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象山之巔的小院。
    李良匆匆來到院子裏，見到了神色陰鬱的夜鬥光。
    夜家二代的族人在現場根本沒資格開口插話，隻能眼睜睜的等在外麵，幹著急，他們眼巴巴的看著院子裏的宗主在與李良進行著私密傳音，想用神識去偷聽，卻也不敢。
    “剛剛我派弟子傳回訊息。”
    “她和祖師自打進入大夏王朝之後，便接連遭到噬星者暗算，多次險象環生。”夜鬥光聲色冰冷道：“就在不久前，噬星者終於按耐不住，與祖師交手了。”
    根據夜鬥光的說法，他是把自己陰神附身在了那名弟子的身上，留作後手。
    之前沒有回傳訊息可能是怕被李玄鶴察覺，如今事態已是衍變到了千鈞一發之際，底牌再不用出來一切就結束了，於是這才通過陰神向夜鬥光回傳了訊息，李良也不遲疑：“你替我問問她，看她有沒有辦法把大夏王朝的坐標發過來。”
    夜鬥光略作遲疑：“可是先生你目前的狀態……”
    “不礙事，你盡管問她。”李良知道夜鬥光想說什麽，無非是李良目前空有混元大羅金仙的境界，卻沒有相應的修為，就算拿到大夏王朝的星軌坐標，他過去了也隻會送死。
    眼見李良如此篤定，夜鬥光不再多說什麽，他略微沉默片刻之後，臉色漸漸暗淡下去，看他反應李良就知道隻怕是行不通了。
    沒有準確坐標，萬象山的星軌通道暫時沒法連接大夏王朝，想要親自過去怕是不可能了，現如今大夏王朝就是一處與世隔絕的凡人世界，萬象山這邊眾人空有心，卻無力。
    李良回頭看了一眼小院。
    小院內，楚雲天坐在桃樹下的石桌旁，單手拄著下巴，百無聊賴的打起了瞌睡，眼看著就快睡著了，忽然察覺到被人盯上，楚雲天猛地打了個激靈，立刻坐起來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最後他看向了院子裏的李良：“幹啥？”
    “你有什麽靈感沒？比如有沒有想到什麽辦法讓我biu的一下出現在大夏王朝？”李良問道。
    正在李良詢問的過程中，夜鬥光的眼神忽然變得十分可怕，氣勢猛地衝天而起。
    他不是在針對李良或者楚雲天，而是他附在夜無雁身上的陰神，被夜無雁喚醒了過來，也正是因此，夜鬥光通過陰神感知到了大夏王朝正在發生的事。
    夏朝邊疆向西近一千多裏已然麵目全非。
    這還是兩位極道強者比較克製的緣故，沒有直接打穿星球的地心，其中最讓夜鬥光幾近發狂的是李玄鶴與噬星者鬥法的畫麵，他親眼看到李玄鶴被噬星者汙染了一條手臂，李玄鶴連胳膊帶肩膀從自己身上生撕了下來。
    當他看到雙方在高空中使用變身神通戰鬥，看到無根鹿一頭攮穿了仙鶴的腹部時，他再也忍不住，直接拋下了元體的全部感知，席地盤腿而坐，全身心投入了陰神之中。
    ……
    ……
    大夏王朝。
    某處山林的熊洞外，渾身破爛不堪的夜無雁終究是沒能熬過去，橫死在了當場。
    破裂的嗉囊中泄露出了一縷縷青鸞真火，開始焚燒夜無雁的屍體，而在這焚燒下，全新的血肉緩緩生長了出來，片刻後，一具嶄新的身體出現在了不死真火之中，直到這些火焰重新湧入這具身體，夜無雁緩緩睜開了眼睛。
    “簡直…像噩夢一樣……”
    夜無雁雙眼中盡是化不開的恐懼。
    回憶起之前中招時的感受，那種毫無預兆的頓悟，完全令她防不勝防，隻在頃刻間就淪落在了血肉證道的邏輯陷阱內，成為了噬星者支配的傀儡：“如若隻是物質層麵的死亡，我還可以浴火重生，真要被噬星者扭曲了神智，那我隻怕就永世不得翻身了……”
    她迅速取出一件衣物披在了身上。
    與此同時她立刻把這裏的事通過陰神回傳給了宗主。
    從瀕臨死亡到浴火重生，大概花費了兩個時辰，主要是之前夜無雁神智混沌，瀕死過程耽誤了許多時間，真正重生卻沒有消耗多久。
    就在夜無雁與宗主交流時，天邊忽然爆發出一聲金鐵交擊的巨響，夜無雁顧不得其他，立刻飛身而起墜向聲源的方位，一路追至夏朝的邊疆，她才看到了兩位極道強者的戰場究竟是多麽慘烈。
    用生靈塗炭已經不足以形容西邊的蠻荒了。
    從邊疆向西一千多裏，萬物眾生全部都異化成了惡心的血肉類生態，並且這種異化還在繼續向西蔓延。
    夜無雁仰頭看向了天空，她雙眼中的先天種族視覺令她能夠清楚看到，遠方有兩道極強的氣息正在廝殺，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靠近了，再靠近隻能給祖師添麻煩，可當她看到遠方的仙鶴被鹿角貫穿的那一刻，她隻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發冷。
    “不！！”
    “祖師！！”
    夜無雁哪裏還管什麽汙染與異化，她縱身一躍便向遠方飛撲而去，人在半空，身體便已開始羽化。
    每一隻鳥兒都是愛美的，青鸞真火塑成了夜無雁漂亮的眼眉與翎羽，柳葉雙眉翠化成羽，眼睫成絨，一雙黑亮的眼睛轉瞬碧玉，就連一頭烏發與一襲黑裙也被真火染成了翠綠的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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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眨眼間過去，夜無雁已是化身出人形狀態的青鸞真身，她略微振臂之際，身形頓時如火焰流星一般向著遠方的仙鶴飛射了過去，這一次，這一次她無論如何都不會被噬星者扭曲了，因為她從一開始就燃燒起了真元。
    真火不熄，生機不滅。
    幾乎就在夜無雁剛剛飛入漫天血雨的範圍時。
    “六根清淨者，血肉飛升。”
    癲狂的感悟再次進入了夜無雁的識海，她美輪美奐的雙眸呆滯了一瞬，那一身真火，也被染成了紅色。
    “居、居然……”夜無雁悲哀的發現曆史再一次重演。
    自以為隻要拚上性命就能稍作抵抗，結果她還沒能搶回祖師的法身，便再次進入了強製悟道狀態，而她之前暗自下的決心，在噬星者麵前就跟孩童的玩笑一樣，居然如此微不足道。
    腹腔內又開始蠕動了起來。
    她的肉身要再一次背叛她了。
    身體的感官漸漸消失，隻不過這一次夜無雁清楚感覺到，體內有一股強大的氣息蘇醒了過來，並逐步接管了她的身體控製權。
    “無雁，退下。”
    夜鬥光冰冷的聲音在夜無雁識海中傳來。
    夜無雁依言交出了身體，退居精幽之中休眠，下一刻，夜鬥光便占據了夜無雁的胎光之位，隻見夜鬥光單手虛握，右手中頓時凝形出一柄閃爍著黑光的劍罡。
    天璿極意劍訣。
    乾為清，坤為濁，天璿取濁為劍意，誕生罡芒，作為萬象山的一宗之主，盡管夜鬥光此時隻有陰神在此，僅能使出陰身神通，也足以破開噬星者灑落的災厄血雨。
    他要做的不是殺死噬星者。
    連他師父都打不過的極道強者，換成他自己上，一樣是凶多吉少，他隻求這一擊能對無根鹿造成阻礙，幫師父從鹿角上脫困，至於打不打得過，是否會連帶著害死自己此時附身著的夜無雁，並不在夜鬥光考慮範圍內。
    也許他會後悔自己此時做出的選擇，但現在他隻能把祖師放到第一位，因為太上祖師是萬象山的精神象征，是雷宗的起源，決不能死在這裏！
    濁者劍罡確實破開了血雨。
    但是夜鬥光還沒接近到無根鹿的身邊，就在半途中停滯了下來。
    隻見一灘汙血繞開劍罡沾在了夜鬥光背後。
    趁著汙血滲入皮膚進入循環係統之前，夜鬥光當機立斷，一劍腰斬自己，隻留下未被汙染的下半身脫離了主體，任由被血液汙染的上半身被融成一灘不斷蠕動的觸須。
    切斷的下半身開始飛速再生，就看到一具赤裸的女性軀體重新恢複了過來，下一刻，夜鬥光操控這具女體凝形出一柄劍罡射向了天外，片刻後，蒼穹外陡然壓來一片遮天蔽日的黑雲，其中氤氳著劈啪閃爍的雷霆，眼看著就要照著無根鹿劈下來。
    這雷霆是由濁者之物從天外引來的清者之物。
    若是這一擊劈實了，狂暴的宇宙能量恐怕瞬間就能掀開地殼，打碎星球一部分陸地結構。
    也許李玄鶴會因為念舊而不舍得對大夏王朝出手，夜鬥光對大夏王朝可沒什麽感情，碎了就碎了，沒了就沒了，死再多凡人都比不得師父的性命更重要。
    “滾。”無根鹿挑著仙鶴猛然向夜鬥光望去。
    與此同時，天外的群星之間，一條恐怖的觸須從好幾光年之外穿越時空而來，這條觸須幾乎是擦著大夏王朝所在的星球橫穿了過去，剛好打散了蒼穹外聚集起來的宇宙能量。
    那龐大到比星球直徑還要粗壯的肢體，仿佛脫離了宇宙物理秩序，如此緊挨著大夏王朝橫掃而來，其中蘊含的恐怖動能居然連一絲微風都沒帶起，而在這條觸須橫掃的軌道上，一切的物質就像被物理擦除了一樣，消失了個幹幹淨淨。
    隨之一起消失的還有軌跡上一條直線的所有星球。
    休眠狀態的噬星者，肢體就能達到光速。
    在蘇醒之後，噬星者的攻擊速度甚至能超越光速臨界點，上升到超維神速，如果噬星者想要滅了大夏王朝，剛剛隻要讓本體抽過來的觸須稍微偏那麽一點點，整顆星球便會永遠從宇宙中消失。
    速度快到超越光速之後，噬星者的攻擊就不是常規物理層麵上的毀滅了，而是幹幹淨淨的擦除。
    即使是引力或者動能都不能再約束他。
    夜鬥光還在引導清者雷霆的手僵在了半空。
    “光…你怎麽……”仙鶴艱難的抬起頭，強撐著一口氣看向了遠方的赤身女子。
    女子此時還沉浸在噬星者一擊之威帶來的巨大震撼中，見到仙鶴微微晃動，女子緩緩垂下了手，神色間湧上一抹黯然：“師父……弟子無能。”
    李玄鶴年事已高，修為不比巔峰時期，然而噬星者卻正是如日中天，雙方修行路線不同，生命形態與壽元命格更是不可同日而語，別說夜鬥光此時隻有一具陰神在此，就算他三神齊聚，也奈何不了比他師父巔峰時期還要強大的噬星者。
    世上怎會有這般修士？
    棄了人形，丟了人性，不惜眾叛親離隻為追求極致的力量，噬星者確實把這份力量抓在了手中，可他得到這究極的力量之後又能如何，難道就是為了殺死李玄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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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
    赤身的女子緩緩抬起頭來，夜鬥光恍然道：“家師並不是你真正的執念所在，你能曆盡千難萬劫成就此身，更多是被本能驅使著不斷進行吞噬，如今的你，已化作了由本能支配的行屍走肉吧？”
    修行化形法的都知道。
    化身法相真身之後，思想會因真身體內分泌的激素以及內在器官所影響，長時間保持真身形態，思想會受到不可逆的扭曲。
    就像是一個心智健全的普通人，長時間保持蛇相法身之後，總是會下意識的呲舌頭來辨別氣味，卻不覺得這個動作在旁人眼裏有多惡心，這相當於是從一個喜歡陽光的靈長類動物，扭曲成一個陰暗的爬行類生物，在夜鬥光看來，噬星者亦是如此。
    他不得不承認他沒有能力阻止噬星者。
    就算這個時候他搭上整個萬象山，都阻止不了這種級別的存在肆意妄為。
    “我確實無力拯救家師於你爪牙之下。”夜鬥光沉聲傳音：“我不知你癲狂神智能否聽懂，今日家師怕是難逃一死，殺父之仇，來日必報。”
    夜鬥光不是在威脅噬星者。
    他隻是在接受無能為力的現實之後做出了一個更理智的決定，雖然師父現在還沒死，但他已經做好了要為師父複仇的心理準備，都說仙人無情，事實上仙人的心也是人心，隻是有些時候比凡人更理性一些，看得更開一些。
    深深看了仙鶴最後一眼。
    在意識到敵我雙方巨大差距之後，夜鬥光毫不留戀的控製夜無雁扭頭逃走，雖然救不回李玄鶴，但至少要避免夜無雁這樣的潛力弟子折損在大夏王朝，把損失降到最小化。
    轉身而去時。
    赤身女子的眼角滴出了兩行清淚，那是夜無雁的淚水，是一個徒孫在麵對即將失去祖父時無法接受而又心如刀絞的眼淚。
    夜鬥光沒有表現出什麽悲傷。
    他是一宗之主，必須審時度勢，當機立斷，即使是父親死在麵前，他也要考慮在無法挽回的情況下如何理性取舍。
    “噬星者。”
    “即日起萬象山與你不死不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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