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戶所。

    顧鳳青和縣令羅庸寒暄了一陣，隨著續了一杯茶水，羅庸這才進入正題。

    “顧大人成為咱們這青竹縣百戶，不知道這往後是一個什麽樣的章程，還請大人示下？”

    顧鳳青知道這話代表著的是什麽，無非就是縣衙對百戶所呈交的供奉例銀。

    交這個錢，就相當於是一筆交易。

    縣衙給你錦衣衛錢，你錦衣衛就別閑著沒事找我麻煩，大家相安無事，一起發財。

    沉吟片刻，顧鳳青說道：“本官初為百戶，對縣中運轉並不熟知。這樣吧……就如往常林英在時那般，一切照舊吧！”

    聽這話，羅庸鬆了一口氣。

    他不知顧鳳青秉性，生怕此人是一個獅子大開口之人，因此在問這話的時候內心十分忐忑。

    不過所幸，一切照舊。

    盡管林英在時要的也不少，但好歹也在他可承受範圍內。

    此時心中有了底，羅庸也就安了心。

    這時，羅庸看到顧鳳青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當即站起來：“既如此，那下官就告辭了！”

    顧鳳青微微頷首，讓一錦衣衛送羅縣令出去。

    羅庸剛走，郭心遠就回來了。

    “事情辦妥了？”

    郭心遠行禮道：“大人放心，駕貼已經送出！”

    顧鳳青點頭，站起身來，雙手背負在堂內踱步。

    郭心遠就在下手侍立，看著顧鳳青，默然不語。

    在他的注視下，眼前之人英姿挺拔，氣度沉穩，雖才剛成為百戶，但已經有著攝人威嚴。

    堂內寂靜，一時變得落針可聞。

    不知過了多久，顧鳳青停下腳步，淡聲說道：“那黑虎堂能成為青竹縣最大的幫派，想來定有獨到之處，切不可小視！還有那楚休，混跡過江湖想來不是一般人，也應多加警惕！”

    “大人放心！錦衣衛以前不是沒有對地方幫派和江湖中人圍剿過，都已形成章法。隻要那黑虎堂有狗急跳牆之嫌疑，屬下必能在第一時間將其剿滅！”郭心遠硬聲說道。

    話語當中帶著絲絲寒意和凜冽殺機。

    絲毫沒有對黑虎堂有任何擔憂。

    倒也是。

    所謂江湖，看起來距離朝堂很遠。

    但殊不知，朝廷，就是最大的江湖門派！

    任憑你武功蓋世，門人眾多，隻要還在朝廷治下，誰都掀不起浪花！

    ……

    黑虎堂商議之後，就立刻行動起來。

    發動他們的人脈想要搭上錦衣衛話事人，可錦衣衛給黑虎堂遞駕貼的時候沒有隱藏，如此大張旗鼓，幾乎整個青竹縣有點耳目的人都受到了消息。

    這個時候，誰敢幫黑虎堂做事？

    是以轉了一圈兩天下來，黑虎堂眾人發現，他們全都吃了閉門羹。

    最後沒辦法，隻能重金收買一位錦衣衛番子，寄希望這位番子可以把它們的話帶給顧鳳青。

    百戶所，院中。

    顧鳳青正在習練刀法。

    蝕月三殺刀道直指要害，揮舞之間殺氣彌漫。

    一個番子站在旁邊，麵帶恭敬的將黑虎堂的意願說了出來。

    等他說完之後，顧鳳青收刀而立，緩緩平複了一下內息。

    他想了想，說道：“黑虎堂給了你多少銀兩？”

    聽這話，番子臉上頓時露出緊張之色，卻還是如實說道：“三百兩。”

    “嗬……”

    顧鳳青笑了。

    “堂堂一個黑虎堂，竟然就值三百兩啊？！看來我還是高看了他楚休一眼！”

    顧鳳青走到這番子的麵前，輕笑道：“不過我倒是挺好奇，為什麽三百兩就能讓你冒著被殺頭的風險來向我遞話？”

    說話的時候，顧鳳青是笑著的。

    但這番子卻瞬間心神劇顫，臉色狂變。

    他頓時跪下來，口中急聲說道：“大人，我……”

    隻是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顧鳳青所打斷：“還說是在你心中，我錦衣衛的一封駕貼，就隻值三百兩銀子？”

    說話間，繡春刀搭在番子的臉頰上，輕輕拍打著。

    明明力道不重，可在番子心中，每一次拍打，卻恍若一記重錘。

    讓他的心髒，都不由為之顫動。

    看著番子驚恐的神色，顧鳳青歎息道：“我錦衣衛竟糜爛至此，連區區一介地痞流氓組成的幫派，都能搭上話了！”

    這句話一說出，番子再也無法抑製內心的恐懼，‘咚咚咚’連續磕頭，口中喊道：“大人我錯了，還請大人繞過小的這一次，小的這就把錢還回去……”

    “噗呲……”

    話未說完，就戛然而止。

    一顆大好頭顱衝天而起。

    陽光照耀下，一雙眸子猶自帶著濃濃悔意。

    顧鳳青收刀，拿著一塊抹布將刀身上的血跡擦拭幹淨，隨後刀入鞘，抹布隨手丟在腳邊的屍體上。

    “從今天起！”

    他朗聲說話，將院中所有還被先前一幕震驚的回過神來的眾錦衣衛注意力給吸引過來。

    “以後，我不希望在遇到類似的情況！”

    “若是不然，此人就是你等下場！”

    話音落下，人已走遠。

    院中，隻剩下一眾仍自震驚的眾錦衣衛。

    他們看著那無頭軀體，那跌落塵埃的頭顱，又看了看遠去的背影，皆是渾身一震。

    竟不自覺打了一個寒顫。

    ……

    “啪！”

    逢虎一掌拍在桌子上，頓時四分五裂。

    他臉色漲的通紅，怒聲罵道：“欺人太甚，簡直就是欺人太甚！”

    “區區一個奶都沒斷的毛頭小子，真以為成了錦衣衛百戶就拿他沒辦法？我老逢受不了這個氣，他娘的！”

    其他人雖然沒說話，但一個個也都是臉色低沉。

    自從成了黑虎堂高層以後，出門在外前呼後擁，快意瀟灑，他們何曾受過這樣的氣？！

    “依我看，不如直接殺了這顧鳳青，反就反了，大不了投奔血煞門！”旁邊，朱左陰惻惻的說道。

    “不錯！”

    “反了！”

    “明天就是三日大限，我就不信他還真能把我們黑虎堂這八百人都給殺了？！”

    一眾人也都是紛紛附和。

    隨後，他們把目光放在楚休身上，紛紛說道：“堂主，你心裏到底怎麽想的，倒是說句話呀！”

    坐在上首的楚休，麵色也有些不好看。

    他隻是想要隱退江湖，可這世上，偏偏有人不想要讓他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可……真的造反？

    他搖了搖頭。

    真要造反的話，那可真就是天下之大，無處可以容身了！

    錦衣衛緹騎遍布天下，一旦招惹了他們，一張海捕文書下來，天下追捕。

    又能逃到哪裏去？！

    望著在座之人盡皆義憤填膺，楚休緩緩說道：“要不，大家還是散了吧！錦衣衛勢大，不是我們能夠招惹的！”

    這一刻，他已經心生離意。

    打算解散黑虎堂，然後自己離開青竹縣，再度找一個沒人認識他的地方，重新隱居下來。

    可是……

    楚休沒有想到，當他說完這句話之後，在場的人都是斷然反對。

    “解散？這怎麽能行！”

    “黑虎堂是我們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怎麽可能就這樣解散！”

    “我老逢不甘心！”

    “拚了，和這些朝廷鷹犬拚了！大不了魚死網破！”

    逢虎幾人都是怒聲說道。

    朱左也是在旁邊勸說道：“堂主，錦衣衛臭名昭著，他已經盯上我們了，就算我們解散，他們也不會放過我們！”

    “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拚個魚死網破！殺了顧鳳青，然後投奔血煞門！”

    這話一出口，暴脾氣的逢虎就第一個跳出來：“對！殺了顧鳳青！要不然，我老逢咽不下去這口氣！”

    說著，他就徑直朝著外間走去。

    而其他人，也隻是看了看楚休，隨即便轉身起來。

    堂內，望著這些人離去的背影，楚休整個人忽然有些恍惚……

    他發現，竟然有些不認識他們了。

    明明他們以前都是窮苦百姓啊，明明對官府心存畏懼啊！

    為什麽……

    突然就變成這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