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排長念完統計數據，除了焦明之外，所有人皆微微點頭。雖然其中一位氣係六環的直接死因是被焦明幹擾了傳送魔法，另一位卻是實打實地在‘稻田捉迷藏’中被一群平均四環的魔法師擊斃，甚至直接導致主戰場上地方的撤退。

    春雨算是有所預料，而那四位接到任務過來帶領新軍刷怪順便做觀察的魔法師，不僅懷疑之色盡去，還露出開心的笑容。畢竟這是最近王國內風頭正勁的伊思女士所牽頭訓練的新軍，若是表現得和屎一樣，這戰鬥報告說不得又要委托一些文娼潤色。但幸運的是，首戰便有這樣亮眼的成績，大家麵子上都好過。

    焦明則是暫且將疑惑埋下，旁觀會議進入下一環節，一番外語聽力測試般的折磨後，終於大致明白議題：進攻還是撤退，恍然的瞬間心中越發確認這一場突襲行動的荒謬性。

    這一場突襲作戰，雖然計劃書上寫的是收複失地，這塊肥沃的平原在過往的幾百年間也確實時不時地屬於紅山王國。卻無法掩藏其本質目的，測試新軍的戰鬥力，測試新式武器的效果，順便測試鱷魚領中下層魔法師戰士的戰鬥力。

    不難推測。首先這片緩衝地區本就是有意為之；其次在如此混亂的環境之下，農業生產必受影響，若納入管轄則需駐守，長期經營怕不是反而賠進去錢糧；最後，則是大局考慮，與這邊的突襲幾乎同時，另一批人還去聊騷大地母神教神權國，其後必然是收縮防禦，哪裏有閑心經營這片突出在外的領地。

    也即是說，這小二百人過來，不為糧不為錢，不為人口不為土地，純粹為了打一架殺幾個人。

    想清楚這一條，焦明差點再次陷入戰場上那種迷茫的狀態，苦笑一聲，再無旁聽的興趣。於談論聲和炮火聲中，開始反思自己這次前來救人的因由，而結論是：可笑的‘幫助’熟人而已。就仿佛有一個混黑道的朋友，聽說朋友的幫派和另一個幫派因為雞毛蒜皮的事情約群架，隻是擔憂朋友安危便跟來並卷入戰局，甚至衝動之下手染鮮血，也許有人說這很義氣，但焦明隻覺得自己很‘傻嗶’。

    …恭喜你，認為曾經的自己很傻嗶，這是成長的現象…

    …有話就說，有屁快放…

    …如果地球非洲兩個小部落發生戰爭，你幫誰？…

    …這是哪兒跟哪兒？…

    正常人格焦明疑惑反問，卻又瞬間明悟沉默者人格所指。在這個陌生的異世界，自己是否入戲太深？這些人的悲喜、苦樂甚至死活，真的與自己有關係嗎？這些人是活生生的不假，但地球那邊七十億人口，亦是活生生的，當初對校外的一切冷眼旁觀也沒什麽心理負擔，怎麽現在反而聖母起來？隻是因為這些發生在身邊眼前便試圖挽救？

    …我誰也不幫，因為我在那兩個無名的非洲小部落中沒有立場，但我會呼籲和平，互相殺伐並不能解決問題…

    …也就是白費一點口水，然後心安理得且帶著淡淡的優越感地將之忘在腦後？…

    雖然沉默者人格語氣平淡如電子音，正常人格焦明卻能體會到話中嘲諷，無法反駁之下隻能不忿地反問道：

    …那麽你有什麽高見？…

    …部分引用我們曾經看過的一篇文章，文明的演進是需要祭品的，但可惜，許多人都白白死在祭壇外麵。而我的辦法就是讓他們挪幾步走進祭壇裏再死…

    正常人格焦明回憶沉默者人格在特羅領與紅山王國的所作所為，暗合此道卻又似是而非，但有另一點確信無疑，問道。

    …你在蠱惑我？…

    …也許吧。回到眼前的問題，我將勸服眼前這些打算撤退的家夥戰鬥到底，以獲得新軍戰力和新武器使用更詳盡的報告，進而獲得更準確的改進方向和適用範圍，讓這些人死得其所…

    …我沒你這樣冷血…

    …哦，那我期待你的表現，包括‘無所作為’這種…

    正常人格焦明被噎得反駁不能，冷哼一聲，將注意力放回外麵。果然，此時三位勉強算是‘完成任務’的六環七環魔法師，討論已經傾向於撤退，而兩個八環更是事不關己，閉目眼神中。

    默認‘撤退決策’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但完全被沉默者人格言中卻又讓正常人格焦明莫大的不爽，非要有點‘動作’才甘心。思前想後沒得辦法，無奈又回憶起看過的影視劇，青春言情搞笑之類濾過，曆史正劇或演義似乎有點參考價值，然後兩個字跳入焦明腦海：招安。

    諸葛亮對孟獲也好，北宋對梁山也罷，皆是案例。

    若能成功，則名義上達成‘收複失地’的作戰目標，雖然這幌子沒人在意，但仿佛遊戲成就一樣，點亮了終究好看一些。戰報之上，可以寫‘大獲成功’，而不是含混地寫‘雖遇強敵，仍達成作戰目的’。

    至於弊端，焦明想了想，唯有勸降者需冒些風險，畢竟這邊沒有不斬來使的說法，然後猛然一個脊背冒出冷汗，若是自己提議勸降，怕是這任務也必然落在自己頭上。雖然送信和找下屬當替死鬼也是辦法，卻終究顯得誠意不足，讓本就不高的成功率再降，且如此推諉，麵子上也不好看，還不如閉嘴。

    那麽提還是不提？焦明陷入糾結之中。

    在這短暫思量間，三位六環七環魔法師已經達成撤退的共識，並請示兩位八環的看法。當然了，主要是詢問土係八環，捎帶上春雨隻是做個樣子。

    春雨在外晃蕩多年，這點事看得明白，完全沒有指手畫腳的意思。而土係八環卻是緩緩開口，並拿起作戰資料抖一抖，再指一指外麵。以焦明聽得懂的部分來說，似乎是這樣打個小半天就撤，老爺子自覺沒法向製訂作戰計劃的謀士，還有辛苦訓練許久的新軍士兵交代。

    克服語言障礙必然耗損腦力，就仿佛人們對翻譯的笑話總是慢半拍一樣，焦明剛想心中點讚便察覺問題，這顯然是官話套話，話中真實含義大概是‘對不起伊思或其他什麽大人物的交代’才對。

    另外三位紅山王國魔法師更快理解到這一層暗示，麵麵相覷，氣係七環問道：“那麽今天休整半日並保持炮火轟炸，晚間夜襲一次，明日早晨推進陣地攻擊寨堡，如何？”土係八環垂下眼皮不說話，火係七環看了那位六環一眼，而後者隻能附和定下這個計劃，順便承擔之後可能產生的各種責任。

    焦明將這些細節看在眼裏，琢磨一陣才大概領會一些，頓時熄了在會上公開與這些人商量事情的念頭，待散會後追上春雨，先是問出的疑惑：“十個四環換兩個六環，很稀奇？”

    “從未有過。”被問及此事，春雨並不意外，詳細解釋道：“多打一的簡單戰局，想差兩環，交換比大概在十至二十之間，且很難阻止搶者一方逃跑。至於今天這種混戰情況，大約是十比一，是以這種以弱對強的戰局是所有指揮官極力避免的，完全是一種斷送。伊思為了推行新武器，也算下了狠心，否則你當偌大的紅山王國，找不出幾個六環？”

    焦明本沒想到這一層，此時被點明，表情更加難看。

    “沒必要擺出這種樣子。”春雨擺擺手，拉過焦明的腦袋，略微壓低聲音道：“其實大部分步入中老年的中低環魔法師已經再無晉升的可能，說不上斷送。但同意將鱷魚領的青壯水係魔法戰士送上這種戰場的我，才是更狠心的那個，斷送了幾個好苗子。”

    焦明渾身一顫，轉頭看近在咫尺的春雨，雖仍舊未能從這張普通容貌的臉上找到一絲可能是愧疚的神色，卻還是忍不住確認道：“後悔嗎？”

    “當然不後悔，我甚至能感覺到魔法戰士們這小半日間的成長，完全是大賺一筆。而且我越發確定水係魔法戰士大展拳腳的時代來臨了，但留給我們鱷魚領的時間卻不多，所以使用一些過激手段也是沒辦法的。”春雨放開焦明，對著寨堡方向張開雙臂，嘴角微微上揚。

    “如此大聲說服自己，隻能表明你內心的不確定。”焦明輕聲道。

    “就你屁話多。”春雨愣怔一下笑罵道，眼神躲閃瞬間卻再次盯視過來，“跟我一起去治療傷病如何。若是今天就撤，還可以等他們自己傷愈，但還接著打，就隻能插手一二了。”

    “義不容辭。”焦明下意識接話並跟上春雨，接著便心中苦笑，暗罵自己被幫親不幫理的本能裹挾。“還是剛剛的問題，我換個說法。若是代價更小有辦法讓魔法戰士們成長，你會選擇嗎？”

    “當然選，傻子才不選。”春雨沒好氣道，“但你別告訴我是那些搬石頭和推磨發電的辦法，那能提升環數不假，卻不能提高戰鬥技巧。”

    “紅山王國的貴族戰爭如何？”

    “你當九環遍地都是，且一個比一個閑嗎？”春雨反問。“而且那種知道自己安全的戰鬥，始終差了一些說不出來的味道，作為遊戲還湊活，想培養出能打的頂尖高手，還是省省吧。”

    “說不出來的味道？”

    “今天兩個氣係七環的表現你也看到了，就是那種感覺。相差仿佛的力量，卻運用出天差地別的威力。”

    這當然是誇張的說法，焦明本想辯駁兩句，但想起瘋子人格與自己控製身體時，戰鬥力上的差別。還有地球上的電子遊戲，同樣的人物屬性與技能，有人玩是菜雞有人玩就是超神。頓時沒了廢話的心思，開口道：“這件事以後再說，還有一事向你請教。”

    “呦，這麽客氣，還請教？”春雨笑著調侃，已然恢複平日的模樣。

    “你覺得有沒有可能招降對麵。”

    春雨步伐頓住，扭頭看稀有動物一般看著焦明，“炮聲大沒聽清，你再說一邊。”

    “別鬧，我認真的。”

    春雨沉吟片刻，接著恍然，試探問道：“你用鱷魚領話再說一次，可能是我們通用語都不大好。”

    焦明翻個白眼，依言照做，但重複至一半便想到了另一個可能產生誤會的地方，問道：“一般來說，投降之後待遇如何？”

    “我記得早就告訴過你，當然是成為俘虜。有家裏人贖就老實等著。沒人贖的那種，大致三條路，死、比死還難受的成為魔法傀儡、或者期望敵人正好缺人手且願意信任叛徒。”

    焦明暗送一口氣，幸好問個明白，若是進入敵營再說出這種敏感詞，與那位厲害的七環近距離，有瞬發爐石也得丟些零件。“是我用錯詞匯。如果是讓他們名義上服從紅山王國，其餘不僅皆無變化，還可以從我這裏獲得一些好處。”

    “你傻掉了？這有什麽好處。”

    “呦，這麽客氣，還請教？”春雨笑著調侃，已然恢複平日的模樣。

    “你覺得有沒有可能招降對麵。”

    春雨步伐頓住，扭頭看稀有動物一般看著焦明，“炮聲大沒聽清，你再說一邊。”

    “別鬧，我認真的。”

    春雨沉吟片刻，接著恍然，試探問道：“你用鱷魚領話再說一次，可能是我們通用語都不大好。”

    焦明翻個白眼，依言照做，但重複至一半便想到了另一個可能產生誤會的地方，問道：“一般來說，投降之後待遇如何？”

    “我記得早就告訴過你，當然是成為俘虜。有家裏人贖就老實等著。沒人贖的那種，大致三條路，死、比死還難受的成為魔法傀儡、或者期望敵人正好缺人手且願意信任叛徒。”

    焦明暗送一口氣，幸好問個明白，若是進入敵營再說出這種敏感詞，與那位厲害的七環近距離，有瞬發爐石也得丟些零件。“是我用錯詞匯。如果是讓他們名義上服從紅山王國，其餘不僅皆無變化，還可以從我這裏獲得一些好處。”

    “你傻掉了？這有什麽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