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善扶著弟弟一步步走進學堂。堂中間拚了兩張桌子，上麵躺著李草兒，啟晨仔細的看著傷口，其餘幾位裁判站在一旁不言語，大家便都等著王道雄發話。

    王道雄又仔細看了看傷口，用蒼老的聲音問道兩個孩子：“你們從哪裏學到的這招？”

    王承善再無隱瞞，將他們如何推演招數的方式說了一遍。聽罷，諸位大賢心中無不是翻天覆地，看向二人的目光中充滿了憐憫和心疼，了凡也罕見的低下了頭。學堂裏安靜的讓人難受，好像時間已經停在這裏。

    這沉默被王道雄打斷，他對二人問道：“那這一招呢？”

    氣氛緩和了些，田華點頭道：“確實，這招很隱蔽，也是你們創出來的嗎？”任天遊卻搖搖頭道：“這招定然有其他問題，再隱蔽也隻是普通招數罷了。”

    王承善將這招的來曆簡單敘述了一下，王道雄聽罷，又細細問了許多，如劍刺入後偏的角度，刺中心髒的位置，刺入心髒幾分，創口處形狀，幸好兩兄弟為了推敲這一劍，這些事情了解的夠清楚，當下一一回答了。

    思索許久，王道雄對大家道：“你們可能不曉得，這劍乃是回春劍法中的一招，叫做‘駕鶴西去’。”眾人一齊目瞪口呆。王承仁聽到這句話，回過神來，小腦袋瓜頓時不夠用了，難道施展這劍法的高手，真是富貴院中人？

    “不過，這人定然不是富貴院中的人。”王道雄好像知道大家想著什麽，搖頭道。

    “為什麽？”王承仁問道。

    “回春劍法極其難學，不是因為深奧，而是因為這套劍法隻求結果，不論過程。”王道雄環顧四周，看大家並不明白，接著道：“回春劍法脫胎於醫案，而醫案最大的成就便是對人體了解非常透徹，例如人左肋下方的一處弱點，極其脆弱，但是受傷後並不致命，於是回春劍法中便有一招從那處弱點刺入，直點心髒的一招。”大家稍稍點了點頭，這種方法確實匪夷所思，但是又是極為有效。

    又聽那王道雄苦笑道：“然而劍法中的難點便是，它隻是說了這招能有這個效果，卻沒說這招怎麽才能用出來。”

    “啊”王家兄弟正聽的津津有味，卻沒想到是這個結果，下定決心有空研究研究回春劍法。

    “不僅這招，回春劍法中大多數都是如此。因此相當難學，你需要每一招去推敲一個姿勢，然後還要考慮這些姿勢能不能連貫起來，如何發揮最大威力。王家祖祖輩輩傳到現在，才勉強有了套能連起來的劍法。

    到了富貴少爺手上，他也是費盡心力來改善，廢寢忘食數載，最後終於明白了祖上王士雄先生的本意，那便是不去拘泥於招式，化有形為無形，一切劍法皆可以順心順手順勢而來，隻要知道如何殺傷敵人便可。”

    了凡等四人皆是武功登峰造極的人物了，聽到此言，頓時如同醍醐灌頂般領悟了很多事情。沒有任何一招功夫完美無缺，總有相應的克製之法，除非這套功夫沒有招數。

    王道雄顯然不打算在這個事情上多做解釋，回到開始的問題上，道：“後來富貴少爺自創了十幾套可以用的回春劍法，並將其中一套簡單改良過的招式傳授給了幾位老爺。因此現在富貴院現在流傳的劍法，肯定是富貴少爺自創的。”

    王道雄在堂中慢慢走著，摸著胡子，接著道：“老朽當年已不可能再練新的招數，為了幫助富貴少爺，將老劍招和新劍招進行了多次比對，威力、內力運轉、傷害大小等都進行了研究。因此剛才承善將那傷口一描述，老朽便明白，那人使用的是舊劍法，也就是和我一樣的回春劍法。”

    幾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看著，想不到其中竟然有這種內情。那豈不是說，舊的回春劍法泄露出去了。

    王道雄對兩個小家夥道：“看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們根據傷口推演招數，竟然暗合了回春劍法的劍意，若是富貴少爺泉下有知，定然要笑醒的。當年若是他也這般來學，何至於花費那麽多的時間。”

    王承仁想到了一個夢，在夢裏，有個人用各種姿勢舞著這一招，如此瀟灑自然，難道便是因為這劍法，本就沒有固定姿勢？

    又聽任天遊問王道雄道：“那回春劍法泄露之事，你有什麽打算？”

    王道雄歎了口氣，眼望門外，沉聲道：“沒有什麽打算。自從得知富貴少爺早離開人間，我便也知道了自己的天命。富貴少爺的事都我也未跟外院提起，就是怕他們先垮了。

    泄露之事，我會將情況告訴他們。”說著看向王承善和王承仁，輕輕道：“現在最重要的是將富貴少爺的後人培養成才，其他我也不想再過問，外邊的事就讓外邊的人做吧。”說完又轉頭對了凡道：“其實這事也怪不得他們，駕鶴西去指明了從左肋處刺下，便是因為這裏極其脆弱。李草兒又是剛六歲的孩童，別說是鈍劍，他們就是用其他硬物用力刺下去，也肯定會受傷的。”

    了凡道早已不生氣了，反而心中有些歉疚。拍拍王承善，問道：“考核結束，等你們空閑下來，便來隨我學習陰陽術，如何？”

    王承善心中仍有芥蒂，想著剛才弟弟被他責罵，有些為難，看看王道雄。隻聽村長微笑道：“道長除了他師兄以外，誰都不服，自號天下棋手，一手陰陽術算盡天下事，算計天下人，遺憾的是至今沒有傳人。更何況你是我王家子侄，有道長教導你們，是我王家的榮耀，也是天大的機緣，你們還不趕緊拜師。”

    兩人一聽，不再猶豫，跪地便拜，一聲師傅直喊得了凡臉上開了花，田華和任天遊也都樂嗬嗬的點著頭。

    了凡道長正襟危坐，旁邊幾人都是知交好友，也不忌諱，嚴肅下來，對兩人道：“因為你們內力獨特，我便不傳授你們武功，隻能教導你們陰陽算學，你們可有疑問。”

    兩人哪有疑問，點頭稱是。

    了凡道長又道：“那便好，我茅山宗傳承自上清派，祖師爺乃是陶弘景，道號華陽。你們的師祖，乃上一任掌教，道號修靜，如今已然仙逝。我有師兄弟一人，便是我師兄，你們可稱師伯，道號含光。這些你們得記牢，免得日後到了茅山上，惹出大笑話。”

    兩人細細記下，又聽了凡講了茅山門規，講了許多瑣事，講了以後的日程安排。最後聽了凡遺憾的說道：“今日正是吉日，又是諸位友人都在，本可給你們一個有臉麵的拜師禮。奈何門規所限，入門之人須得掌教點頭才行。因此待哪日出去之時，我們便一同上茅山，告了掌教，拜了祖師爺，再正式的將拜師和入門儀式補上，可也？”

    王道雄、田華、任天遊三人，自從剛才聽了王家兄弟講述過往的日子後，就一直心中鬱鬱。他們已經高高在上很多年了，從來不知道還有如此弱小的生命在那種非人的環境下堅持著。比起承善和承仁，學堂的其他孩童實在太過幸福。

    而王家兄弟自從王富貴走後，便沒有了長輩，沒有了依靠，哪怕趙琴韻他們也，隻是同輩一般，很多事情照顧不到。今日從惹下大禍，到現在認下師傅，大起大落後終於看見光明，兩人早已眼含熱淚，磕頭哭泣，發泄出所有的壓抑來。

    這兩粒被風吹的四散的蒲公英，終於被人接在手心，細細收藏了，不再是無根的浮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