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尹門貴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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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370年是前秦建元六年也是前燕建熙十一年。這一年的四月,北方烽煙再起,由苻堅所建立的前秦派兵東征慕容氏政權前燕。而在我國史書上通常以南方的東晉政權的年號來稱呼這一年為東晉太和五年,從這複雜的年號就可以對當時多國並存的情況有所了解。世道離亂中百姓的生存狀態也是可想而知。
北方另一政權前涼此時的年號是升平十四年,皇帝張天錫是前涼文王張駿的小兒子,也是謀權篡位的一個君主,公元363年8月,因為位高權重,引起當時前涼君主張玄靚的猜忌,於是先下手為強,讓手下趁夜率兵闖進王宮,殺掉了張玄靚,對外宣布皇帝暴斃,二十五歲的張天錫自稱使持節、大都督、大將軍、涼州牧、西平公,成為前涼的君主。當時北方諸政權中,以前秦最為強大,而張天錫心向東晉,公元366年宣布與前秦絕交,引起了前秦的不滿,屢次派兵征伐。對於在對前秦鐵蹄的恐懼中等待一戰的前涼來說,君臣上下都心知肚明,前燕的戰火早晚會蔓延過來。不過既然還有短暫的苟安時間,誰又會去想那麽遠的事情?故而前涼都城姑臧(屬今甘肅武威)依舊一片升平景象。
姑臧是涼州的治所,位於甘肅省中部,是河西走廊的門戶,重要的交通樞紐,南接蘭州,北通敦煌,有“通一線於廣漠,控五郡之咽喉”之稱,是西域的軍事與商業重鎮。
現在已經是十一月底,氣候幹冷,姑臧城門大開,守衛的士兵們都穿著棉衣,略有些懈怠的檢查著西域各地商隊的往來文書。西域因為有著各個民族的居住,彼此之間文化交流、商業往來甚至各族通婚早就已經是常態。這時,一支全是胡人的商隊由城裏向城門行來,這商隊規模不大,僅有六人,帶著三匹駱駝和三駕馬車。這支商隊出現之後,城門的暗影裏忽然站起來幾人,不動聲色的觀察著他們。商隊來到城門口,領頭的是個精壯漢子,三十五六歲年紀,拿出文書遞給城門守衛,一邊態度恭謙的點頭哈腰,一邊用著並不熟練的漢語和士兵說著話:“軍爺,我們是高昌來的商人,販一些絲綢和瓷器回去。駱駝背上背的是絲綢,瓷器怕碎,就包好放在馬車裏。”
士兵看了一眼文書,確認沒什麽問題,揮手放行:“走吧。”領頭的漢子明顯鬆了一口氣,招呼商隊出城。這時身後傳來一聲斷喝:“陳七,李八聽令。關城門!一個也不許放走!”漢子回頭,已經有十騎官兵拿著明晃晃的武器圍了上來,他臉色驟變,對著商隊裏的其他人用不知何族的語言大喊:“快,我們衝出去!”
城門過於巨大,關起來極為緩慢,漢子已經衝到了城門邊,商隊裏的其他人卻還在有些不舍的看著駱駝和馬車,官兵已經拔刀砍殺過來,商隊的其餘五人明顯不會武功,立刻受傷的受傷,被擒的被擒。領頭的漢子站在城門的陰影之中,隻需要一步就可以逃走,他卻情急之下跑轉回來,躍上一匹商隊的馬,揮刀砍斷馬匹與馬車之間的連接繩索,從地上撈起一個瘦弱的少年,夾到馬上放在身前,再次往城門處逃去。官兵精心布了這個局,哪裏能讓首犯逃走,正要放箭,為首的軍官下令:“要活口,不要射要害。”箭矢如雨一般飛出,漢子手裏已經多了把短槍,應該是早就藏好的兵器,他也不回身,左手夾著少年,右手用短槍把箭矢一一撥開。
軍官喝了聲彩:“好身手!”眼看馬頭已經出了城門,就要讓這兩人逃脫,軍官手中的套馬索飛了出去,正套中漢子的脖頸,漢子拚命掙紮卻沒想到官兵力氣奇大,根本無法掙脫,眼看就要被拉下馬來。漢子雙手不再和繩索糾纏,而是把少年橫放在馬上,又抽出腰帶將少年纏在馬背上以防墜落,他手速極快短短數秒,就做了這許多事情,在被拉下馬的一瞬間,漢子雙臂伸出,在馬屁股上狠狠推了一下,馬匹加速,帶著少年奔出城門,眼看要消失在荒野之中。
軍官帶人追出,少年和馬匹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夕陽之下。他揮了揮手:“我等未帶駿馬,追不上了。還好首犯已經擒獲,料這少年也興不起什麽風浪。”軍官騎在馬上俯視地上,那漢子還在地上躺著,一直看著城門方向,不由得心中一動,問那漢子:“剛才你拚死放走的是你何人?”那漢子說:“是我親弟弟。”軍官目光中閃過一絲不忍,之後冷笑:“隻有你有親人?被你們抓走的那些女子就沒有親朋好友,沒有人會為她們不知流落何方而傷心落淚麽?”
漢子從地上爬起,官兵立刻上去將他五花大綁了起來。漢子抬頭看看軍官,中文說的極為順暢,沒有剛才那種拿聲拿調的胡人腔調,顯然是個漢人,剛才不過是假裝。漢子說:“拿人錢財,替人辦事,隻要我兄弟能填飽肚子。哪裏還顧得上他人死活?”軍官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的眼睛:“原來你也是漢人。你這樣好的身手,卻做這樣傷天害理的勾當。真是可惜。”漢子臉上毫無愧色:“今日事敗,算是我技不如人。你們究竟是如何發現我這一隊有異樣?”
軍官倨傲的一笑:“就讓你死個明白。”他一揮手,就有兩名官兵上去打開了最後一輛馬車,從車上跳下來一個美麗的“女子”,嬌滴滴的扭著就衝軍官撲過來:“我的親哥哥呦。”眾官兵皆感到渾身起雞皮疙瘩,有那膽大的,當場就用手拍打起胳膊來。軍官一臉嫌棄的看著那“女子”,用馬鞭指著他:“尹之燦,你夠了你。趕緊給我站好!”那“女子”一甩手帕,轉身就對著那漢子去了:“這位爺,小女子長的美不美?”漢子顯然呆了,一時說不出話來,“女子”忽然就換了男聲惡狠狠的對著他踢了一腳:“你敢說我不美?不美,你們瞎了眼才把我當女子也抓到這馬車上。”
漢子被踢翻在地,滾到了第三輛馬車後,發現這輛馬車後麵畫著一個極其明顯的印記,忽然明白了原因:“好一招移花接木。我萬萬沒想到這美嬌娘竟然是男兒身,著了你們的道。尹之耀,你果然厲害。”軍官臉色變了變:“你在這城裏數日,打聽的果然明白。不錯我就是姑臧城守尹之耀,這是我三弟尹之燦。你的通關文牒上寫著你叫做吳達,這名字該是沒有作假吧?”漢子大笑:“好漢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真名就叫做吳達。”這時尹之燦嬉皮笑臉的湊上來:“就你這樣還好漢呢!我尹氏兄弟大破你吳氏兄弟。服不服?”叫做吳達的漢子頓時說不出話來,而一臉黯然。
尹之耀從馬上下來,打開了第一輛馬車,馬車裏有三個女子,都被綁著雙手,嘴裏塞著布塊。第一個女子看見尹之耀立刻開始拚命點頭,尹之耀給了尹之燦一個眼色,尹之燦隻好上前給她結開綁繩,拿出嘴裏堵著的布,接過官兵遞上的披風披在她身上。吳達看著尹之耀,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難道我真的抓到了令妹,名揚西域的才女尹四娘?這位果然是貌美之極。”這裏插一句嘴。過去貴族女子的名字不足為外人所知,因為尹家小女兒在家中排名第四,所以對外都稱作尹四娘。當然,才貌雙全的尹氏女兒肯定是有個好聽的名字,這名字在曆史上也無記載,就好像大家現在都知道的羋月,其實史書裏就寫了羋八子這個稱呼,八子是她的位分,但是一部大女主的曆史小說主人公怎麽能沒有名字?所以楚威王的女兒就有了個名字叫做羋月,這是作者給她的名字。到了本書這裏,女主人公當然也要有個和她的主角地位相匹配的名字,而不能總是尹四娘、尹氏、尹夫人這麽叫來叫去的。在本書裏,她叫做尹玉成,小字阿秀。
這時尹之燦聽見了吳達的話,立刻回頭看著他:“我就說你眼瞎心盲的,難怪成了網中之魚,我妹妹那是真正的才貌雙全,這個女子雖然是敦煌索氏的嫡女,但是站在我妹妹身邊,那就是螢火之於日月。索月,我覺得你該把名字改了才是。”尹之燦又轉頭去看吳達:“再順便告訴你,我妹妹智勇雙全,她本尊絕對不可能被你們這些宵小抓到。我們今日誘捕你的計策就是出自我妹妹的謀劃。”
尹之燦話音剛落,已經有兩個聲音衝著他大喊:“住嘴!”一個聲音出自被綁架的這個女子,她叫做索月,三天前從敦煌來到姑臧,就住在前涼武威太守、典戎校尉她的同族叔父索泮府上,索泮公務纏身又無家室,就讓尹玉成陪她遊玩。誰知道她竟然甩開玉成,自己在城中亂轉,被吳達帶領著在城裏物色美女的匪徒相中,而被綁走。索月一向自恃美貌,現在雖然劫後餘生,披頭散發的也在努力維持貴族女兒的儀態,尹之燦說的這話無疑是紮了她的心窩子。她一時忍無可忍而對尹之燦怒喝。而另一個聲音出自尹家二哥尹之耀,他本來就擔心妹妹尹玉成在外樹大招風,引宵小覬覦,剛才聽吳達說是衝著尹玉成來的,不過無意中綁錯了人,他就更加的擔心。而這次丟失的索月是敦煌索氏的人,絕對不容有失,否則整個尹家都要擔幹係,為了救索月,玉成才親自出謀劃策,這件事情絕對應當作為辛秘隱瞞所有人,包括他們的阿爹尹文,所以他對三弟的口無遮攔怒不可遏,上去就是一腳:“讓你亂說話,讓你亂說話!”索月目瞪口呆的看著尹之耀對自己的弟弟如此暴力,還以為他是為自己出氣,立刻氣消了一半。
此時,設局抓捕吳達的主謀,名揚西域的第一才女、尹家全家上下的寶貝疙瘩尹玉成,並沒有按照她二哥尹之耀預想的那樣在家裏老老實實的當大家閨秀,而是帶著貼身侍女小茹在距離城門三十米的湯餅攤假裝吃飯,實則看戲中。相對於比較保守的中原地區,西域民風較為開放,女子出門受的限製較小,在外活動也不會讓人覺得詫異。但是尹玉成在這城裏太有名了,她一歲的時候尹文就舉家從原居住地天水遷移到了姑臧,姑臧人民幾乎是看著這姑娘長成大的,隻要提到她,姑臧街上隨便拉個人都有話要說,有故事要講。關鍵是明明可以靠顏值,人家卻是憑借才華揚名西域,可以說尹大才女在當時就是女神級別的人物,她的粉絲絕對不比現在的流量小生小花少。故而尹玉成出門不是太方便,過去沒有口罩墨鏡什麽的,她和侍女小茹都帶著那時候女子出門的典型道具——錐帽,就是帽子四周有輕紗垂下,正好擋住臉部的那種,足以保護尹玉成在這姑臧城裏出入無礙。不過,今年尹玉成還未成年,為了咱們的故事好講下去,在本書裏她今年十四歲,在古代就是一個快及笄,可以準備嫁人的年齡了。
這湯餅店不大,隻有三張桌子,尹玉成坐在最靠外麵那桌,坐的方位正對著城門,除了兩人坐的這桌之外,中間那桌坐了一個青年,也麵對著城門,總共就三個客人。尹玉成隻能看見青年的後背,他一直在低頭認真的吃湯餅,無法看到樣貌,尹玉成也沒往心裏去,隻當他是路過的食客。
尹之燦是從小挨著大哥和二哥的打長大的,這點兒拳腳完全不放在心上。他順著二哥一踢滾到了之前捆綁自己那輛馬車前,身手敏捷的跳上去,用手在車扶手一拍,一道木門落了下來,隔在了馬車中間。尹之燦指著馬車對尹之耀說:“二哥,這馬車的機關設計十分精巧,車裏寬敞,每車隻有三人,就算官兵要查馬車,隻要在車扶手上一拍,立刻就會有隔板掉落阻隔住裏麵的人。我想不明白的是,明明馬車空間變少了,為何從外麵看起來似乎沒有變化?”尹之耀:“應該是利用了人眼視線的某些盲點處。你我是研究不明白的,拿回去給小妹玩兒吧。她肯定喜歡。”尹之燦一陣歡呼:“我也這麽想。太好了,這車有三輛,你留一輛帶回府衙做證物,我坐過的這輛我就帶走了。”吳達看著兄弟兩人旁若無人的對話,眼中閃過詭譎的光芒,他趁人不注意,悄悄的低下了頭。
戲演到這裏,差不多該落幕了,幕後總導演尹大姑娘用手在目光呆滯的小茹眼前晃了晃:“小茹,你怎麽了,看傻了?我們該走了。”小茹:“我覺得那個犯人在看我們這邊。他目光好凶狠,好嚇人。”尹玉成假裝板起臉:“要是被二哥發現我在這裏就糟糕了。趕緊走。”小茹:“好好,我們從後麵那條街走,肯定比兩位公子先回府。姑娘,你說要是二公子沒有攔住三公子所在的馬車,三公子和索月姑娘就都要被壞人帶走了嗎?”尹玉成在錐帽後微微一笑:“我還留了後招,不過現在用不上了。”小茹:“姑娘,什麽後招?你告訴小茹吧,小茹保證不告訴別人。”尹玉成拉住她:“我們先回去,我慢慢和你說。”
就在尹玉成站起來的這一瞬間,變故突起。一個人影猛撲過來,凶狠的掐住了她的咽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