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炳道：“蒙主子天恩浩蕩，將小徒恩嫁嚴家，不過奴才還有個請求，懇請主子再行賜婚，將薊遼總督兼兵部尚書、太子少保楊博楊大人之女嫁給奴才長徒沈煉為妻。”
    嘉靖聞言當下也明白陸炳這是在給自己的徒弟尋找強大的外家姻親以能庇護其周全，嘉靖稍作沉默頓了一頓，隨即道：“也好，喜事不怕多。
    朕覺得這門親事還不錯，不過要容朕先和楊愛卿商量一下，不然就這麽倉皇指婚，萬一人家的姑娘已經許了人可就難堪了。”
    陸炳聽嘉靖此話口，相信沈煉與楊家聯姻一事多半也十有八九，忙道：“還是主子思慮的周全，奴才就先替弟子們謝主子隆恩了。”
    說罷兩人又閑談幾句繼續用飯，早膳之後陸炳便接替眾太監、伺候嘉靖帝繼續修行，一直到晚間這才回到府中。
    沈煉離開陸府之後怒氣衝衝，他此刻再難沉著冷靜，腳下步履生風、頭頂怒發衝冠，一路急行回到錦衣衛總司衙門，麵對一眾下屬問候都視若無睹，提起國刑刀轉身便要離去！
    這時緊隨其後的陸流一把喊住他道：“師兄！你想幹什麽？！”
    沈煉不由分說道：“我去殺了嚴世蕃！絕不能讓你嫁給這種淫徒奸人！”
    陸流冷冷道：“殺了他之後呢？你我就再無束縛？我們就能不再受人擺布？
    殺害當朝首輔之子、一部的堂官重臣，這是何等的罪名？到時候莫說是師父，便是內閣五臣加起來也救不了你。”
    沈煉高聲道：“便是我舍著自己這條命不要！也不可能讓你嫁給嚴世蕃！”
    陸流緩緩道：“煉哥，哪裏是你想怎麽樣便能怎樣的，就算你自己能為我舍了命，可這罪是要抄家問斬株連全族的，為了自己覺得重要的一個人，卻禍及害死更多無辜的人，這是自私、不是衷情。”
    沈煉被陸流這話說得無言以對，他確實是一時昏頭失智起了殺心，但正如陸流所說，殺了嚴世蕃一樣是害了陸流、並且還會害到更多人。便是陸流不被牽連，她也一樣會被當作政治犧牲品指婚給別人。
    沈煉憤然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我們在天子眼裏不過就是芻狗棋子而已！
    既如此，流兒，我今夜就帶你逃走！”
    陸流輕輕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便是逃又能逃到哪去呢？”
    沈煉急道：“就是逃出大明也在所不惜！”
    陸流道：“你我逃了，師父以後怎麽辦？你的家人們又怎麽辦？我們一走了之落得輕鬆、陛下可就要問他們的罪了。”
    沈煉急道：“現在已顧不了那麽多了！師父位高權重總能有辦法的，大不了就是受天子一頓斥責。至於我們沈家，一人做事一人當，師父也會想辦法庇護他們的…”
    陸流厲聲打斷他道：“煉哥！我們不是小孩子了！這世上的事不是由我們的意誌所決定的，我們有責任、有牽掛，不能想怎麽幹就怎麽幹！
    我不能因為自己一個人就害了師父、害了你、害了你的家人，你有自己的前途、有自己的親眷，我不想、也不需要你為我做這麽多，煉哥，我真的承受不起！
    如果因為我害了你們所有人，你覺得我就能幸福了嗎！？”
    陸流這番話如閃電痛擊、驚雷貫頂，沈煉呆呆地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陸流長歎一聲淚目悲愁，淒然道：“且夫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生於這世間，誰又不是棋子呢？
    原本在十多年前我就該和父母弟弟一起死於倭寇刀下，幸得師父救我、養育成人。
    已是偷得浮生多少年，享受了許多富貴，沒有流落江湖風餐露宿、還得兄弟姐妹摯友嗬護，又有什麽不知足的呢。
    既然我的命本來就是師父給的，現在他需要、我還了他便是。我會和嚴世蕃成親的，待大婚禮成之後，我便自我了斷。
    如此一來師父也無過錯，天子也無罪可問。煉哥，我隻求你千萬不要再為了我做過激的事，你還有大好年華漫漫人生，去路迢迢多加珍重。
    隻有你活得好，我才能放心。”
    說罷陸流輕輕離開，留下沈煉獨自呆在原地。沈煉喃喃反複著陸流方才的話、自言自語道：“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
    先賢教人順其自然不計得失，接受命運知命不憂。但並不是要坐以待斃、任人宰割！
    嚴世蕃！隻要我沈煉還有一口氣在、你就休想再害我身邊的人！”
    說罷沈煉緩緩放下手中的國刑刀，冷靜下來的他開始重新思考。
    陸流方才所言極是，現在的局麵棘手、絕不能衝動行事，沈煉殺了嚴世蕃並救不了陸流，反而會讓皇帝認為這是他們師徒三人共同謀劃之事，到時候很可能還會被扣上一頂蓄意造反帽子，那所有人都要給嚴世蕃陪葬。
    強行帶陸流逃走也是下策，朝廷一定會對他們窮追不舍，陸炳要被問罪、沈煉的家人也要被下獄。
    況且他兩人又能逃到哪裏，自然不能去找俞長生他們以免牽連朋友，剩下的要麽遠渡重洋、要麽遁走西域、要麽北上草原，可這一走便是再不回頭、永離故土，一樣不是好的選擇。
    想讓嘉靖撤回旨意也是難以實現，連陸炳都左右不了嘉靖帝的意思，沈煉更是想見一見嘉靖都無法辦不到，自不用說改變皇帝的心意了。
    揚湯止沸莫如釜底抽薪，如此一來唯一的辦法就是在嚴世蕃身上做文章，如果沈煉能有辦法扳倒嚴世蕃甚至直接扳倒整個嚴家，那這樁婚事自然是會不了了之了。
    想到此節沈煉當即決定，還是要對嚴世蕃下手！
    隻不過對其下手並不是要直接殺了他，而是要用合理合法的方式對付嚴世蕃，沈煉打算收集嚴嵩嚴世蕃的罪狀，直接以錦衣衛監察司法的身份、上書參奏彈劾嚴家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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