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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夏迎春,出生時正值春天,迎春花開之時,迎春,迎春,我卻給家裏迎來了災禍,在我十五歲時,土地幹涸,天空已經許久沒有一滴雨水,種植的糧食,隻能眼睜睜看著它枯黃,附近山林的樹木也開始凋零,草根都被村民挖空,留下一個個空洞,有些村民已經拖家帶口,千裏迢迢去別的地方尋求生路。

    家中除了我,還有三個妹妹,兩個弟弟,一個弟弟還在繈褓之中,家裏都快揭不開鍋,母親就連奶水都沒有一滴,弟弟整日哭鬧,哭得人心煩意亂。

    看著羸弱的母親,幼小的弟弟,我下定決心,背起竹簍,看著遠方的山,我倔強地一步步走,磨破了草鞋,腳趾混著泥土,沾滿了鮮血,我就找些枯葉,胡亂塞在草鞋裏,繼續向前走,不知走了多久,我隻知我出發時天是黑的,現在已經大亮,我終於找到了一座綠樹環抱的山,我很高興,拿出鋤頭,掘開泥土,挖出一根根樹根放在背簍裏,一滴滴豆大的汗水在熾熱的眼光照射下,從我額角落下,我胡亂擦去,繼續挖樹根,我想著能多挖一點,父母弟弟妹至少能多吃幾頓。

    “孩子他爹,你不能賣了迎春啊。”我背著竹簍,滿心歡喜跑回了家,還未進門,就聽到阿娘的哭號,我一愣,還是走了進去。

    阿娘趴在地上,雙手緊緊抱著阿爹的腿,麵黃肌瘦的臉上布滿淚痕,任憑阿爹怎麽踹她,都不肯放手,家徒四壁的屋子裏還站著兩個一臉精明的男人,弟弟妹妹像是被嚇到了,抽抽噎噎在一旁哭泣。

    “阿娘,你怎麽了,快起來。”我放下竹簍,跑到阿娘身邊。

    “迎春啊,你回來做什麽,快走,你阿爹要賣了你。”阿娘看到我,放開了阿爹的腿,一把推開我,我跌坐在地上,濺起不少泥土。

    “阿爹,你真的要賣了我麽?”我坐在地上,眼中蓄積淚水,我臉上雖沾著泥垢,卻也難以掩蓋那一張貌美如花的臉,我看到那兩個人牙子露出一絲驚豔。

    “迎春,阿爹也不想的,你看到了,家裏都揭不開鍋了,賣了你,就可以換糧食,我們就能度過饑荒了。”

    “阿爹,迎春不能為家中做什麽,今日一別不知何時相見,請受迎春一拜。”看到阿爹眼中的無奈,弟妹眼中的期許,我還是妥協了,盈盈跪拜,重重嗑了一個響頭。

    我被人牙子丟上了一輛牛車,家離我越來越遠,直到變成一個黑點,我什麽都沒有帶走,隻穿著母親去年做的衣衫,是些舊料縫製而成,我卻很珍視,一直舍不得穿。

    不知走了多久,牛車停了下來,日頭很毒,照在臉上,滴下一滴滴的汗珠,嘴唇幹裂,那兩個人牙子坐在樹蔭下,一口接著一口飲水,絲毫沒有顧及我,我坐在樹蔭下,看著他們滾動的喉頭,不禁咽了口口水。

    “兩位大哥,可否給口水喝?”我實在有些受不了,扯著沙啞的聲音哀求道。

    “哦,小美人渴了啊,這水可是很珍貴的,怎麽能隨意浪費呢?”其中一個人牙子拿著水壺走到我麵前,還特意搖晃水壺,發出叮咚的悶響,我眼睛一眨不眨看著那水壺。

    “若是小美人肯讓我們哥兩個嚐嚐別樣的風味,倒是可以給你喝一口。”另一個人牙子色眯眯地看著我,露出一口大黃牙,一臉猥瑣。

    “哦?兩位大哥趕路也辛苦了,小妹也應該報答兩位。”還未經人事,但我早已明了人牙子那饑渴的目光意欲何為。

    “妹子倒真是爽氣。”人牙子見有戲,有些急不可耐,撕扯著褲帶。

    “哎,莫急,小妹如今當真渴得很,不若先讓我喝口水,兩位大哥,你看我一個弱女子,怎麽能逃出你們的手掌心麽。”我的一番討好,徹底打消了他們的顧慮,將水壺遞給我,一股清泉湧入我的喉嚨,我好似得到了救贖,一口氣喝光了水壺中的水,看著一直看著我的人牙子,我乘他們不注意,將水壺扔在他們臉上,然後頭也不回往山上逃,茂密的樹林,刮傷了我的皮膚,我連喊痛的時間都沒有,兩個人牙子緊追不舍,我氣喘籲籲,腳步虛軟,卻依然不敢停留。

    直到我跑到山崖邊,前方再無路可去,我想回頭,兩個人牙子卻笑眯眯地向我走來。

    “你們別過來,我真的會跳下去。”我一步步後退,已經踩到山崖邊,碎石跌落崖底,甚至都沒聽到聲響。

    “小美人,跑啊,你再跑啊,還不是乖乖落到我們哥倆手裏。”人牙子一步步逼近,我再無路可退,我一咬牙,閉上雙目,跳下山崖,風在我耳邊吹過。

    我想著,要是這樣死了也是很好的,至少父母拿到了糧食,我竟睜開眼,想再看一眼這世間,我看到自己穿過一道道雲層,潔白的雲好似一雙雙翅膀,圍繞在我身旁,我從未見過這樣的美好,也不會再見到,我還是落在崖底,我甚至感覺不到四肢,因為疼痛已經麻痹了我的腦海,我想我應該快死了吧,我慢慢閉上了眼睛,卻在那一瞬看到了一抹紫光,那應該是仙人吧。

    我入夏迎春身軀時,她的魂已經破敗不堪,是以,我沒有得到過多的反抗,我得到了夏迎春的記憶,至此,我便是夏迎春,我將夏迎春殘存的魂魄封閉在身體一處,從此,她便陷入沉睡。

    我對水自照,美人如玉,膚如凝脂雪,丹唇皓齒,眉如輕煙黛。

    受了傷,四肢皆斷,腦後重創,衣衫襤褸,我本是狐,這等小傷怎會難倒我,我注入仙力,一切恢複如初,換了身桃紅色新衣,愈發襯得美豔動人,一舉手投足間,驚豔絕絕。

    田辟疆到底還是按耐不住,新娶的王後竟是個醜陋女子,任哪個男人也無法麵對,一些謅媚的大臣,特意獻上各地尋獲的舞姬。

    換了人身,我混入舞姬隊伍,順利進入王宮,鍾離春,我還是進來了,好戲才剛剛開始,你既然戲耍了我,就要承受帶來的一切後果。

    我換上了最美的舞衣,恰到好處,展示了我凹凸有致的身材,身為狐族,自然知道如何魅惑男人,何況,我還有媚術。

    一切準備就緒,我跟在隊伍最後,進入了宮殿,遠遠看去,坐在殿上的便是田辟疆,我蒙著麵紗,嘴角揚起一抹淺笑。

    悠揚的曲調起,紅綢漫天,一開始,我完全按照排練過的舞步,田辟疆在殿上看得津津有味,隨著曲調一轉,我擠開領舞者,抬起高傲的頭顱,一顰一笑間,媚又心生,田辟疆手中的酒盞微晃,濺出不少佳釀,我衝他微微一笑,用紅袖遮麵,雙眸明豔動人,身邊的舞女皆停止了舞動,有嫉妒,有憤恨,我依然淺笑,手下的舞動隨著樂曲,越來越快。

    “啊。”我不出意料,腳踝一扭,跌坐在地上,眼中泛著淚花,楚楚可憐看著朝我奔來的男子,田辟疆你也不過如此,鍾離春你瞧上的人也逃不過凡俗。

    “美人,你怎麽了。”田辟疆蹲下身,一雙墨瞳裏帶著濃濃的擔憂,屬於王者的檀香傳入我的鼻翼,竟讓我有了一絲迷離。

    “大王,奴家腳扭傷了,好痛。”我攀著他有力臂彎,咬著紅唇,綿軟地說道。

    “來人,傳大夫。”田辟疆一把抱起我,我靠在他的胸膛上,甚至能聽到他強勁的心跳,胸膛上傳來綿綿不斷的暖意,像一雙溫柔的手,包裹著我的身軀。

    田辟疆不顧侍者的驚赫,將我放在龍床上,握著我的柔夷,柔聲安撫。

    “美人,莫怕,大夫馬上就到。”我點點頭,含著淚對他嫣然一笑。

    “大王,大夫來了。”一個白胡子大夫背著藥箱氣喘籲籲。

    “快給美人看看。”田辟疆一把抓過那大夫,有些著急。

    “呼呼,大王,莫急,待,老臣,診治一番。”大夫用力喘了一口氣,手指顫顫巍巍搭在我纖細的皓腕上。

    “咦?”大夫的眉頭越來越深,然後似受了驚嚇一般,觸電般放開了我的手,跪在地上。

    “究竟何事?難道美人身體有恙?”

    “這,請恕老臣直言,這位姑娘的,脈搏很是奇怪,似有似無,有時強勁有力,無時,無時,似那早已歸地府之人。”

    “胡說八道些什麽,美人好端端在這,怎會成為地府之人,你當本王的眼睛是瞎的嗎?本王看你當真是老糊塗了,還是早些歸隱鄉野的好。”剛聽完大夫的話,田辟疆怒不可遏,大夫不敢再言,身子不停顫抖。

    “大王,大夫年事已高,您這般嚇他作甚?不怪大夫,奴家幼時體弱,曾有遊方郎中斷言奴家活不過十歲,多虧阿娘悉心照料,但身子總是虛弱,是以,脈搏時有時無,大王,奴家隻是腳扭傷了,隻要敷些草藥便無礙,多謝大王關愛。”一番話我說得情真意切,說完,我便掙紮著要起身。

    “美人,別動,這腳傷若是修養不好,本王今後,就無法再看你的舞姿了,既然美人給你求情,那就罷了,快下去配藥。”田辟疆順勢擁住我的肩膀,柔聲安撫,我依偎在他的胸膛上,嘴角揚起一抹得逞的笑,田辟疆,嬈你是一代帝王,也難逃狐族媚術。

    我堂而皇之居住在田辟疆的寢宮中,外人皆看到田辟疆對我如珠如寶,寵愛有加,甚至連剛成婚的王後都被他拋之腦後,雖無名分,我儼然是一副主子的模樣,宮中流言蜚語,我早有耳聞,我如一隻金絲雀,困在這小小的寢殿之中,田辟疆以為我充耳不聞,我是一隻狐,怎會不知曉?既然他不想我知道,我也不去問。

    田辟疆一下朝,便直奔寢宮,外人皆言我是禍水,迷惑君王,其實,我們並無夫妻之實,他隻是看著我,為我奏曲,我知曉他看的並不是我,醉酒後的他,靠在我懷中,心心念念的是鍾離春,這個讓我又愛又恨的名字,鍾離春當真是這般沉得住氣,我分奪了她的寵愛,竟未曾來找過我。

    “美人,大夫說你腳傷大好,正逢禦花園牡丹花開,本王帶你一同觀賞可好?”田辟疆似乎很有興致,剛用過午膳,就拉著我出門,終於可以出這個煩悶的牢籠,我心情大好。

    花園裏,牡丹怒放,張狂地立在花圃中,傲立群芳,我不由對此花心生好感。

    “美人,你瞧,這花與你相比,都黯然失色了。”田辟疆摘下一朵怒放的牡丹,插在我墨發間,那雙漆黑的瞳撞入我的心間,我竟嚐到了口中一絲甜意。

    “大王,你真是不正經。”我輕垂他的胸膛,嬌嗔道,田辟疆很受用地抓起我的纖手,笑意盈盈。

    “參見大王。”鍾離春穿著一身玄黑色勁裝,墨發用紅綢束起,英氣勃發,眉黛如畫,若不是左臉上一塊偌大的紅色胎記,倒是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對田辟疆行了一個半禮。

    “王後不在寢宮裏呆著,出來作甚?”自鍾離春出現,一股奇怪的氣流在我們三人間流轉,田辟疆握著我的手緊了幾分,很疼,鍾離春早看見我們之間的曖昧,那清澈的瞳除了閃過一絲受傷之外,就再無其他,我小腹升騰起一股怒火,灼燒了我的心房。

    “大王,臣妾聞朝堂上,有言,趙國虎視眈眈,意圖謀奪我齊國江山,不知大王對此有何對策?”

    “此乃朝政之事,王後乃後宮之主,還是管好後宮之事,美人,我們去別處欣賞美景,此處當真是礙眼的很。”田辟疆輕輕一拉,我入了他的懷,撞在他的胸口,他的心跳得這般快,不知是為誰。

    “大王,此事刻不容緩,請大王為齊國百姓考慮。”鍾離春不折不撓攔住田辟疆的腳步,臉上是那般倔強,看著田辟疆的眼睛,不肯退讓。

    “鍾離春,你好大的膽子,本王乃齊國之主,是戰是和,都在本王一念之間,自古後宮不得幹政,你如此是在質疑本王嗎?”田辟疆終於還是爆發了,雙目染上怒氣,箍在我肩上的手,如骨三分,疼痛如斯。

    “不敢,臣妾自幼學習兵法,願率軍解齊國困境。”鍾離春執著地攔住田辟疆的去路,除了恭敬更多的是堅定。

    “很好,既然王後心係天下,為黎明百姓謀福祉,令王後鍾離春率三萬王師,迎戰趙國,此戰隻可贏,不可輸,王後可明白?”田辟疆盯著鍾離春的瞳,臉色如醬。

    “臣妾自當立下軍令狀,若戰敗,臣妾愧對黎明百姓殷切期盼,愧對陛下,自當了結。”

    “好,王後真是好氣魄,本王得妻如此,夫複何求。”田辟疆嘴角掛著冷笑,摟住我的腰肢,越過鍾離春,狠狠瞪了她一眼。

    “臣妾恭送大王!大王保重!”鍾離春麵不改色,半彎著身子,十分淡然。

    田辟疆身子一僵,很快又恢複如初,摟著我的肩膀,步子卻比之前重了幾分,我穿過他的墨發,看到鍾離春咬著唇,目光不明,看著我們,眼中閃過一絲痛楚,我的心卻不似那般歡愉,竟是那般沉悶。

    冬末,草枯雪掩,榮華枯敗,鍾離春率軍出征,百姓夾道恭送,麵對這個無顏王後,卻有如斯氣魄,百姓皆被其折服,放生一盞盞蓮花燈乞求他們的王後得勝平安歸來。

    蓮花燈沿著河道飄入王宮,搖曳的燭火,如祈願的心。

    “願王後平安歸來,嗬嗬,鍾離春,你在百姓心間竟有這般分量。”我撈起一盞蓮花燈,狠狠碾碎,燭火燙在手心,烙下一個漆黑的殤。

    月光下,蕩在湖麵上的倩影,是那樣的猙獰。

    廣袖飛舞間,媚態縱流生,盈盈一握間,巧笑妍盼兮,傾城容姿。

    “大王,奴這舞可有打動王的心?”收了舞姿,我腰肢一軟,入了田辟疆的壞,勾起他的頸脖,吐氣幽蘭,媚態橫生。

    “甚好,不知美人要何獎賞?”田辟疆摟著我,一雙桃花眼滿是柔情。

    “若我說,我隻要王的心,可願給否?”田辟疆一愣,臉色有點僵硬,周身泛起冷氣,轉瞬又恢複溫潤,仿佛剛才隻是錯覺。

    “你太貪心。”輕點鼻尖,我還未出聲,薄唇傾覆而下,將話語吞入腹中,溫熱的觸感,竟讓我覺得心間流淌過一絲暖流。

    良久,田辟疆氣喘籲籲支起身子,我麵容嬌羞,眼含秋波看向他,他將我橫抱起,丟在錦榻上,覆身而下,吻住我的唇,將我未出口的話語傾數吞入腹中。

    一夜春宵,我被封為西宮娘娘,賞賜如流水般而下,一時間榮寵萬分,盛極一時。

    我換上一襲枚紅色衣裙,珠釵環繞,環佩點綴。

    花園內,百花齊放,豔若牡丹,嬌若鈴蘭,我輕嗅花間芳香,心情舒暢。

    假山後,兩個侍女躲在一旁,交頭接耳。

    “如今大王被那西宮娘娘魅惑,若是王後回來可如何是好?”

    “就是,王後實在可憐,好好的容顏就這般毀去,連位分寵愛就這般輕易奪去。”

    “王後娘娘如今還在那戰場,為齊國浴血奮戰,哎,我們大王著實薄情,你說,那西宮娘娘長得這般美豔,不會是那九尾狐所變吧。”

    “你們在說什麽?”身旁的侍女涵香厲聲叫道。

    “參見西宮娘娘,娘娘恕罪。”兩個小丫頭哪見過這般陣仗,嚇得噗通跪下,身子止不住顫抖,頭都快埋到地下。

    “起來吧,我又不曾怪罪你們。”我輕啟唇,克製住心中的怒火,掛著明媚的笑容,兩個侍女戰戰兢兢起身,仍不敢看我。

    “我長得這般醜陋,竟讓你們這樣害怕?”

    “不是的娘娘,我,我們…”

    “嗬嗬,於你們說笑的,這王宮不比市間,一言一行,當注意才是,莫不說,現在姐姐在那戰場生死不知,你等在此散播流言,豈不是給她多添一則治理後宮不力的煩擾嗎?”我暗自垂淚,執起錦帕,拭去眼角的淚花。

    “奴婢知錯。”

    “知錯便好,以後要謹言慎行,且去吧。”

    “是,多謝娘娘教誨,奴婢告退。”兩個侍婢相攜離去,已經不再如初時那般厭惡我。

    “娘娘,是否要奴婢…”涵香欺身上前,附耳說道。

    “怎麽?你還想為我多添一樁善妒,弑殺的名號麽?”

    “奴婢知錯。”

    “牡丹再好,若是周身無其他花卉相伴,豈不寂寞。”我俯下身子,執起那開得正豔的牡丹,輕嗅花間香,淺笑顏兮。

    日光正好,我微閉雙眸,香肩微露,靠在錦榻上。

    “大。。”

    “噓。”田辟疆輕聲製止,示意侍婢出去,進屋便看到一幅美人圖。

    陽光灑在白玉麵上,微翹的睫毛輕顫,一雙櫻唇嬌豔欲滴,田辟疆慢步上前,像是被蠱惑一般,漆黑的瞳有些迷離,輕輕在那芙蓉臉頰上落下一吻。

    “唔,大王?”我感到臉頰微癢,眯著眼,才看清身邊的田辟疆,聲音有些慵懶,有些魅惑。

    “美人,你用了何香,煞是好聞。”田辟疆埋在我的頸脖處,貪婪地汲取我頸間的幽香,眼神有些迷離。

    “大王。”紅唇輕啟,帶著濃烈的誘惑,田辟疆輕柔一笑,將我抱起放在錦榻之上,俯身而下,玉手抵在他的胸膛,有些羞澀示意他現是白日。

    “美人,莫不是不願孤王寵愛於你?”田辟疆眼中閃過一絲不悅。

    “大王寵愛臣妾乃是臣妾之福,臣妾甚是歡喜,不過這後宮之中流言難斷,王後姐姐又在那戰場抗敵,臣妾怎能如此不識大體,糾纏大王,自古那狐媚之人,都會落得一世罵名,臣妾,臣妾實在是…”我垂下眼眸,一派哀戚的樣子,輕抬眸,眼中含淚依依不舍。

    “誰敢胡言,美人如此賢惠又豈會是那些狐媚之人,美人,隻要孤王在一日,就會護你一世,莫怕。”田辟疆輕撫我額間的碎發,吻去我眼角的淚花,竟有一瞬,我身子一顫,不知為何心中像堵了一塊頑石。

    錦帳落,遮蔽了一室旖旎。

    我披衣起身,看向一旁沉睡的田辟疆,輕輕撫平他皺起的眉頭,念了個安心咒,看到他嘴角上揚,才走向窗邊,窗外柔和的月光透著清冷,我取出玄光鏡,呆呆地看著銅黃色的鏡麵,波瀾無驚,遲遲沒有念動咒語,喚出心心念念的景象。

    自鍾離春出征那日,我便透過玄光鏡窺探她的動向,看到她披上戰甲,揮劍指點江山,熾熱的血液噴在她醜陋的半麵,綻開妖冶的花,竟讓我有一瞬的失神,忽略了她的無顏。

    涼夜,經過戰爭的洗禮,她穿了一身赤紅色的素衣,坐在小溪邊,月光灑在她清冷的臉上,修長的指尖拿著一根竹蕭,抬頭仰望夜空,雙目透著令人無法忽視的光,比那漫天繁星還要明亮,眼角滑落一滴清淚,握著竹蕭的指節泛白,我的心隨著她眼角的淚慢慢墜落,沉入那深深的淵譚。

    有人喚她,她起身,不著痕跡擦去眼角的淚痕,拍去身上的草屑,朝著來人的方向走去,我很希望自己不曾看到,可,我還是看到了,那竹蕭尾端,刻著一個小小的字“疆”。

    痛,一種無言,深沉的痛。

    煩躁一揮手,玄光鏡再無景象,自此,每每拿出玄光鏡,我卻不曾喚過一次景象,寧願從宮中流言中知曉她丁點消息。

    日光漸漸從東方升起,我竟不覺站了一夜,身子有些涼意,歎了口氣,我忘了,我占用之身軀隻是一個凡人,邁步走向錦床,田辟疆依然好眠,我輕輕撚起錦被,覆在身上,刹那間的溫暖讓我有些不適應,身子一顫,田辟疆好似感覺到我的存在,手臂一隴,我輕易入了他的懷,胸口的溫度燙在皮膚上,是那樣的灼熱,但卻讓我很是貪戀。

    太陽從升起到墜落,換上銀銀月盤,日複一日,我記不清,這是我在齊國王宮多久,在我的記憶中,僅存的恐怕隻有鍾離春的音容笑貌,在心底一個角落竟然漸漸萌發了一粒叫田辟疆的種子,我試圖拔除,但他卻頑強地冒出的新芽。

    “砰”“該死的左相,孤王寵愛誰,乃是孤王的事,豈要他指手畫腳。”田辟疆剛下了朝,怒氣衝衝,踹開了殿門,揮開一旁跟隨的侍者。

    “大王,何事勞您這般生氣,若是氣壞了身子,臣妾可是會心疼的。”我放下手中的書,抬頭輕笑,走到他身邊,輕撫他的胸膛,拂去他胸中的怒氣,餘光給殿中侍者眼色,他們識趣紛紛退下,關上殿門。

    “美人,還是你深知孤王的心,美人,那些老臣,仗著自己功勳赫赫,連孤王的家事都要插手,還說美人你,你是…”田辟疆拉住我的柔夷,側目看向我,那雙黑瞳雖全是情意,我還是看到了一絲一閃而過的懷疑。

    “狐妖?他們可是說臣妾是狐妖所變,前來蠱惑大王,擾亂朝綱?”我靜靜看著田辟疆,甚至連臉上的笑容都未曾變一分,他看到我如此坦然,竟有些愧疚,垂眸不敢看我的眼。

    我輕笑,牽著他落座,如往常一樣,摟住他的頸脖,坐在他懷中,輕言道“先有夏桀沉迷妹喜之容貌,建宮廷酒池肉林,聞裂帛撕裂聲,乃至亡國而不知,後有商紂王迷戀蘇妲己,禍害朝臣,設立炮烙之刑,謀害忠良,哀聲載道,乃至亡於周武鐵騎下,大王,臣妾不屑成為那樣的妖姬,大王也不是那樣的庸碌無為之輩,臣妾之心隻存大王一人,大王可信?”

    “迎春,我信。”我的眼中全是田辟疆的麵容,第一次,他沒有叫我美人,思緒翻湧,口中有些苦澀,我擁住那偉岸的身軀,埋在那寬闊的胸膛上,心髒有力的跳動,請允許我自私地認為是為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