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裏莉安”

    明亮雅致的客廳，亞曆克斯看著在窗邊遙望的少女。那段恍如噩夢的記憶在心頭蘇醒，亞曆克斯不知該如何言語。

    他必須告訴她——亞曆克斯定了定神，將房間中的侍者屏退。

    “傑拉特的事情”

    “我已經知道了。”少女打斷了他。

    “應該是吧”

    察覺到房間中沒人願意再談論此事，亞曆克斯扯開個勉強的笑容。

    “奧裏莉安，並不是傑拉特說的那樣啊。”

    “是的，我非常正常。”

    冷淡的聲音也還是和以前一樣，亞曆克斯笑了笑。

    如果是外人可能會覺得受到了冒犯，不過這就是平時的奧裏莉安。

    “我聽說你是從南鎮來的，所以說，那個”亞曆克斯舌頭突然打結，不知該怎麽不動聲色的把問題問出。

    “有艾莉帶給你的禮物。”

    “真的？！”亞曆克斯立馬驚喜的叫道。

    “這一次你比以往都認真嘛。”

    奧裏莉安挪豫的微笑又讓他拿捏不準。

    “以前我也很認真，對每個交往過的女孩都是，但艾莉不一樣，也許你們都在懷疑，但她真的是我的妹妹，我已經向父親求證過了。”亞曆克斯說完後，歎了口氣，“所以說到底有沒有禮物？就算沒有也不要太期待我的反應，我不是埃弗裏，沒那麽容易戲弄。”

    “當然沒有，我隻是在騙你。”

    少女安靜的在嘴角勾起微笑，亞曆克斯心裏一陣疲憊。

    “也是呢，我早就知道。”

    輕笑聲低低的響起。

    “這不是超容易戲弄嗎？”

    一條紅色的絲帶遞了過來。

    亞曆克斯愣了愣。

    “這是什麽啊？”

    他接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心髒跳得厲害。

    “發帶。讓我轉交的人是這樣說的‘反正那家夥也改不掉輕浮男的發型，用這個綁頭發應該能好一些’。”

    亞曆克斯看著手中的發帶，沒有一點裝飾，質地和做工都透露出一股廉價。

    “這大概是我從女孩子那裏收到的，最不值錢的禮物。”

    “要我幫你扔掉嗎？”

    亞曆克斯笑著回道“死也不要！”

    奧裏莉安還是老樣子，表麵看不出什麽實際把一切都計劃好了。

    就如亞曆克斯所想的，奧裏莉安找到他當然不是單純的敘舊。

    亞曆克斯離開南鎮時，實際是聽從了傑羅的哥哥，羅裏安天才魔法師布萊爾的建議。“急於拉進關係，隻能適得其反”，這樣的道理亞曆克斯在追求女孩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結果在對於這個“妹妹”的事情上還需要其他人的提醒。

    就這樣，連一個好好的道別都沒有完成，亞曆克斯狼狽的離開了南鎮。

    他回到了訓練營，並與身為伯爵的父親取得了聯絡。經曆了如此多的事情，家族最著急的並不是他的安危，而是讓他盡快撇清與傑拉特·布雷姆納的關係。

    亞曆克斯甚至沒能在訓練營久留，家族動用人脈將他調去了王都，在市政廳從事文職工作。

    “先忍一段時間”，父親是這樣說的，不過對亞曆克斯而言這樣的生活並不是忍受，反而是將他從忍受中釋放出來。

    他確實也想撇清關係，但是想撇清的隻是那些從前和好友一同經曆的喜怒哀樂。

    雖然聽起來很可笑，不過失戀確實也是這種感覺。隻不過這一次不是以往那樣激情退卻後的分手，而是對於信任的背叛。

    就在這個時候，魔法戰鬥兵的統領，威爾斯·布雷姆納找到了他。

    鑒於他在訓練營時候的優秀表現，他得到了轉為正式戰鬥兵的機會。

    “這算什麽？”這就是亞曆克斯的第一反應。

    統領大人沒有表現出任何私心，就和他在王國內清廉正直的口碑一樣。看到對方拿出自己過往的經曆和在訓練中得到的名次，亞曆克斯突然回想起來，這不就是自己一直追求的事情嗎？

    不依靠家族的背景，完全靠著自己的實力，這是他應得的，隻是這一刻來的實在太晚，身邊再沒有能為他慶賀的人。

    就這樣，亞曆克斯沒有按照家族的安排，更沒有撇清什麽關係。因為招攬他的事情，威爾斯統領不止一次的受到非議。質疑與鄙視時常伴隨著亞曆克斯，尤其是這些心高氣傲的戰鬥兵發現這個新人各方麵都強過自己。沒有熟識的同期，亞曆克斯隻能選擇獨自承受。

    但這樣的感受並不差，亞曆克斯本身就沒有時間去理會其他人，他隻想變強，而這裏就是能達成他的願望的地方。亞曆克斯見過超出想象的強者，體驗過真正的絕望，他看著的不是同一個軍營那些傲慢自大的弱者，而是知曉這個世界真實的那些人。

    能夠感覺自己在一點點的與他們接近，亞曆克斯真正的從那個地下空間的回憶中得到解放。

    等到自己真的能幫得上忙了，再和妹妹見麵吧。

    抱著這樣的想法，他等到了奧裏莉安的到來。

    “如果我沒想錯，這應該不是艾莉她們想做的事情。”

    奧裏莉安並不是來敘舊的，但是亞曆克斯也就隻能猜到這裏。對於奧裏莉安的提議，他完全沒有頭緒。

    “也不是父親想做的，”奧裏莉安冷清的眼輕輕撇過，“這是我自己的想法。”

    “所以才找到了我。”

    長久的交往，讓亞曆克斯知道奧裏莉安的個性，不過要讓猜出這名少女的想法就不是凡夫俗子能夠做到的了。

    “看在這麽多年交情的份上，能稍微透露一點嗎？讓我去調查這位新上任的首席師有什麽用意？”

    奧裏莉安微微揚起嘴角“交情是個怎樣的東西，你還沒明白嗎？”

    亞曆克斯眉間驟然一簇。

    “就讓我告訴你一點吧，畢竟還沒聽到你的回答。是真是假就要你自己去猜了。”

    奧裏莉安再次將視線轉向窗外。

    “我很好奇，這位首席師上任後的舉動似乎太有針對性，他到底想要做什麽？”

    亞曆克斯並不能理解奧裏莉安的話語，對方一定比他知道更多的信息。

    “就隻是因為大小姐的好奇，我就要冒著得罪大人物的風險。”

    “是失去生命的風險。”奧裏莉安糾正道，“首席師的背後是國王陛下，我能夠察覺出來，但是這個消息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她認真的看向亞曆克斯，亞曆克斯也因為少女這個罕見的表情屏息凝神。

    “我不會把毫不相幹的人卷入危險。知道你會同意我才出現在這裏。”奧裏莉安停頓了一下，壓低聲音，“傑羅和迪妮莎信任奧卡姆和國王陛下，但我不會。為了你妹妹的安全，你必須把他們的計劃弄清楚。”

    “我會想辦法協助你，暫時不要輕舉妄動，等我消息。”說完這句話，奧裏莉安離開了。

    她似乎還有其他貴族需要拜訪，兩人沒有告別，亞曆克斯一個人坐在座椅上思考著。

    結果已經確定了，為了“妹妹”他不會做出其他選擇。他隻是還無法接受自己的新身份，他要做的事情或許會危害國王的利益，甚至可能直接與陛下敵對，這就意味著他隨時可能成為叛國者。

    時間過了許久，他抬起頭看向窗外的天空。灰雲翻湧，陰霾籠罩了王都。

    想到現在的南鎮，亞曆克斯咂了咂舌。

    “羅裏安，究竟是怎麽了？”

    “說起來，奧裏莉安小姐去哪兒了？”

    “團長先生就這麽在意嗎？”

    “呃，幹嘛這樣看著我，我感覺背脊有點發涼。”

    “應該是腎虛吧，看來團長先生昨晚很操勞啊。”

    被迪妮莎這麽一說，傑羅回想起昨晚的事情，感慨的點了點頭。

    “確實是，艾莉的那個，比我想象中厲害多了，幾乎一整晚都沒讓我休息。”

    迪妮莎的臉突然一紅，慌忙的轉到一邊。

    “果然是年輕女孩比較好嗎？反正我這樣的女人早就已經玩膩了吧？”

    “我們才比艾莉大兩歲吧！”

    傑羅慌忙的在迪妮莎旁邊揮動手臂，試圖擋住周圍的視線。這裏是原金穗城處刑場，現在是傭兵團的中轉站兼加工場。

    魔法燈的光芒取代火把提供照明，這個地下世界總算是多了些生氣。

    兩人正站在原本連接上層的旋轉樓梯旁，向前幾步便是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無邊黑暗。

    不過現在這裏正拉了張大網，進行著拆除工作的傭兵們反複來往於旋梯和工作台之間。而在傑羅和迪妮莎不遠的傭兵，紛紛停下手中的活向兩人看來。

    看向傑羅的視線一如既往的鄙夷，現在還多了不少令人汗毛直立的憤怒。

    “為什麽又突然玩起了夫婦扮演？迪妮莎小姐知道我隻是在幫助艾莉睡覺吧！”

    “用把少女弄到精疲力盡的方法改善睡眠，還是說直接弄暈過去嗎？團長先生到底要怎樣才肯滿足啊”

    “我已經很滿足了，拜托不要再說了！”

    周圍越發紮人的視線讓傑羅的聲音帶上了哭腔。

    明明自己隻是進入到艾莉的夢境，驅除那些夢境怪物。

    “明明我累了一晚上啊”

    “結果還是不錯的吧？”迪妮莎收起惡作劇的表情，微微一笑。

    “嗯，”傑羅想起自己解決了所有怪物後，看到的少女的睡臉，“好好打扮一下就能變成非常漂亮的美人。”

    “果然是年輕女孩比較好泣、泣~”

    “怎麽又變回去了啊？！”

    雖然迪妮莎是這個樣子，不過傑羅知道，這是她在關心艾莉。

    昨夜趁著奧爾達斯大師不在，傑羅在布萊爾的幫助下，進行了進入夢境的實驗。

    兩次失敗就讓魔法天才找到了正確的方法，並且是傑羅能獨自使用的方法。

    思維連接到艾莉的夢境後，傑羅用想象力開始了對夢境的理解。

    “想象力”和“意誌力”都是魔法師最重要的精神力，傑羅的意誌力雖然不算突出，但是想象力卻有著超出常人的天賦。這是他能夠快速理解魔法的依仗，也是能達到與魔力協調的想象世界的訣竅。用著同樣的方式，傑羅將自身的存在投射到了艾莉的夢境之中。

    沒有片刻的喘息，因為魔法而沉睡的艾莉就吸引來了無數形狀扭曲的怪物。這些怪物有的像人有的和野獸類似，身體隻是一團模糊黑影，用翻滾或者蠕動的方式移動，或快或慢的追在一個留著黑色短發的小女孩身後。

    夢境的空間在不停的轉換，從荒野跨越到仿佛巨人居住的巨大房間，在房間中又突然長出密林，穿過密林後是尖塔塔頂鋪成的棧橋。傑羅一路追趕著女孩，將靠近她的怪物擊散，但是這些怪物似乎能夠無限重生，並且不斷的道路兩旁出現。

    最令傑羅鬱悶的是，他無法接近女孩，一旦靠近到一定的距離他就會被莫名的力量彈開，這並非是魔法或者其他力量，傑羅隻能理解成這是夢境主人對自身的保護。

    也就是說，對於艾莉來講，他就和這些黑黢黢的怪物是一類的——至少在夢境中是這樣。

    本以為這樣的追逐會一直持續，直到女孩進入了一輛馬車。剛才還是一團黑的怪物突然有了模樣。看似和藹的老婦、半大的孩童、瘦骨嶙峋的野狗，傑羅這才知道讓自己勞累了一夜的怪物，竟是這些看上去一點戰鬥力都沒有的家夥。

    不過他們依舊還是在追趕著馬車，一副窮凶極惡的模樣。傑羅這個時候的攻擊有了效果，雖然知道是幻影但是對老人小孩出手還是有點於心不忍。

    在做著這些的時候，遠處的天邊一直有一隻看不清楚的影子，流線的身體和展開的雙翅很容易讓傑羅想到艾莉所說的綠色的龍。本來打算一直跟隨馬車到艾莉醒來，但是夢境結束了，傑羅的意識回到了身體，跨越了夢境才是更深沉的睡眠。

    不確定下一次夢境的時間，傑羅就這樣一直握著艾莉手直到天明。

    雖然很累，不過結果還是好的。在看到曙光照進窗台後，傑羅實際上已經陷入了淺眠，最後他還是被艾莉叫醒的。

    布萊爾不知何時離開了，艾莉大概也沒想到自己的動作會吵醒他。

    少女略顯慌亂的從傑羅的身側離開後，傑羅才想到她似乎是在自己耳邊說了什麽。

    有什麽話是對睡著的人說，又害怕吵醒對方呢？不管傑羅怎麽問艾莉都緊抿著嘴不作回答。

    應該是感謝之類的吧？因為是真心的感謝所以平常不會害羞的艾莉也不好意思了嗎？

    ——履行承諾的感覺，真是不錯啊。

    回想著這些的時候，佐伊走到了身後，傑羅回過頭。

    “都準備好了嗎？”

    “就隻差關鍵的布萊爾先生到場了。”

    “總之，先把照明的魔法燈帶來吧。”傑羅望向腳下仿佛無邊的暗黑之海，咽了口唾沫，“神知道到底要用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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