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眼直盯著溫蓉的蘇默風，施雨娜抹掉臉上的淚痕從地上爬起，愧疚地在他身上掃視，“格睿，你沒事吧？”

    他搖頭。

    “對不起，我媽病了，看到陌生人就會這樣……沒嚇著你吧？”

    他再次搖頭。

    “那就好，我們先出去吧。”施雨娜牽強地擠出微笑，把他推到客廳陽台，“你等我一下。”

    沒一會兒，她把泡好的一杯茶放在桌上，“這是我特地托人找到最優質的蒲公英茶，你嚐嚐。”

    他掃了一眼桌上的茶，沒有要動的意思，視線轉回外麵的花園，“她一直都是這樣嗎？”

    她低頭輕歎，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兩眼含淚地搖搖頭，“以前不是這樣的，是那次受了刺激以後就變了。”

    “什麽刺激？”

    “你剛剛有看到床上的那個男孩嗎？”

    “嗯。”

    “他是我弟弟，幾年前腦部受到重創，成了一個活死人。”

    “有醒來的可能嗎？”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是這樣。”

    “所以才堅持這麽久？”

    “每天天黑以後，我都會期待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他會睜開雙眼對我說他餓了，可每天從天亮開始，我就又會等到天黑，唯一的意外就是他身體突發的狀況，有時還需要進重症病房。”

    施雨娜說著，扭頭望向牆上那張一家四口洋溢幸福笑容的大合照，“一個品學兼優、懂事孝順、善良又開朗的人，原本有著大好前程，卻在一夜之間發生了變故，讓我媽受到了很大的打擊，造成嚴重的精神創傷，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他的傷是怎麽造成的？”

    “被人打的……”施雨娜抬眼看向蘇默風，眼裏似乎多了份怨氣，“打他的那個人，就是顏瑾。”

    “顏瑾？”

    “對。”

    “她看上去不像是會打架的人。”

    施雨娜搖搖頭，臉色漸漸嚴肅，“她從小習武，是個格鬥高手，參加過許多比賽，拿了不少冠軍，她還隻是少年組選手的時候，打敗成人組選手就已經不在話下了。”

    蘇默風不由挑了挑眉，兩眼微亮，“這麽厲害？！”

    轉而又奇怪地問“那她為什麽要傷害你弟弟，理由是什麽？”

    施雨娜從椅子上起身，走到陽台邊望向花園，娓娓道來，“幾年前，她因為打黑拳惹了一身罵名，給家裏帶來了很大的麻煩，她父親一氣之下就收養了個女兒，打算培養成才繼承家業。

    眼看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脅，她想盡一切辦法趕走養女，可那個女孩太善良了，無論怎麽被她欺負，都從不怪她，甚至還會在家人的責備下替她說話。

    養女因此得到了家人的讚賞，也受到了原本圍繞在顏瑾身邊的那些朋友、同學的青睞。

    不但無法撼動養女的地位，反而讓自己失去更多，顏瑾就隻得選擇附和，表麵上與養女成為了最親的姐妹，背地裏卻在等一個時機，讓養女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的時機。

    她找人綁架了養女，然後引誘、逼迫十幾個男孩強行對她實施侵犯，而那群人中就有我弟弟。

    我弟弟根本不願意做那樣的事，可若是誰不願意她就讓人把誰打到馴服為止，最後承受不了都隻能服從。

    不僅如此，她還把他們對養女施虐的整個過程都了拍下來，然後一邊打著姐妹情深的名號為養女伸張正義，一邊把視頻發到網上，逼得養女不堪忍受恥辱，選擇跳樓自殺。

    那些男生理所當然地被送進了牢裏，而我弟弟因為未滿14歲，成了唯一一個被判無罪的人。

    她擔心留下後患，又想盡了一切辦法想要把我弟送進牢裏，可一直都沒成功，最後直接了當地把我弟弟騙出來，打算殺人滅口。”她突然笑了一聲，“可她沒想到，我弟還是撿回了一條命……

    擔心我弟醒來會指認她，導致她的家族名聲受損，她父親用盡了手段幫她洗脫罪名。

    他們在現場製造我弟弟侵犯顏瑾的假象，讓警方以為她是出於自衛才傷了我弟弟，從我弟弟本就有前科的這一點因素上，所有都信服了她說的每一句話，因此她的防衛過當被判了無罪。

    最後因為心虛，她家人把她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不僅改名換姓，連性格外貌都和以前截然不同。”

    “整容了？”蘇默風突然好奇發問。

    施雨娜搖搖頭，“我不知道，總之，當她重新回到學校的時候，所有人都認不出她了。”

    “那你是怎麽認出她的？”

    “她化成灰我都認得她！”

    “你很恨她。”

    “說不恨是假的，要不是她為了一己之私視人命為草芥，用盡各種狠毒的手段，我母親和弟弟也不會變成這樣，我父親也是被她父親設計陷害死的！”施雨娜捏緊拳頭，淚眼積滿了恨意，“我們的家原本是那樣的幸福美滿，卻無辜被她生狠地撕裂。

    她才是最該受到懲罰的惡人，可最後卻能夠逍遙法外，改頭換麵地重新過起自在的生活，讓所有人都替她承受著不該承受的折磨，苦受煎熬地度過每一個日夜。”

    “可有一點我不明白，既然是受到指使，為什麽坐了牢的人不把她供出？”

    “這就是他們的手段吧，手裏一定捏著他們致命的把柄！”

    “你對她，不僅僅是恨吧？”

    施雨娜怔了怔，“你覺得應該有其他的嗎？”

    “如果一切都如你所說的那樣，就算有報複行為也是情有可原。”

    一瞬間，施雨娜似乎得到了從未有過的理解，不覺鼻子一酸，“你真的覺得我報複她是對的嗎？”

    “這是你的經曆，我無法體會，隻是覺得若真有這樣的事，有報複心理也屬情理之中。”

    她感動地走到他麵前蹲下，伸出手想要去握他的手，卻被他下意識的躲避動作而停下，又無處安放地收回雙手，“謝謝你，格睿。”

    “但如果你能夠放下仇恨，不念舊惡，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好？好在哪裏？”

    “那樣足以說明你是一個善良的好女孩。”

    “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善良的人最後都會成為惡人的盤中餐吧？”

    “這個世界在你眼裏真有那麽差勁嗎？”

    “我也想要看到美好，可是……”

    “嚐試著把視線轉向另一邊，也許能夠看到不一樣的景象。”

    施雨娜可笑一聲，“我的世界早已被黑暗籠罩，還能看到什麽其他的？不過是炊沙鏤冰罷了。”

    “那你想要怎麽做？”

    她低頭捏著衣角，沉默許久，還沒把話說出口吳媽就走了過來，“娜娜，飯已經做好了。”

    “嗯，好，辛苦了。”

    抹掉臉上的淚，施雨娜從地上起身，“先去吃飯吧，這些事以後再說。”

    等吳媽把溫蓉帶到餐桌前坐下，施雨娜才開始動筷，先給母親和蘇默風夾菜，並催促著未動筷的蘇默風，“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她話音才落，手機就響了起來，看了眼來電顯示，她忙起身，笑著打了聲招呼便走了出去，“我出去接個電話。”

    電話才接通，那頭就傳來江文為焦急的聲音，“趕緊回來，她要報警了！”

    她不由鄙夷地冷笑一聲，“她要報就讓她去報，別以為這樣就能嚇唬得了我！”

    “那你最好想清楚了，一旦進入警察的視野，想要利落脫身就沒那麽容易了！”

    煩躁地掛斷電話，她臉上繚繞著怨恨的戾氣，但很快又被她收起，換上一副溫柔的笑容走回屋裏。

    “格睿，我們把飯帶回醫院吃吧？”

    依舊沒碰桌上碗筷的蘇默風奇怪，“怎麽了？”

    “醫院那邊打電話來，說你現在的情況還不是特別穩定，不宜在外停留太長的時間。”

    “嗯。”

    “吳媽，麻煩您給分裝一下。”

    “好。”

    上車前，施雨娜的動作遲疑了一下，突然不舍地對蘇默風說“我們現在回去的話，以後見麵的機會可能會很難有了。”

    “他們再怎麽樣也不能侵犯我的人權，隻要我願意，想見誰都行。再者，即便我不回去，他們照樣能找到我，最後的結果都一樣。”

    “好。”

    回到醫院，蘇默風才下車，焦灼地等在大門口的墨蒲卿就立即跑來過來，緊張地查看他身上是否有恙，“你沒事吧？”

    “我沒事。”

    鬆了口氣，墨蒲卿轉身走近施雨娜，把嘴湊到她耳邊說“從現在開始，你所有的資格都被取消。”

    “不！”施雨娜一把拽住墨蒲卿，同樣壓低了聲音辯駁，“我什麽都沒做，憑什麽？”

    “就憑你違反了規則！”

    “你規定了我不能帶他出去嗎？”

    “不顧他的安危逃離醫院是你最大的錯誤！”

    見墨蒲卿推著蘇默風轉身走進醫院大門，施雨娜心急地想要追上去卻被黑衣人攔下。

    眼睜睜地看著兩人消失在視線的背影，她眼裏露出不甘的怨恨，似乎又在心裏謀劃著什麽。

    回病房的路上，蘇默風突然向墨蒲卿發問，“你很討厭施雨娜嗎？”

    “為什麽這麽問？”

    “因為你看上去很害怕她帶著我脫離你們的視線。”

    “我怕的是你的傷，現在情況還沒完全穩定，貿然離開醫院會有很大的風險。”

    回到病房，在她準備把他扶上床時，他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你不要生氣，是我讓她帶我出去的。”

    “去做什麽？”

    “想找找記憶。”

    “去了哪裏？”

    “江邊。”

    墨蒲卿眼神一亮，“覺得熟悉嗎？”

    “嗯。”

    “有想起什麽來嗎？”

    “想不起來。”

    “沒關係，這些都可以慢慢來，但是你得等病情穩定了才能出去。”

    “好。”

    溫柔地對他笑了笑，她把他扶到床上，在將要移開手時，他突然伸手捧住她的臉，讓她不覺頓住。

    他摸索到她的下頜角，扯了扯那個部位的皮膚，又捏著她的鼻子左右推了推。

    她不由露出詫異的神情，“你在幹嘛？”

    “看看你有沒有整過容。”

    “我——”墨蒲卿頓時莫名其妙又覺得好笑，“你覺得我整了嗎？”

    “看不出來。”

    “是覺得我長得很好看才想確認？”

    他點點頭。

    “那我要是整了你介意嗎？”墨蒲卿眼裏有了些興味。

    他搖搖頭。

    她的臉上頓時溢滿笑容，也輕捏了捏他的鼻子說“但我沒那個必要，因為天生麗質，從小美到大。”

    “是嗎？”

    “不信？”

    “嗯……”

    “要不要看我小時候的照片？”

    令墨蒲卿有些意外的是他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要。”

    她突然覺得這樣的他好可愛，掐了掐他的臉答應道，“好，改天拿來給你看，不過，在這之前，你得先乖乖聽我的話。”

    “聽什麽？”

    “配合醫生做完一套檢查，然後轉院。”

    “為什麽要轉？”

    “轉的是中西醫結合醫院，那裏的技術好一點，能讓你恢複得快一點。”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