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魯彌的故事並不複雜，不過是在其最年少輕狂的十九歲，與諸多堂兄弟間本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作死精神，打算挑戰一下‘權威’以證明勇武。相約從趾高氣昂來視察的米努查家族豪華馬車裏偷東西，當然不敢真偷，隻展示後再放回。

    順便一提，克魯彌出身家族所效忠的正是米努查家族，看到平時敬畏的親族長輩放軟身段，也難怪這些少年人生出奇怪的想法。而之所以此次接待工作特別隆重，卻是米努查家族不同往年派個族老拜訪，卻是家主親來，也帶來了幾乎內定的下一任家主：小少爺。即這次會麵本質上與《獅子王》電影中向群獸展示幼獅的儀式差不多。

    而克魯彌的某堂弟在傳送物品的過程中，弄壞了一件十分精巧的簡版八音盒，也便是通過機械軸轉動放出十幾秒簡單音樂的東西。又好巧不巧的，這玩意正是時年十三歲的米努查家族小少爺最心愛之物。

    中二時期亦可以說是‘護食’本能最嚴重的年紀，對一些屬於自己的小物件十分看重。而這位小少爺還略微受到驕縱，發現損壞便第一時間帶著兩個沒什麽戰鬥力的女仆尋過來，放出一番狠話然後被一群被激怒的十七八歲少年按地上狠揍一頓。

    至此事情算是徹底鬧大。

    晚上的見麵宴會直接分裂成兩部分，對內是審問大會，對外的不停的賠禮道歉。待兩邊人手一碰頭，徹底傻眼。小少爺鼻青臉腫的撒潑打滾，帶動一幹女眷群情激奮，要求‘嚴懲凶手’。帶頭打人亦是弄壞東西的那堂弟，卻是這一代天賦最高最有希望晉升八環的，是家族再進一步的希望。

    一番商量，克魯彌被推上前台，遭到最徹底的無期流放。當時的理由是責怪克魯彌年紀最大，沒有帶好堂弟們。而對小少爺的說辭更簡單，畢竟這貨被按在地上，且初次見麵，再加上因劇本翻轉而產生的慌亂，根本沒記住誰帶頭。

    待聽完這些，瘋子人格指了指已經不成人樣的活體標本，問道：“這就是當年的小少爺？”

    “嗯。”

    “歲月是把殺豬刀啊，你說他當年在母親懷裏哭著撒潑打滾，還真是難以想象。”瘋子人格嘿嘿笑著，用手指捅了捅這貨臉頰裸露的肌肉組織。“喂哥們，別裝死了，這邊錄素材呢，有沒有什麽感想講一講？後悔之類的，咒罵也行，或是求我們幫你實現的遺言，當然給克魯彌道歉的話就太沒意思了。”

    而四十歲冒頭的人，被提起當年忘事，甚至此時才明白自家是因這件早已遺忘的事情而被滅門，比之身體上的疼痛，心中滋味更是複雜難明。不過悔恨卻越來越少，特別被折磨到放棄希望後，隻剩下倒黴遇見‘瘋狗’的無奈。

    記恨二十多年並夥同十幾位七環一起報複回來，在這樣一個短壽且慢節奏的封建社會，根本是徹底的小概率事件。

    “你弄傷他喉嚨或耳朵了？”

    “當然沒有，剛剛他叫得那麽響，您聽到的。”

    “那不回答，就是看不起我了？”瘋子人格起身欲發作，卻又坐下，“想激怒我以求速死，機智如我豈能被你蒙騙，哼哼，待我確定一下你老家的工作進度，臨了得讓你們全家老小見一麵才行。”

    這卻是誤會，被折磨亦是很累人的一件事，這倒黴的家夥隻是沒力氣說話了而已。

    ……

    且不說這邊地獄一般的景象，來看看另一個遭遇瘋子人格的倒黴蛋在幹些什麽。

    綠焰王國首都金都城，最新架設起來的傳送門內，一個貴族青年領著皮箱走出，身穿略顯破舊的貴族常服，暗金色短發，略長的臉上點綴著幾顆痘痘。正是弗萊明·吉爾森。身後跟著一個相貌平庸的女仆，還有個略顯老成的管家。

    這位在一家人麵前顏麵掃地的家主經過幾夜輾轉難眠後，決定做些什麽以證明自己不是個傻瓜，而想來想去，目標給家族帶來更大的利益，手段則是做買賣，本錢便是幾樣瘋子人格隨手送出‘小玩意’。

    不過在生意開始之前，還有個重要人才需要拉攏：尼德。而如何說服這個至少在吉爾森看來頗‘聰明’的家夥，他已經有了腹稿，且自信滿滿不僅可以拉其入夥，還會讓其感恩戴德。

    一主二仆步行在金都城貴族區，而相當寒酸的打扮將鄉下小貴族的身份展露無疑。隻走了半條街，吉爾森便覺得渾身不自在，並恍然七年前上一次來清水城的時候，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爽感覺來自哪裏：周圍人的雙眼。

    好在過了爭強好勝的年紀，且剛剛撞了次鐵板，吉爾森隻是深呼吸幾次便平複心情，決定轉彎以最快速度離開貴族區，雖然繞遠卻可以少受一些鄙視眼神。不過當夕陽西下，三人停在工匠區內某名為荒山的酒館門前之時，滿身大汗的吉爾森卻在暗罵自己死要麵子活受罪。

    略整衣裝，推門而入，吉爾森被混雜的氣味熏得一窒，唯一的想法就是：比上一次聞起來還要臭。

    一位酒館侍從習慣性上來迎接，但貫口招呼隻說了一半便驚呼道：“……少爺，哦不，是家主大人。”

    “嗯，是我，客房可滿？”

    “沒滿。”

    “帶路。”

    “請跟我來。”服務員麻利的接過行禮，將三人引入內院，再上二樓客房。

    這一間酒館是四家合股，平均分賬，弗萊明男爵家族正是其中之一。而本質上也不指望盈利，隻是安排一個落腳點，首先省得來金都城辦雜事的時候太過窘迫，其次王國有什麽風吹草動不至於茫然不知。

    當然人手方麵也不用額外招納，四家的遠親閑漢便綽綽有餘。

    休息片刻散去熱汗，吉爾森叫住忙前忙後的酒館侍從，確認親戚關係後以家主體恤族人的口吻叮囑鼓勵幾句，待其表現得感激涕零，這才問道：“尼德，克蘭家族的尼德在不在？”

    “尼德掌櫃今日有事出去，似乎是想購買另一條街上的某家酒館。”

    “哦？這種事應該通知各家吧？”企業要開分公司，當然要知會股東。

    “不不，是尼德掌櫃自己的錢。”

    “原來如此。”吉爾森點點頭，同時心中暗道：‘這家夥，果然有兩下子。’

    又問了幾句尼德的近況，前麵酒館大堂忽然傳來喧鬧聲，身為東主之一，吉爾森當然不能坐視。將額頭殘餘的熱汗擦淨，吩咐女仆整理衣物，帶著酒館侍從和老管家來到前堂查看情況。

    事情並不複雜，一個渾身是傷的男人撲入酒館的時候撞翻了另一夥客人，雙方口角幾句便動起手來，而前者毫不意外的寡不敵眾，傷上加傷被狠揍一頓。

    本著低調的原則，吉爾森沒有貿然插手，在問明慣常處理辦法後，這才亮明五環火係魔法師的身份，請猶自罵罵咧咧的那夥人手下留情。

    在這個工匠區的角落內，低環魔法師工匠和少量普通人親人混居，一個二十多歲的五環的威懾力完全足夠。

    打人者二話沒說留下一半的賠償金，雖然隻是損壞幾個碗碟和椅子而已，總價不足飯錢的三分之一，卻也是相當積極的了事態度。至於陷入昏迷的傷者，則讓吉爾森有些撓頭，好在酒館侍從認出這是尼德的熟人，其才沒有被丟出去等死。

    順便一提，傷者麵容青一塊紫一塊且因局部腫脹而歪扭，如此仍能被認得出來，吉爾森才相信真的是常見麵的熟人無疑。

    晚飯過後，吉爾森終於等回來了尼德。

    這是個臉略長的幹瘦男人，眼眶略凹陷反而顯得眼睛反常的大，大約隻有三毫米的短頭與貴族們慣常的樣式大不相同，而耳輪上方有一道指長的傷疤十分顯眼，畢竟這裏少了一條頭發。

    一見麵，吉爾森便習慣性的熱情招呼，尼德亦是一臉驚喜的模樣。而直至擁抱，吉爾森才被尼德身上的酒臭提醒，自己已經是男爵是家主，而對方不再是大自己兩歲的孩子王。不過當擁抱結束，對上尼德那真切無比的眼神，吉爾森又將這一絲隔閡忘記。

    雙方寒暄一番，在酒館前堂角落相對而坐。尼德先是請吉爾森節哀順變，又對繼承男爵表示恭喜，顯然早知此事。當然這完全是公式化的東西，並無冒犯或其他。吉爾森亦是公式化的禮貌答複，然後詢問尼德的魔法環數，當得知其亦是五環後，挑起大拇指，發自真心的給出稱讚。

    接著進入正題。

    “這次我來，有件事請你幫忙。”

    “說來聽聽。”

    “前幾日偶然之下，從路過領地的小行商那裏‘弄’了一批高檔貨，想以之為本錢做點買賣。”

    尼德先是一愣，商品隻會越倒手越貴，鄉下購買的東西返銷金都城完全是玩笑。然後才想明白了什麽，做了個理解的表情，“拿出來過過眼。”

    “聽說是從特羅領弄來的新貨，絕對讓你滿意。不過不著急，還有另一件事得說一說。”吉爾森壓低聲音並左右望望，雖然知道兩個小小男爵家族的私事在金都城屁都算不上，卻還是如此。“因為這點破玩意，哥們我在家裏的地位有點……嗯，你懂的。所以這一次請哥哥你一定盡力，且不論成不成，都有一份情報送上。”

    “必竭盡全力。”

    “你們家要出事！”

    尼德眯起眼睛，卻不追問。

    男爵家族裏，五環已經不是隨便浪費的戰力。而尼德身為五環，卻被踢倒金都城的合營酒館當掌櫃，其中含義頗耐人尋味。相比於吉爾森被扶上家主之位，可謂雲泥之別。尼德和出身家族有嫌隙，在貴族圈混過一點人就能看得出來。

    暗罵糊塗，吉爾森這才想到說不定尼德反而盼著家裏出事，再不賣關子解釋道：“前幾日，有七環強者向我們家打聽你們家的情況。說出來不怕你笑話，當時我們全家老小都浮在半空，生死隻在人家一念之間，我可是差點尿了褲子。”

    顯然吉爾森隱去了一些情節。

    “理解你們的苦衷，有問必答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這種情況確實超出了‘貴族家族友誼’的範圍，而期望著別人寧死保守秘密，一定是看多了童話的孩子和看多了騎士的傻子。

    “且不必擔心，從其問話的態度和內容判斷，個人感覺並無敵意。”

    “哦？你家的兩個長老也這麽說？”

    “一個沒說話，一個讓你們趕快跑，說那強者根本是個瘋子，幹出什麽也不奇怪。”

    這話讓尼德沉吟片刻，點點頭，繼續道：“將這些告訴我……”

    “當然是請你傳話回去，不論如何，也能改變你在家中的地位，至少以家族的名義娶一個有氣係魔法天賦的媳婦，多則得到一個長老的位置。”頓了頓，吉爾森還是猶豫著說出心裏話：“我不知道你家裏是怎麽想的，易地而處我是絕對不會如此‘流放’你的。”

    “這可說不定。”尼德緩緩搖頭。

    短暫沉默後，吉爾森一拍額頭，“哦，差點忘了。下午還有一個重傷的男人跑進來，聽酒館侍從說是你的熟人。叫……傑克或者傑肯？”

    “在哪裏？”尼德站起身，一臉急切。

    吉爾森指指後麵，同時慶幸有請水係魔法師過來急救。

    “當然是請你傳話回去，不論如何，也能改變你在家中的地位，至少以家族的名義娶一個有氣係魔法天賦的媳婦，多則得到一個長老的位置。”頓了頓，吉爾森還是猶豫著說出心裏話：“我不知道你家裏是怎麽想的，易地而處我是絕對不會如此‘流放’你的。”

    “這可說不定。”尼德緩緩搖頭。

    短暫沉默後，吉爾森一拍額頭，“哦，差點忘了。下午還有一個重傷的男人跑進來，聽酒館侍從說是你的熟人。叫……傑克或者傑肯？”

    “在哪裏？”尼德站起身，一臉急切。

    吉爾森指指後麵，同時慶幸有請水係魔法師過來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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