏這些穴位,屢試不爽。

    也就是從那天起,我開始默默關注肖敬文,算不上一見鍾情,但卻是隻接觸過一次就讓我萌生好感的男人。

    “你跟他很熟?”沈琛忽然問。

    我愣了一下:“不熟,隻是他幫過我一次。”

    不過現在要比之前熟那麽一點,未來我們將會是很好的開黑基友。

    說來遺憾,可惜的是,我現在是沈琛,和肖敬文的關係就是“我把你當兄弟你卻想睡我”,呃……其實也不是真的想睡他,我追求的是境界更高的靈魂交流。

    --

    臨睡前,我到廚房倒水喝,撞見半個身體隱在冰箱裏的沈琛。

    兩秒後,他直起身,一手握著大罐的牛奶,一手抓著一隻空杯,正往杯子裏倒牛奶reads;。

    我眼明手快地立刻奪走那杯牛奶,當著他的麵,咕嚕咕嚕幾口喝完,然後霸氣地把空杯塞回到他手裏。

    沈琛看著我。

    我怒氣衝天地回懟他:“胖成這樣,沒資格喝牛奶!”

    他恢複淡然的神色,枉顧我的個人意願,抬手又要往空杯裏倒牛奶。

    我先發製人一把奪走那一大罐牛奶,仰頭跟吹啤酒似的,一股腦兒喝完,然後滿足地衝他的臉打了個飽嗝。

    沈琛皺起眉頭,眼神危險起來。

    可我管不著,現在我才是沈琛,除了財務,他不具備任何外在優勢能夠對我造成威脅的。

    “在你把體重減回我原來的標準體重之前,我會時刻監督你。”我用手指指自己的眼睛,對他做了個監視的手勢。

    沈琛忍了兩秒,丟下一句“神經病”就麵無表情地轉身回房。

    我喝得有點撐,回到房間就葛優躺,結果半夜起來跑了三趟廁所。

    說起來,我也有夜尿頻繁的毛病,所以睡前通常不敢喝水,沒想到沈琛也腎虛。

    不過因為這事,我又有了接近男神的理由,明天我打算去請教一下肖敬文解決腎虛的方法。

    說來也奇怪,昨晚田甜的那一通電話控訴後,居然不搞事了。隔天一早醒來,微信裏太平盛世。

    這稍稍驅散了一些我心頭因沈琛不光讓我變黑還變胖所造成的陰霾,所以早上從房間出來,迎麵碰上從對麵房間出來的沈琛時,我大人不記小人過地主動對他笑著問安:“沈總,早安。”

    不知道為什麽,沈琛看我的眼神有些古怪,不過他這人向來古怪,所以我也就見怪不怪了。

    隻不過他古怪完,竟對我的問安置若罔聞,目不斜視地就往廚房去。

    我:“……”

    沒禮貌的男人……不,女人!

    --

    以往公司例行周會的時候,我都有條不紊地蒙混過關。

    有了沈琛的第一次輔導,我發揮了超常的心理素質安然度過各種小型會議,現在我對開會得心應手。

    當然,這不包括譬如像今天這類大型會議——股東代表大會。

    哪怕昨天做了充足的資料準備和心理準備,此時前往中心會議室的途中,我的雙腿還是止不住地打顫。

    沈琛回頭看了一眼雙腿發軟的我,問:“想解手?”

    我訕訕地笑:“嗬嗬,有一點。”

    “快去快回。”

    “不是,沈總,我……”我突然痛苦地捂住肚子,一臉抽筋樣,“我肚子好痛啊,怎麽辦?不行了不行了,我快憋不住了,你讓他們解散吧,今天這會沒法開了。”

    沈琛一把逮住企圖逃遁的我,低聲喝道:“憋著。”

    我感覺自己幾乎是被他拿刀架著脖子進的會議室。

    此時,會議室紅木長桌前,依次排列而坐著神色肅穆西裝筆挺的股東代表,除了部分參雜在其中的各部門高層,這些可都是我實實在在的金主reads;。

    我快速掃視一圈,一抹清雋的身影立刻抓住了我的眼球——長桌最遠端坐著的男人,赫然就是我的柏拉圖男神肖敬文。

    他就坐在陽光照射進來的窗口位置,視線隨著眾人一齊投向我這邊。隻那雲淡風輕的一瞥,便是盛世美顏。

    目光與我接洽時,大概以示招呼,他衝我頷首微微一笑。

    那如陽光般璀璨的笑顏,讓我不覺心中蹦出一句話——一笑萬古春,此貌非你莫有。

    然而還沒等我來得及回以一笑,眼前倏地有身影晃過。

    沈琛擋去了我的視線,站在我麵前敷衍地扯了扯嘴角,說:“沈總,可以入座了。”

    “……”

    我定定看了他兩眼,撇撇嘴,無力朝主席走去。

    沈琛在我身後的位置落座。

    會議開始,他操控著電腦,為董事們展示ppt。

    我根據事先背得滾瓜爛熟的內容細致講解。

    雖然緊張,但經由與沈琛連日來的鬥智鬥勇,我的心理素質突飛猛進,此時竟鎮定自若地完成了所有解說。

    然而剛結束演說,立刻就有董事出麵駁回意見。

    此次會議提出的是臨時取消股票增發提案。

    董事們表示,增加股票發行能快速為公司籌資,增加公司業績,而舊城區的開發計劃即將提上日程,增發股票乃當務之急。

    這是沈琛早就料想到的結果,所以他事先連回擊的預案都想好了。我隻需按照他給的劇本向眾人解釋增發股票的弊端,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可隨即董事們由增發股票一事延伸到舊城區開發計劃的話題上,思維發散得讓我頓時沒了想法。

    舊城區有幾家釘子戶拖了半年都未搬遷,成天以幾十平方的舊屋坐著一夜暴富的美夢,他們就是看在周邊的住戶都已談妥,而沈氏就眼巴巴地等著他們的一紙文書,有峙無恐,打算來個獅子大開口。

    董事們對於這幾個釘子戶遲遲沒搞定的事開始了對我的聲討。

    看著眾人眾口鑠金騷動一片,有幾個年長的董事甚至倚老賣老對我橫眉立目,我也是無奈。

    這事原本由閆紹負責,奈何這不務正業的害群之馬,這邊業務還沒完成就被沈琛派遣去工地上拉活,這事就一直被束之高閣。

    正在我一籌莫展之時,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我點開來,是沈琛發來的短信。

    看完短信,我愕然地瞥向身後。

    沈琛一副“不照辦就等著引咎辭職吧”的淡然神態瞅了我一眼。

    我平行地把頭轉回去,心裏暗戳戳地想:反正現在我又不是君子卿,他要做苦力就讓他去吧。

    我輕咳一聲,學著沈琛的麵癱臉,正色道:“和舊城區住戶談判一事將由我的助理君子卿全權負責,一周之內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複。”

    但底下的董事們顯然對君子卿的能力秉持懷疑態度,目光齊刷刷地投向我身後的沈琛reads;。

    隨即有人提出:“沈總的能力我們是相信的,但是舊城區的項目受到那邊的居民牽製已久,恐怕不是那麽容易拿下的,再則您的助理……”點到即止,含蓄地表明了對君子卿能力的懷疑。

    沈琛曾經雲過,談判是一門藝術,談判不是看誰在理,而是誰更具說服力。

    而我隻是一介俗人,學不來這門藝術。但沈琛可是談判專家,這事他出馬必定無往不利。

    為表對沈琛能力的絕對信任,我加重語氣地向眾人作了鄭重承諾:“既然相信我的能力,就應該相信我的眼光,我的助理不會讓你們失望,若完成不了這個項目,後果我一力承擔。”

    沈琛看了我一眼。

    我壓了一下腦袋,不知道他會不會不滿我的“獨斷專行”?

    然而下一秒他卻悠然起身,對眾人說:“我不會辜負沈總對我寄予的厚望。”

    我笑得幹巴巴的。

    底下的董事們得到安撫,便定下心來。

    正當我起身打算做總結陳詞時,眼前卻突如其來一片空白。跌坐回座位的須臾,我甩甩頭,再睜開眼時,我的眼前情景卻遽然驟變!

    此刻我正坐在主席身後的座位上,麵前的桌上架著一台手提,正是沈琛剛才坐的位置。而沈琛偉岸的背闊就赫然呈現在我就近的視野裏。

    再反應遲鈍,我也知道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

    我居然在這個節骨眼下變回了君子卿——就在這青天白日眾目睽睽之下!

    尼瑪,這人生實在太幻變了!!

    沈琛也一時沒適應過來,倉促地回頭看了我一眼,但總算比我淡定許多,臉上不見一絲我此刻所表現的愕然和震驚。

    他一秒融入角色,姿態淩然地做了此次會議的總結。

    我坐在位置上,強行按捺住內心的熱血沸騰,如果不死咬住嘴唇,我怕下一秒我就要對著一眾股東仰天長笑,或者激動地上去抱住沈琛狂親。

    我終於又變回自己了!

    可隨即想到這次身體交換回來,下一次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會重蹈覆轍,內心瞬間陷入了萬丈冰窟。

    感受到來自群眾的一線目光,我下意識地抬眼望過去。

    肖敬文正看著我,神情若有所思,在接觸到我的目光後轉為點頭一笑。

    我心裏瞬間百花齊放——他剛才是在偷偷看我麽?

    亦或是,我這會兒時而喜難自禁時而雨打風霜的變臉節奏吸引了他的注意。

    總之,從變回自己的雀躍到瞻望未知將來的黯然,再到收到男神關注的竊喜,一番天人交戰讓我徹底忘卻了一件更為嚴重的事情。

    直到散場,有兩個和我比較熟的高管走過來,笑著鼓勵我——

    “好好幹,我相信沈總的眼光。”

    “我相信你的能力,看好你喲。”

    我:“……”

    反應兩秒,我明白了他們指的是什麽——舊城區的拆遷計劃,剛才大會上我宣沈琛的口承諾眾人以一周為限與那些釘子戶的談妥搬遷事宜reads;。

    開玩笑麽?

    沈琛去談判還好說,我去,能拿下那簡直是神跡!

    那倆高層向沈琛客套地表達了對他“用人之明古今無匹”的欣賞和讚揚後,頷首離去。

    我看著他倆漸行漸遠的背影,動了動嘴皮,一時啞然無言,於是向沈琛投以求助目光。

    沈琛和顏悅色地對我說:“我一直都很相信你的能力。”

    我笑得苦澀:“不是,沈總,我如何能堪此殊榮……”

    “這可是你自己親口承諾的,不會辜負我對你的厚望,嗯?”沈琛難得流露的笑意裏參雜著一絲促狹。

    我:“……”

    這特麽分明是你說的好麽。

    看他笑得如此之假,表演痕跡和心機一樣重,我就知道他又想整我。

    我都懷疑,我這助理到底是來協助他的,還是供他取樂的?

    真是麻痹大意,怎麽就沒想到萬一在這過程中和沈琛換回身體該怎麽辦,現在我連內心最後一絲喜悅感都徹底泯滅了。

    我正暗罵沈琛真是個蛇精病霸道總裁,兩米開外的一抹柔和視線又向我投注而來。

    我望過去,肖敬文對我展顏一笑,做了個鼓勵的動作。

    他這一笑,真是風華絕代。

    我瞬間元氣滿滿,像喝了脈動似的渾身充滿正能量,扯開嘴角,正要對他回以一個微笑,眼前忽的身影又是一晃。

    沈琛站在我麵前,擋住我的視野,又恢複了他那張冰塊臉:“盡快想想談判方案。”

    我笑容猛地一收,懟了他好幾眼,內心止不住地腹誹——你特麽還是人麽是人麽?同樣是人,差距怎麽就這麽大呢?早知有今天我昨天就應該手起刀落痛下狠手毀你容,真是白瞎了這張臉,長得好看怎麽就這麽刺眼……

    沈琛定定看我:“又想說什麽?”

    “…………沒什麽。”我收起了對他的仇視,不作負隅頑抗。

    沈琛微不可言地哼笑了一聲:“肚子裏整天想著怎麽編排我?如果腦子也能轉得這麽快,這次談判就穩妥了。”

    知道我經常在肚子裏罵你,你還自覺性毫無地整天給我找不痛快,你個抖s!

    我對自己做了最後的心理建樹,剛才在大會上我是不是承諾過——若君子卿完成不了這個項目,後果沈琛一力承當。

    這叫上行下效。既然你要做初一,我就隻好做十五咯。

    這麽一想,我心裏就舒坦許多。

    為慶祝回歸自我,下班後,我借口有事,拒絕了同沈琛並駕回公寓的邀請,然後去超市買了兩個榴蓮回來犒賞自己。

    本著能少見沈琛一分鍾是一分鍾的原則,我原本打算把榴蓮帶去上田小區和蘇晴一塊兒分享,結果才走出超市就接到沈琛的電話,說劉女士剛才來電,他借口說我在洗澡,所以劉女士表示半個小時後會再次致電。

    由於事出突然,換回身體後,我和沈琛的手機還沒及時換回來reads;。

    我提著兩個大榴蓮去站台處攔車。

    前往站台的小路有些黑,走著走著,我感覺身後似乎有什麽異樣的動靜,忙背過身去卻不見半個人影。

    我繼續往前走,身後的動靜又跟著響起來。

    再回頭,還是什麽也沒有。

    難道是我幻聽?

    經曆了交換身體的靈異事件,我對這類事很敏感,一點風吹草動都足以讓我聯想到鬼怪傳說,所以當即我加快了腳步。

    所幸抵達站台隻需要幾步路,我攔下一輛計程車,就匆忙坐上車。

    好在師傅並不反感榴蓮的味道,否則我很可能半路就被趕下車去。

    然而沒被師傅趕下車,我卻差點被沈琛趕出家門。

    “你買了榴蓮?”一進門,沈琛的狗鼻子就敏銳地嗅到了榴蓮味,那眉毛擰得仿佛身處化糞池中。

    我笑嗬嗬地走近他:“是啊,為表慶祝,我買了兩個,一會兒開了一起來吃啊,現在不是應季,榴蓮可貴了呢,兩個花了我三百多的毛爺爺……”

    “扔出去。”沈琛後退半步。

    “啊?”我狀似一愣,故意拖延時間,“您不喜歡吃榴蓮啊?其實榴蓮雖然味道不好聞,但很美味的,吃一口保準你會愛上這個味兒……”

    他難忍地掩鼻,冷若冰霜:“再不扔出去,我就把你扔出去。”

    我不舍地瞅了一眼手裏的榴蓮:“沈總,三百多大洋呢。”

    “我報銷。”

    我把榴蓮送到他麵前,將信將疑地問:“味道真那麽難聞?”

    “君子卿。”沈琛再也忍無可忍,開了門就把我往門外拎。

    我現在喪失了身高和體力優勢,輕易就和兩個榴蓮一起被提到了門外,但我很及時地用腳抵住了門縫,艱難地把臉擠進去一點。

    我對他笑嗬嗬:“那個,沈總,能不能先給我遞個勺子?我就蹲門口吃成不。”

    沈琛寬大的手掌把我的臉一下按出門外,平靜地說:“你敢吃這東西就別進我家門。”

    我忙把榴蓮擱地上,笑得更是燦爛:“那我先把榴蓮擱門口,您讓我進去收拾下行李,我回家吃行不?”

    他看了兩眼,下一秒腳重重地磕在我抵在門縫裏的腳尖上,“嘭”地一聲,毫不留情地把門關上。

    幸虧老娘反應敏捷,跳遠了一大步,否則鼻子就要和門麵來個親密接吻了。

    阿西吧,我真是受夠這個蛇精病老板了。

    真是日久見人心,以前對沈琛的印象僅僅停留在“不近人情”的層麵上,如今越是深入相處越覺得他滿身的劣性難改。

    我在門口不知道蹲了多久,正打算提起榴蓮去蘇晴那兒落腳,身邊的門忽然應聲開了。

    沈琛站在我麵前,低頭看著我,逆著光,神情看不分明,卻顯得黑眸越發深不見底。

    “進來。”他淡淡地撇下這兩個字,便自顧自轉身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