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生死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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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玉成還沒有回到金玉堂,就聽說索月在她離開後一陣大鬧,還要尋死,被索仙派人押回房關起來了。不由得暗自感歎,索月對慕容衝看來是一片真心。此時,辛瑤正在自己屋子裏矛盾的走來走去。她剛才上樓去找尹玉成,發現樓上的門鎖上了。這索府裏除了小茹,沒有人比辛瑤更清楚尹玉成的習慣,她日常出門從來不鎖,因為她相信不會有人來偷東西,上次去莫高窟兩日都沒鎖門,才讓慕容衝鑽了空子。
辛瑤見到門上的鎖,立刻就走開了,她已經聽說了真正的馬元正上門,慕容衝不見的事情,她可以肯定門裏一定藏著慕容衝,的確現在索府裏沒有比尹玉成屋裏更安全的地方了,無論如何索仙不會讓讓人搜尹玉成的屋子,可是慕容衝要離開也沒有那麽容易。辛瑤內心翻山蹈海一般,她相信那晚慕容衝去找自己是想告訴自己他的真實身份,想要帶自己一起離開,可是隻要奶娘還在,天涯海角她都無法逃開,她有太多把柄和秘密在奶娘手裏,她根本沒有選擇的自由。而這些苦衷她不能告訴任何人,她終於決定暫時不把慕容衝的身份告訴奶娘,希望阿秀能夠想辦法幫助慕容衝離開。
尹玉成現在索府裏能夠信任的隻有小茹,索府外就隻有李暠。她知道慕容衝的事情會讓李暠為難,畢竟索仙是老師,索嗣是兄弟,但是這畢竟關係到一條人命,她賭李暠會幫她。
次日一早尹玉成淡定的繼續去上課,表現的事不關己。這次缺課的人更多,索嗣要處理府裏的事情,索月被軟禁,慕容衝潛逃,索嘏生死未明,還有個宋繇被公主禿發雪給纏住了。王穆簡直要崩潰,這甲班是怎麽了。
下課的時候,尹玉成直接拉了李暠到中庭聊天,索英和辛瑤都遠遠的看著他們兩個。尹玉成沒時間拖延,直接開門見山的告訴李暠:“玄盛兄,現在班上的阿元是假冒的,昨晚真正的馬元正來到了索府,他的真實身份是慕容衝,也是我的師兄,現在前秦正在追捕他,很多人懷疑他手上有山河圖,若他身份暴露,必然死路一條,我求你,幫忙把他送走。”
李暠看著尹玉成:“阿秀,你先別著急。以我對索先生的了解,他不會殺掉冒牌者,但是如果他身份泄露,的確是十分危險。你想什麽時候送走他?”
尹玉成說:“越快越好。他現在藏在索府我房中。我不想他出府還要等上幾天,那太危險。如果我們確定了出城的事情,就用我的馬車夾層把他帶出府,交給你的人直接帶他出城。為免給你惹麻煩,到了城外,讓他自己走就可以了,隻有一個人,目標小,容易混出去。”
李暠立刻說:“好,我安排一下。明天上午你依舊來上課,我告訴你我安排的路線。下午你回去就帶他出府。”
尹玉成向李暠行禮:“玄盛兄,你出手相助之恩,玉成來日定然報還。”
李暠說:“你幫我找回弟弟,我還沒有感謝你呢,何必客氣?何況慕容衝是郭瑀先生高足,現在是不便告知索先生他的身份,不然索先生看在郭先生麵子上,說不定還要好生送他出城呢。我先替索先生把他該做的事情做了吧。”
中午放學,辛瑤沒有回索府,她一個人溜達到綢緞店的附近,又慌張的跑開了。
而尹玉成回到府裏,被索張氏請求她去勸勸索月。尹玉成心裏暗想,我去勸她?她一向與我不睦,不把我打出來就不錯。
臨去之前,尹玉成問慕容衝:“師兄,你有什麽話想對索月說嗎?或者有什麽東西想給她?明日一別,可能就是永訣了。”
慕容衝搖搖頭:“沒有。在這裏,我隻需要和一個人告別,就是你。索月和辛瑤對我來說都是外人。如果方便,告訴她我是誰,讓她死了這條心吧。”
尹玉成見到索月的時候,看到她才一夜就瘦了一圈,也十分不忍。索月讓小蓉出去,拉住尹玉成的手說:“你把他藏起來了是不是?”原來是索月讓索張氏叫尹玉成來的,隻因為她就是這麽相信慕容衝在尹玉成那裏,也相信尹玉成會幫助她和慕容衝一起逃走。
尹玉成默默的看著她說:“阿月,他相信你不會出賣他,讓我告訴你他的真實身份。他是前燕亡國王子慕容衝,你或許聽過他的名字,他的容貌如此美麗,即便逃出了長安,前秦苻堅也不肯放過他。現在外麵到處都是追捕他的人,他讓我告訴你他冒充你的夫婿也是情非得已,請你原諒他。”
這或許是慕容衝第一次對人說請原諒這樣的話,索月的淚水落了下來。她定了定神對尹玉成說:“阿秀,我知道你一向心地善良,不會眼看著他被抓,更不會眼看著我被困死在這裏。你幫我告訴他,我願意和他一起逃走,隻要能和他在一起,我什麽都不在乎。”
尹玉成被震驚了,她說:“阿月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他不是你的未婚夫婿,你和他走就是私奔,會讓索家蒙羞。你和他在一起,可能要麵對追殺,麵對逃亡,要吃很多的苦,甚至受傷死去,你受的了嗎?更不要說你可能會成為他的拖累。”
索月麵容堅定的說:“不,我不會成為他的拖累。如果形勢不對,大不了飲劍自裁,隻要能和他在一起,我不怕死。”
這是尹玉成第一次在這個嬌小姐臉上看到這樣的神情,仿佛這世間再沒有什麽可以畏懼,隻要能夠與愛人生死相依。尹玉成為索月的深情所震撼,她想若能夠有人讓自己生死不顧的去愛一場,那麽誰又會在乎結局怎樣?
尹玉成握住索月的手:“好,我幫你和他說。你先準備好離開的東西,記住盡量的精簡,最好帶著細軟銀兩,別的都不要。你也不要告訴任何人,千萬不能走漏風聲,不然他也走不了,你走不了最多被關起來,他拐帶官家小姐結局一定是個死,你明白嗎?”
索月點頭:“我明白。”
尹玉成說:“你等我消息,若他同意,我今晚就會讓小茹來你院子外麵學鳥叫,每次叫五聲,一共叫五次,你記住了嗎?”
尹玉成回到金玉堂告訴慕容衝索月的決心的時候,慕容衝異樣的沉默,多帶一個人的危險係數他很清楚,何況他真正想帶走的不是索月,而是那個危險的女人。
慕容衝終於點頭說:“好。帶她和我一起走。”
尹玉成知道這個決定的艱難,為了緩解空氣中這有些壓抑的氣氛,笑著說:“我都有些羨慕阿月了呢。得了這麽俊美的郎君,將來說不定還能當皇後,真是天底下最幸運的女人。”
慕容衝說:“她以深情帶我,我必以深情還她。若我還能夠回到燕地稱王,她自然是皇後。阿秀,這你是羨慕不來的。”
兩人在屋裏說笑,卻沒想到屋外站著一個人偷聽。辛瑤站在門外,夏天的夜晚,她卻覺得手腳冰涼。原來他要帶索月一起走?他不是一個人逃亡,她怎麽能接受,站在他身邊的是其他女人。辛瑤回到自己屋中,緊緊的咬著嘴唇,直到鮮血流進嘴裏才精心。事到如今,她已經下了決心。慕容衝,你別怪我。
第二天就是慕容衝和索月出逃的大日子。尹玉成早起無端覺得緊張。索月已經得到消息,做好了準備,她一改憂戚,滿臉的笑容,和昨日判若兩人。貼身丫鬟小蓉對姑娘的變化感到奇怪,索月答應了尹玉成不能告訴別人,於是小蓉也被瞞住了,索月隻是偷偷的把一些帶不走的金飾留給了她。小蓉接過金飾,目光閃爍,內心驚疑不定。
淩雲書院中,課間的時候,李暠和尹玉成走到外麵的大樹下,低聲商量離開路線,李暠聽說還要帶上索月,也是大吃一驚。李暠說:“阿秀,按說你做了決定,我不該反駁,但是帶著索月一起走太危險了,她離開必然引起索家追索。”
尹玉成說:“我何嚐不知,但是其情可憫,何況慕容衝也同意了。若是逃不出去那也是他們的命吧,至少兩人決心一起走。”
李暠沉默半晌:“那離開路線,我們更需要小心設計才是。”
尹玉成說:“玄盛兄,你足智多謀,又頗有經驗,你看如何安排是好?”
兩人商量妥當,各自回到課室。過了片刻,從樹上跳下一個人來,正是辛瑤,慕容衝決定帶索月走,深深的刺激了辛瑤,她終於開始展現自己從奶娘那裏學到的間諜技術,開始像一個諜者一樣活動。
下課之後,辛瑤毫不猶豫的來到綢緞店,對上暗號,被帶入上次見到奶娘的內室,內室今日蠟燭點的十分明亮。屋裏除了奶娘還有一個帶著青銅麵具的人,他身披鎧甲,全副武裝,一副準備出門的樣子。
辛瑤喊出了他的名號:“小旋風?原來你也是主上的人。”
小旋風說:“沒想到你居然認識我。我不是任何人的手下,不過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小旋風開口說話,聲音和上次又不一樣,辛瑤猜測他是故意控製了喉部的肌肉,改變了發聲情況。
奶娘走上前:“人馬上就要逃走了,你還來幹什麽?”
辛瑤笑了:“原來你們在索府果然不止我一個諜者,既然這麽不信任我,又何必那麽辛苦的培養我?你教我養我十數年難道都是假的?”
奶娘拿出一把弓弩對著辛瑤:“你不知道諜者是沒有感情的嗎?你不過是主上的工具,現在你這工具有了異心,我必須要誅殺你。”
辛瑤說:“很好。有人告密告訴了你誰是慕容衝和他今日要逃離敦煌,可是你知道他逃離的路線是哪條?你就這麽有信心不會被他金蟬脫殼的跑掉了?到時候,你才是對主上無用的人。”
奶娘立刻放下手中的弓弩,上前摟住辛瑤:“我的好姑娘,我就知道你不會辜負主上的期望。你一定是知道他的逃亡路線了特意來告訴我的對不對?”
辛瑤臉上露出厭惡的神情,卻沒有推開她的手:“不錯。我一清二楚。這也是我為什麽這麽晚才來的原因,我相信小旋風的人馬應該很快就能集結好。”
小旋風說:“不錯,我隻要發令,一刻鍾之內,我的人就能出現在敦煌城外任何一個路口。”
辛瑤說:“好極了。那還等什麽?”
辛瑤把從尹玉成和李暠那裏偷聽到的慕容衝逃亡的路線告訴了兩人,奶娘十分滿意的點點頭,小旋風說:“你立刻回去。不要暴露,剩下的事情交給我。”
奶娘媚聲說:“你還挺關心這丫頭的。阿瑤,作為獎勵,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情,尹——”她的話還沒說完,小旋風忽然撲過來吻住了她,自然也封住了她的嘴,辛瑤看見這兩人忽然在自己麵前上演香豔戲碼,想到奶娘風流成性,心中也不怎麽詫異,撇了撇嘴:“看來抓住慕容衝之前,你們兩個要彼此獎勵一番了。我先走了。”
辛瑤一退出去,小旋風立刻放開了奶娘,奶娘氣喘籲籲的看著他:“為什麽?”她當然不是問小旋風為什麽忽然吻她,而是問小旋風為什麽不讓她告訴辛瑤。
小旋風說:“不為什麽。不願意你節外生枝。”
奶娘坐到了小旋風腿上:“原來你真的喜歡尹家那個丫頭。這真是太好了,這就是你的軟肋。當然也是辛瑤的軟肋,她現在都還不知道,和自己朝夕相處的就是自己的仇人。”
小旋風哼了一生:“我對尹姑娘沒別的想法。不過知恩圖報。我警告你不要和辛瑤亂說,什麽仇人之類的事情都是你對辛瑤撒謊的吧?”
奶娘說:“不,這件事情上,我沒有撒謊。她和尹玉成有血海深仇。”小旋風不禁呆住了,奶娘伸手就在他下巴沒有被麵具遮住的地方摸了一把:“真想看看你這麵具下的小臉是如何的俊俏。”
小旋風伸手摘下了麵具,奶娘驚訝的看著他那滿是刀傷的臉,如同來自地獄,不由得嚇得後天兩步。小旋風帶好麵具:“這可是你自己要看的。而看過的人,都得死。”一隻利箭穿過了奶娘的胸膛,不知何時那支弓弩已經在小旋風的手裏,奶娘看著他,倒了下去。
小旋風說:“你一定奇怪我為什麽突然下殺手?因為你用尹姑娘威脅我,因為你看到了我的臉,因為我不喜歡被女人指使,更重要的是,我討厭年齡可以做我阿娘的女人摸我。你現在明白了嗎?”
奶娘一句話都沒說,就閉上了眼睛。小旋風拿好兵器,走了出去,真正的獵殺開始了。
小旋風趕到的時候,他的人已經和慕容衝戰鬥了多時。他們沒想到這個看似文弱的男子武功如此之高,求生意誌如此之強,為了避免行蹤被發現,他們隻派了十個人來圍住慕容衝。慕容衝原本是和索月同乘一騎,為了索月不被誤傷,他早就把索月放到了地上,並且和匪徒說好:“你們想要什麽我很清楚,如果你們敢傷害她一絲一毫,我就把山河圖撕毀。”匪徒們知道他說到做到,因為顧忌,索月雖然趴在地上痛苦哀求,也沒有人來碰他。
慕容衝不知道這些人為什麽能找到他。原本這個移花接木的計劃安排的天衣無縫,他先化妝成尹玉成的丫鬟和尹玉成出府,然後尹玉成用有夾層的馬車把他送到一家客棧,在客棧裏一早就用小蓉做替身跑出來的索月在等他。尹家護衛陳七駕駛尹玉成的馬車出了最偏僻的南門,然後兩人被索家派來的人截下,因為中午送飯時候就發現索月不見了,索嗣親自騎馬追趕,追到了尹玉成的馬車,尹玉成放心的讓索嗣搜查馬車,索嗣一無所獲。這一路尹玉成親自布下的疑兵算是大功告成,如果辛瑤沒有去告密,被攔下的就是她這一路了。
而客棧裏的慕容衝和索月兩人變身成兩個又老又生病的老夫婦,從客棧後門出來,躺在事先雇好的板車上,被人拉著從最繁華的東門離開了敦煌。李暠等在東門,給兩人送上一匹良駒,兩人上馬離開之前,索月對李暠說:“長生哥哥,你永遠都是我最親愛的長生哥哥。尹姑娘是個好姑娘,你好好對她。”李暠看著兩人揚塵而去,因為索月的最後那句話而苦笑。
在經曆了兩個時辰的狂奔之後,如此完美逃亡的慕容衝和索月被追上,他心中一涼,知道帶著索月無論如何自己也逃不出去,可是他也不能丟下她,今日之事,有死而已。
無人知曉,慕容衝奮力逃離的長安城裏是怎樣的情景。慕容衝離開之後,苻堅念念不忘他那美麗動人的鳳凰兒,明明是苻堅自己的口諭,他卻總認為那小鳳凰是自己逃走的。他如同脫了牢籠的鳥兒,再也不願意回來。
數日前,苻堅搬動宮殿裏的家具,卻無意中發現兩人床榻靠裏的那一麵,有著帶血的痕跡,很淺,不是刀刻的,而是指甲劃上去的,木質很印,指甲很軟,這樣劃上去該如何痛徹心扉?苻堅靜靜的看著每天一劃,直到他逃走的那一天。
那觸目驚心的近千劃,如同哭泣著傾訴內心的不甘、委屈與悲憤,苻堅看了沉默了良久。終於傳令,放棄對慕容衝的搜捕,真正的放他自由。對慕容衝的赦免令,從長安城一層層的傳了下去,此時呂光正在河西搜尋郭瑀,他接到命令之後,立刻傳令給小旋風,停止追殺。
當小旋風收到命令趕到現場的時候,他的手下正對著慕容衝舉起了大刀,慕容衝已經脫力,無法反抗,眼看那美麗的頭顱就要掉落,小旋風將自己雙刀中的左手刀甩出,震飛了那奪命的長刀,並下令撤退。當慕容衝睜開緊閉等死的雙眼的時候,圍攻他的匪徒已經不見了,明明已經是砧板上的魚居然這樣輕易逃脫。
他並不知道這一切是因為遠在長安城的那個王終於下決心割舍掉了自己的期盼,收回了一直以來扼住慕容衝咽喉的手。
那是真正的王者,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慕容衝從馬上跳下來,抱住索月:“阿月,他們放過我們了。太好了,我們走——”慕容衝扶索月上馬,這時從高處射來一箭,索月驚呼一聲,撲到了慕容衝後背上,那一箭直中索月後心。慕容衝舉頭四顧,唯有黃沙茫茫,不知道射箭的人在哪裏。
慕容衝抱住緩緩倒下的索月,她的呼吸在中箭的那一刻就已經停止,但是她的雙眼依舊睜的很大,還在渴慕的看著她最愛的男人。慕容衝不明白,老天爺為什麽要把對他好的人一個一個的奪走,就算他不愛懷中這個女子,可是這個女子真的愛他,甚至願意為他而死。慕容衝向天狂吼,他的眼中已經沒有淚,他抱起索月,翻身上馬,瘋狂的向遠方奔去。
遠處的高崗上,辛瑤呆呆的看著那個身影,緩緩的放下了弓,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向自己的愛人射出一箭。
三個月後,河西傳聞慕容衝得到了山河圖,從此多路兵馬思歸,慕容氏兵力壯大。
六個月後,慕容氏複國,重新建立燕國,史稱北燕。慕容衝稱帝,後位空懸。
(本卷完)
為索月掬一把傷心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