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我還想著能和平接觸。”

    “這下恐怕想湊個完整的屍體都難”

    奧卡姆和柯倫盯著被光劍生生砸出的一片空地，得出了“慘不忍睹”的結論。

    “還好有備用的。這一邊的話，應該能問出點什麽。”

    奧卡姆向著被倒扣在地麵，還在用轟鳴聲作著無力抵抗的“馬車”走去。

    一兩聲槍響仿佛困獸的垂死掙紮，奧卡姆甚至連護盾魔法都不想使用。迎著擦身而過的子彈，奧卡姆走到了“馬車”旁邊。

    “因為車架變形所以連車門都無法打開嗎？設計這東西的人連受衝擊的情況都沒考慮過嗎？”

    柯倫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他身邊。

    “而且死角還是一樣的多。”

    實際上隻要接近到一定距離，隻要不是明目張膽的堵在射擊口上，這個機器幾乎就毫無攻擊力。

    “隻能算是‘移動要塞’的劣質模仿。”

    奧卡姆聳了聳肩，打算揭開“馬車”的車門，伸出的手在半途被抓住了。

    “沒有這樣的必要，奧卡姆大人。”

    奧卡姆困擾的皺起眉，看向不知何時來到身邊的女性。

    “這裏麵是有什麽不能讓我們知道的東西嗎，佐伊小姐？”

    女性微微一笑。

    “我隻是認為亡靈不具有交涉的價值，如果奧卡姆大人有其他見解請忽略我的話。”

    佐伊放開了手，退到一旁觀察著他。

    對上那讓人住摸不透的眼神，奧卡姆微微睜開眼睛。

    “亡靈？”

    “如果這裏麵的東西也還是剛才那些的同類的話。”

    和奧卡姆見到的其他時候一樣，佐伊這名女性始終保持著謙遜的微笑。這種微笑在其他人臉上或許會讓奧卡姆認為其性格和善，但在她的臉上奧卡姆隻感到了輕視。

    ——也可能是一種不服輸的倔強。

    奧卡姆聳了聳肩。

    “那麽佐伊小姐打算怎麽做呢？”

    對方微笑著點點頭——似乎是在表示感謝。

    接著佐伊走到了射擊口邊，抬起手正對漆黑的洞口。

    隨著蠻橫的魔法波動，金色光芒如逃逸般從車廂的縫隙漏出。沒有聽到慘叫這點倒是很符合“亡靈”這個說法。

    “之前不幸落到如敵人陷阱的，應該是兩位的同伴吧？”結束了魔法後，佐伊小姐麵色平靜的轉過身說道，“既然大家目的是一致的，可以請二位和我們共同行動嗎？”

    先遣隊的其他隊員自覺的站在了佐伊的身後，不知是對於實力的認可還是被其人格魅力征服，現在看來麵前的女性確實成為了這支隊伍的領袖。

    而且——並非是請求而是建議，奧卡姆能從佐伊的話語中感受出這樣的信息——她並沒有因為自己首席師的身份而有所忌憚，始終是站在對結果優先的角度。

    理解到對方的意圖，奧卡姆忍不住笑了起來。

    “佐伊小姐的意思是要我們聽從你的指揮？”

    對方微笑著撩開散落臉頰的灰發。

    “這是最有效率的做法。”

    聽到身旁同伴的輕笑聲，奧卡姆也笑出聲來。

    “很有意思，暫時就這樣決定吧。”

    “所以，那些東西真的是亡靈嗎？”

    討伐部隊的本陣，尼根聽著副官的報告，沉聲問道。

    “已經讓偵察兵檢查過了，確實是亡靈。”

    “唔”尼根托著下巴低下頭，“這一步的用意是”

    一個活著的傭兵都沒有遇到，發生的遭遇戰也隻是清理了幾個亡靈。

    雖然對那些莫名其妙的機械有些在意，但是尼根更無法理解的是另一個問題。

    ——為什麽要說出亡靈的身份？

    隻要用上焚燒或者掩埋的魔法，沒有人會知道遭遇的是亡靈。

    ——如果那樣，自己說不定就會真正相信那家夥。

    那麽換個思考方向，按照現在知曉的情況，自己會得出怎樣的結論？

    對方在極力避免接觸，最可能的情況是在拖延時間。

    如果是拖延時間，可能有兩個目的一是，自知無力抵抗，就準備了些混淆視聽的東西將自己拖住，實際上已經開始了撤離；二者則是在趁著我方被迷惑的時機準備出奇製勝。

    尼根信任自己部隊的偵查能力，奇兵突襲的招數在他麵前絕不可能有用。如果是大規模的攻擊魔法，他同樣早有準備。

    但是如果對方真的是打算逃跑，反而會給他造成很大困擾。這種勝利比失敗更容易被人恥笑，如果因為指揮官太過謹慎而放跑了能夠得手的敵人，這種指揮官就會被以懦夫稱呼。

    ——所以這就是敵人想告訴我的？

    尼根想到那個完全沒有露出破綻的女人，心中一陣焦躁。

    敵人的這個半吊子的應對確實能用拖延時間解釋，一個誘餌都不投下再說成誘敵深入就實在太過牽強。

    “大人，光線消失了。”

    突然失去了光照，被黑暗淹沒的眼睛幾乎無法視物。

    “那家夥做的好像還不錯。”副官語氣輕鬆的說道。

    尼根在黑暗中沉默了一會兒，等待視覺恢複後，他四下望去，列隊整齊的士兵正在等待他的命令。

    “進行前進。”

    尼根小幅度的揮了揮手。

    的確還有不少疑點，這個命令很可能成為葬送整個部隊的誘因。然而這並不是尼根第一次打這種仗，戰爭永遠是信息不對稱的，越是顯而易見的信息也越不能相信，始終要為“萬一”留下一絲準備。

    而現在他心中的“萬一”就是——那個消失在火焰中的小男孩。

    “佐伊小姐是不是太拚命了點？如果她一個人就解決了戰鬥，我想看的慘烈戰鬥不就看不到了嗎？”

    “鈴蘭先生，你到底要把我帶到哪兒去啊”

    凱裏被他拽到另一棵樹上，樹杈搖晃著似乎想要將他從身上甩下，凱裏趕緊抱緊樹幹。

    他們已經脫離了整個部隊，離前方的先遣隊也有一段距離。雖然一直能聽到鈴蘭對於先遣隊遭遇的評價，不過凱裏什麽也看不到，他不論朝哪個方向看，除了樹枝隻有樹枝。

    但至少他知道“模擬陽光”的光照依舊消失了，並且鈴蘭還在帶著他向鳳凰莊園的方向前行。

    “呐，凱裏，你覺得現在是哪一邊更安全？”鈴蘭突然回過頭看向他，異色的眼睛中充滿了毫不隱藏的惡趣味，“是回到本陣那邊，還是那個莊園裏？”

    凱裏逃避的移開視線。

    “那個指揮官可是讓我看緊你，大概是監視的意思吧。不過沒有說叫我在哪兒監視你，所以我才把你帶到這裏。”

    鈴蘭發出一陣清脆的笑聲。

    一陣夜風搖曳樹枝，少年的笑聲驟然停止。

    “凱裏，能告訴我嗎？你把那個東西埋在哪兒的？”

    “鈴蘭先生”

    凱裏咬著下唇，神情掙紮的盯著下方的黑暗。

    “看在大叔的份上，我說不定是來幫助你的團長大人的哦。”鈴蘭將臉湊到凱裏麵前，“都把你帶到這裏了，你還不肯相信我嗎？”

    見到凱裏仍不打算回答，鈴蘭覆在凱裏耳邊小聲說到

    “我隻是好奇而已，就算凱裏說了謊，背叛自己死去的父親，我也不會有任何感想。我對你沒有興趣，隻是對你這樣的人類好奇。”

    等了半刻後，鈴蘭抽回身子。

    “就算你不說我也有很多方法，比如把你送到那個自大的指揮官麵前，他絕對有讓你開口的方法，或者在你麵前殺掉你的那些朋友——傭兵團裏應該有你的不少朋友吧？那個為了你找上我們的女孩我上次也見過哦，是叫做安琪兒吧？”

    像是有不息的夜風吹過，樹葉一陣陣的發出摩挲的沙沙聲。

    凱裏察覺到自己全身不受控製的顫抖了起來。

    ——自己是在害怕嗎？

    應該有理由害怕吧？如果真的是害怕一定會輕鬆很多。

    凱裏明白，讓他身體顫抖的原因，並非是想要立馬逃走的懼意，而是難以遏製的怒氣。

    “鈴蘭先生一定沒有經曆過吧，所以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凱裏小聲的說道，將聲音的起伏壓製到平常的範圍耗費了他不少力氣。

    “你想要說什麽？”

    感受到了對方身上恐嚇般的惡意，凱裏的思緒反而平靜下來。

    “鈴蘭先生參加過父母的葬禮嗎？葬禮的準備和遺物的整理，每一樣都麻煩到讓人想哭出來的程度。為什麽這些事情要自己來做？明明我是這麽傷心。隻是想到這是為了給把最親的人埋進土裏，我就會哭。看到父親那些有的熟悉有的陌生的東西，我也會哭。但是我能做的難道不是隻有這些嗎？”

    凱裏感覺到一陣頓感的痛楚，他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刺入樹皮的指甲已經折斷。

    “親戚告訴我，死去人的靈魂會留在親人的身邊停留一陣。在這段時間無論怎麽傷心怎麽哭泣都是被允許的，但是葬禮結束後就必須將悲傷止住。葬禮是為了與死去的人告別，如果沒辦法讓他們安心，這些靈魂就會在另一個世界遭受遺憾折磨。這樣我不就連傷心的權力都沒有了嗎？”

    “這些和我想知道的東西有關嗎？”

    鈴蘭不耐煩的蹙起眉頭。

    “鈴蘭先生不是問我是否背叛了父親嗎？”凱裏直直的盯著他，“我一定是背叛了，我在父親的葬禮結束後還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當時我還想著父親看到這樣的我一定會放心不下，說不定就會為了拋下我去往另一個世界而後悔。我好像一直都擅長用折磨自己的方式來懲罰他。但是我後來做出了選擇。”凱裏睜大的眼中泛起了淚光，“安琪兒把我領出了房間，讓我回到了陽光下。我重新找回了我的目標。這一次，我不會再放棄了。”

    “那個目標是”

    “我要成為讓父親為我驕傲的人，然後靠我的力量告訴所有人我有個怎樣的父親。”

    鈴蘭怔怔的呆立半響。

    “所以你就把那個埋在了”

    猛烈的爆炸撼動大地，緊隨其後的衝擊讓整片樹林朝向一個方向傾倒。在強風中無法睜眼，凱裏隻能緊緊的抱著樹幹。

    “這個是？！”

    一股無從反抗的力量拉著凱裏飛向空中，他睜開眼赫然的發現自己正被鈴蘭單手提著，隻是被拉著並不結實的衣服後領，鈴蘭仍在帶著他不斷的向天空攀升。

    “呼呼”的風聲拍打著空氣，凱裏的視線從遠離的黑色大地轉向兩人的身後——一對黑色的蝠翼從鈴蘭的後背伸展，正有規律的上下扇動。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視線，鈴蘭埋下頭。

    “覺得奇怪嗎？”他發出輕笑，“難看雖然難看，但這個是那個啊，父母的遺物，偶爾還是能派上用場。”

    凱裏緊緊抓著自己衣服的前襟，表情僵硬的點了點頭。

    他很想問這麽大的翅膀究竟是怎麽藏起來的，結果還是閉上了嘴。至少他知道了從火焰下保護了自己的東西是什麽。

    還好鈴蘭也很快對他失去了興趣低頭看著一片混亂的地麵。

    “等了這麽久終於開始了嗎？”

    鈴蘭興奮的說道

    “沒想到是教會這邊先發動攻擊，這些人也不是看上去那麽不中用嘛。”

    凱裏望向同樣的方向，忍不住露出擔憂的表情。

    一個巨大的空洞在環繞莊園的山丘上顯現。相比周圍，深陷地麵的空地仿佛一處幹涸的湖底，除開不時閃耀的一兩點白色閃光，就隻剩被烤焦般的漆黑。

    這是毫無疑問魔法的效果，但是凱裏不知道這個魔法造成了傭兵團的同伴多少傷亡。

    對於自己沒有將教會的計劃告知傭兵團凱裏感覺到一陣強烈的罪惡感，但他無法那樣做——他沒有辦法利用這些因為父親的死而得到的情報。

    這是他曾經預想過的發展，所以他現在也有應做之事。

    “鈴蘭先生，請把我放下去，我還有必須要做的事情。”

    然而少年隻是晃了晃黑白分明的腦袋。

    “我可不這麽認為。”

    “請讓我作為傭兵團的一員戰鬥！”

    聽到凱裏的請求，鈴蘭清脆的笑出聲。

    “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我可沒說我是傭兵團這邊的。而你，隻是我的人質。”

    凱裏的話語卡在了喉嚨。

    隔著黑色的空洞，不斷有光束從樹林中射出。再過一點就是曾經被大火焚燒過的環形地帶，那裏便已經是擴張後的傭兵團的腹地，每一點損失都能對傭兵團造成巨大打擊。

    就在凱裏急切得手足無措的時候，一聲威嚴的嘶吼從樹林間傳出。

    這是龍吼——凱裏驚喜的向聲音的源頭看去。

    然而出現的，卻是一頭仿佛純金打造的，任由月光在流線的身軀上流動，優美得堪比工藝品的金色巨龍。

    “哦哦哦，還有這種東西嗎？那個指揮官也太藏得住了吧？”

    鈴蘭的笑聲令凱裏越發難以忍受，他放開了抓緊的衣襟，望向腳下的大地，深吸口氣。

    一顆顆的解開衣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