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6章:出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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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初六,張子頌的母親下葬,諸事順利。

    但是,圖圖外出。

    因為張子頌說了,要出氣。

    八月初七傍晚,距‘開封解試’還有十天,張子頌決定去喝花酒。

    地點臨近國子監。出門向左,前行三百米右轉五百步,有閣樓一間,對月臨街,位於橫街之上,夾於國子監與太學之間,名曰‘辨齋’。辨者,論戰也;齋者,素飯也。顧名思義,辨齋是個吃飯辯論的地方。

    吃飯沒什麽好奇怪的,有人的地方都要吃飯。

    辯論就不一樣了,因為左臨太學,右靠國子監,匯聚了大宋最有學問的年輕人,辨齋自然不會討論風花雪月,而是針砭時弊、辯論國策。尤其,國子祭酒和太學博士也會常來,辨齋更是沾上了濃濃的學術氣息。

    但張子頌選辨齋,卻絕不是為了學術。

    僅僅是因為離家近,而且王詵家也就在國子監隔壁。

    還有就是,韓宗師也愛來這裏。

    韓門望族,‘平民宰相’韓億生有八子,‘一門四相’,可謂書香門第。但是,第三代裏韓宗師讀書卻很一般,遠沒有達到‘宗師’的水平,隻能‘恩蔭’入仕。是以韓宗師內心是有些自卑的,沒事就喜歡去國子監附近溜達。或許是為了沾店文氣;或許,單純就是裝一裝讀書人,彌補心靈的缺憾。

    據洛洛消息,韓宗師此人逛‘國子監’,簡直堪稱癡迷。

    不但去逛東京(汴京)的國子監,就連‘西京’洛陽、‘南京’應天的國子監,也會時常抽空去逛,而且一逛就是好幾天。

    聽一聽博士吹牛,請一請助教吃飯,他就會很滿足。

    張子頌將這種行為,稱作是‘文化崇拜’。

    一般來說,將某件事當做崇拜來做,通常都做不到太好。隻有將其踐踏、撕裂,才能夠做到極致。韓宗師便是崇拜之下做不好的證明。

    當然,蘇東坡又是另一種極端的證明。

    張子頌便領著圖圖,踏入辨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直徑一百米,高約十幾米的大廳。正中是個一米來高的台子,五米方圓,橫幅懸掛,上書‘策論’二字。台子四周,按東西南北各有幾圈桌椅,可供客人就坐。

    桌上除了酒壺碗碟還有筆墨紙硯,以及一束花,牡丹芍藥薔薇不等。宋人愛花,士子文人甚至皇帝,都有‘簪花’出行的癖好。

    張子頌便扭過頭來,“圖圖,這就是你說的‘花酒’?”

    “對呀,少爺。詩酒趁年華、喝酒泡朵花,是為花酒。”圖圖一臉得意。

    “好吧。你腦子笨,你說的都對。”張子頌跨入辨齋。

    圖圖作為狗腿子,負責探路,繞著‘辨齋’轉了幾圈,便發現韓宗師早已到了,伴著侍者,一邊喝酒,一邊看著‘策論台’上兩人爭辯。

    韓宗師已有幾分醉意,正嚷著要作詩。

    說什麽台上兩人,對於‘新法’的理解,都是狗屁。

    辨齋有個規矩,就是‘策論台’上有人辯論時,台下的吃瓜群眾如有不同看法,可以公然發表反對意見,也可以留下‘墨寶’,讓店主私下送給辯論之人。顯然,這種做法會比公然挑釁要文雅一些。而且大宋文人,寫詩就和寫日記一般,所以有意見的士子,大多都是留詩。

    韓宗師便捏起毛筆,屏神靜氣、運筆如神。

    可就在這時,張子頌卻一臉神清氣爽的,從他麵前走了過去。

    韓宗師便扔掉了毛筆,“阿四……!”

    “少爺,有何吩咐?”一個十七八歲的少上前。

    韓維便指向了遠處的張子頌,“快去叫些衙役過來,把那小子抓了。”

    “好的。”阿四匆匆離去。

    韓宗師頓時心情大好,按他設想張子頌是蘇軾的棋子,蘇軾背後又是司馬光、歐陽修等新法反對黨。屆時隻要抓住張子頌一番審問,拔出蘿卜帶出泥,還怕找不到打擊司馬光一黨的罪狀麽?

    這可是大功一件啊!

    一時間,韓宗師忍不住有些得意,便又多喝了兩杯。

    而張子頌則已經就坐,客人‘王詵’還沒有到,他便叫了些小食茶點打發時間。隻是剛一落座,就被一陣叫好聲所驚擾,隻見‘策論台’上已經辯論完畢,正有幾個表演‘學像生’雜藝的伶人,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所謂‘學像生’,是一種娛樂雜藝,靠模仿聲音和動作取悅觀眾。

    據說後世的‘相聲’,便是來源於此。

    眼見眾人叫好,張子頌不免一聲歎息

    “看來,不論哪個時代,郭德綱說話都比袁隆平討人喜歡啊。”

    此刻台上,隻見一個穿著西夏龍袍、麵帶猥瑣的伶人,正跪地求饒。而他對麵,則是一個身著鎧甲、胯下白馬的伶人,作勢正往前衝,還伴有台詞

    “呔,狗皇帝!看我西涼狂生,一劍斬了你的狗頭!”

    台下頓時一聲叫好,“好,宰了他!”

    “少爺……,怎麽大街小巷、酒肆茶館,到處都在說您啊?”圖圖卻是一臉疑惑,靠近小聲說道“是不是咱們出內奸了?”

    “沒有吧,說得不一樣嘛。”

    “一樣的啊,隻是稍微誇張了一點點……”

    圖圖一臉懷疑,張子頌卻沒有答話,而是興致勃勃的看起了‘學像生’。顯然,他也比較喜歡郭德綱。隻是,幾個開封府的衙役,已經來到了韓宗師的身旁。韓宗師便指向了張子頌,“去,把那小子抓起來!”

    “遵命,韓參軍!”幾個衙役揖手之後,作勢撲了過去。

    豈知就在這時,門外卻有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年,一身錦繡,笑哈哈的走了進來,而且還是徑直去了張子頌的桌位。

    “怎麽是他?”韓宗師便對衙役們一聲嗬斥,“回來!”

    來人正是張子頌的鄰居,王詵。

    而韓宗師住手的原因,自然是因為王詵的身份駙馬都尉。

    重點顯然不是‘都尉’這兩個字,而是‘駙馬’。兩個多月前,左衛將軍王詵,迎娶了‘先皇’英宗的長女,也就是現任神宗皇帝的大姐‘蜀國長公主’。而且神宗最是尊敬這個姐姐,對王詵自然也就不差。

    一時間,韓宗師不敢妄動。

    老爹韓絳再牛,那也隻是給皇帝打工的呀。

    “阿四,快去查一下,這張子頌和駙馬,什麽關係?”

    而張子頌這邊,正對‘學像生’看得津津有味,卻突然有個少年走來對他揖手。張子頌便知道,客人到了。

    “王兄吊唁家母,子頌感激不盡。”張子頌揖手。

    “叫我晉卿就好。”王詵揖手還禮,“子頌兄弟,還請節哀。”

    “謝晉卿兄關心。”大宋平輩之間都是以‘字’相稱。而王詵的字,正是晉卿。張子頌便入鄉隨俗,以晉卿稱呼對方。

    客人到場,張子頌便招來茶酒博士,“上菜。”

    “嗯?”王詵卻一臉疑惑,“子頌,不是說喝花酒麽?女人呢……”

    張子頌便摘下花瓣,扔進了王詵酒杯,

    “子頌擔心晉卿兄不肯赴宴,做了一回標題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