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的期限很快結束，現在就是遞交成果的時候。

    “格林薇爾小姐那邊怎麽說？”

    馬車平緩的在道路上行進，這是在去往奧爾法新領主府的路上。伴著車輪均勻的滾動聲，傑羅向迪妮莎問道。

    “說是早就等得不耐煩了。那個女人將來一定會老得很快。”

    “比起沒耐心，小心眼更傷身體吧？”傑羅小聲的嘟噥。

    “不過我也覺得拖得太久了，教國那邊莫名的安靜讓人很在意，監視者艾薩拉的行蹤現在也沒能找到，身邊還有一些麻煩的避世家族。說實話，我也早就不耐煩了。”

    “這不是老得更快了嗎？”

    從沒有反駁來看，迪妮莎小姐今天心情不錯。

    “那就去做點讓人熱血沸騰的事情吧！”

    迪妮莎撩開耳邊落下的金發，笑著說道。

    寬敞的車廂仿佛因從金發下露出的臉頰而灑滿陽光，傑羅有些目眩的半眯起眼。

    他又想起了之前優利卡的宣言，經過驚愕與感動之後，傑羅突然察覺到優利卡確實有所改變。

    在傑羅的印象中，優利卡對於自身所擁有的感情並不理解，因為這種不理解才隻會憑感覺做事，用一般的話說就是不懂圓滑，更直接一點就是任性。

    這不是因為被嬌慣習慣了而任性，是一種天然的率性而為。這是優利卡的魅力，也是讓人想要保護的珍貴之物。

    不會壓抑自己的感情，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喜歡”，會在很多地方展現獨占欲——盡管本人並不知道這意味什麽，這些像是小孩子的地方，組成了從前的優利卡，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優利卡和最初被當成“敵人”的迪妮莎小姐成為了朋友，還自動提出幫助對方。如果是從前，麵對那樣的事情，優利卡說不定會困擾、猶豫，還可能為了弄清楚自己的心情而逃到一邊，但是現在不一樣，優利卡想要幫忙，可能是為了傑羅也可能是為了迪妮莎，但一定不是為她自己。

    優利卡是理解了這一點才說出口的。

    ——稍微有點寂寞啊。

    在感動之後，傑羅原本是這樣想的，看到麵前的迪妮莎他又突然想通。

    “結果都是因為迪妮莎小姐啊。”

    “嗯，怎麽了嗎？”少女隨意的偏過頭。

    傑羅笑了笑。

    “隻是突然覺得迪妮莎小姐真是魅力超群。”

    “那是當然的，事到如今還在說什麽呢~”

    迪妮莎輕輕展露微笑，如果不是臉頰微微泛紅，傑羅或許真的會當成她不在意了。

    “我那個妹妹怎麽回答的？”

    多羅斯將腿搭在桌上，抵著靠椅背翹起椅子搖晃。

    “讓我們睜大眼睛看他們表現。這個女人總有一天會因狂妄自大吃苦頭。”

    “哈哈哈，是吧是吧？我早就在期盼這一天了，真想看那個女人吃癟的表情。我一定要用映射水晶保存下來。”

    格林薇爾默不作聲的看著自己丈夫，多羅斯的笑容慢慢消散，最後茫然失措的張開口

    “怎麽了啊？有什麽不對嗎？”

    “會這樣想的，大概都會被那個女人狠狠玩弄吧。”

    “誒？什麽意思？這不是迪妮莎的弱點嗎？”

    格林薇爾困擾的皺起眉“本以為多羅斯多少該有所成長，是因為我的存在讓他得不到鍛煉嗎？偶然讓他去嚐試下失敗說不定更好。”

    多羅斯停止了搖晃椅子，開始了認真的思考。

    格林薇爾欣慰的看著他，她相信自己的丈夫，他有著潛藏的才能，是想做就能做到的人。

    “如果承認自己是廢柴，是不是就可以免除鍛煉了？”

    格林薇爾展露完美的微笑。

    “原來是努力的方向找錯了啊。”

    格林薇爾用手指點著下巴，思考了一陣。

    “帕諾茜。”

    在房間一角如家具般站立的女仆低下了頭“請小姐吩咐。”

    “沒有旁觀的必要，無論結果如何都是我們的機會。”格林薇爾微笑著微微偏頭，“你應該知道怎麽做了。”

    帕諾茜低垂著視線，輕聲問道“現在就要開始嗎？”

    “這不是我們決定的。”

    格林薇爾看向窗外，清晨已過，空氣中已有了令人不適的燥意。

    “今天是個視線良好的天氣，不需要睜大眼睛也能看清楚吧。”

    格林薇爾轉到貼身女仆的方向。

    “他們一開始行動就是信號。應該等不了多久了吧。”

    耀光城聚集了大量的軍隊，城中四處都有士兵滋事，衛兵隊的權力基本被架空，整個耀光城已經許久沒有過一天安寧。

    ——新的領主並不像是如此無能之人。

    特斯羅卡?謝林德子爵隻身一人走在街道上，看著這混亂的景象思索著。

    ——雖然比不上迪妮莎小姐，但是那位格林薇爾小姐也是極有魄力之人。

    至少不會讓西境第三大城淪落到這種地步吧？

    特斯羅卡搖了搖頭，嘴角微微上揚。

    ——如果是迪妮莎小姐，現在已經將這些部隊納入麾下了吧。

    這些以討伐叛國者為目的聚集的軍隊，如果接受了迪妮莎小姐的指揮，就算隻有一次，也一定會迷戀上迪妮莎小姐，成為她忠誠的追隨者。

    “啊，迪妮莎小姐就是有這種魔力。”

    特斯羅卡停在街邊自言自語，仿佛陷入陶醉之中。

    “可能真的是惡魔也說不定。”

    ——但是，那不更好嗎？

    嘴角的笑容咧得更開。

    ——這樣的惡魔會給這個世界帶來怎樣的變革呢？

    隻是想想都令人興奮不已。

    “好想快點讓全世界人都認識一下啊，我偉大的、美麗至極的迪妮莎小姐~”

    為了響應下一任西境之主的號召，特斯羅卡當然也帶上了自己的私兵。除開他封地內附屬領主的士兵，特斯羅卡的士兵全都安劄在城外。

    在城外紮營的軍隊有許多，他不是唯一。正因如此他發現了一個規律，其他紮營城外的領主們，都是因為同一個理由——下任執掌大人的軍隊就是如此。但是多羅斯和格林薇爾都沒有阻止軍隊入城，一開始是幾個不將他們放在眼裏的大貴族住進了城中，之後是一些為了尋求利益的牆頭草。

    誰也沒想到的是，這個討伐前的準備時間會如此之久，入駐城中的理由變得更多了起來，越來越多領主帶著自己的士兵進入到耀光城。這些滿腹怨言的士兵，也就造成了城中混亂的元凶。

    但是特斯羅卡沒有怨言，他一開始就是抱著應付了事的態度來的。要和迪妮莎小姐作戰，雖然也有讓人興奮的地方，但這樣必輸的戰鬥也太沒有樂趣。

    做做樣子找個借口臨陣脫逃吧？或許直接向迪妮莎小姐投降也不錯，不知道其他人會不會被嚇到啊。

    每次一想到這裏，特斯羅卡就會笑出聲音——當然是在確定周圍沒有熟人的情況下，否則他隻會表現出天生的貴族做派。溫文爾雅的麵具可是貴族的禮儀。

    到了後來，特斯羅卡得到的一些消息讓他更加期待起來。

    他不打算移動部隊，就算迪妮莎小姐帶領的傭兵們把他們殺完他也會命令他們留在原地。

    準確的說，他得到的不是消息，而是一筆訂單。

    訂單是分成好幾份下達的，但這些顧客的名字都是迪妮莎小姐以前一時興起用過的。

    迪妮莎小姐一直在通過特定的渠道購買謝林德家族的特產，在掌管了南鎮並獨立後也不例外。

    這就是特斯羅卡期待的，迪妮莎小姐登上曆史舞台的方式，在為之慶賀的同時，特斯羅卡發現迪妮莎小姐對於槍支的尋求開始降低，隻有火藥還與從前一致。

    特斯羅卡擔心了，迪妮莎小姐會不會找到新的武器替代火槍，如果那樣自己在迪妮莎小姐心中的地位一定會下降，說不定以後就無法成為一起革新世界的“開拓者”。

    特斯羅卡一向不願意打擾迪妮莎小姐，但是這一次他實在忍不住。他向迪妮莎小姐表明了自己的不安，並讓下仆們偽裝成商隊送去了謝林德家族研製出的最新火槍，這是一種靠著多槍管的方式製成的連發槍，隻要投入量產必定會改變現在戰爭的方式。

    然而特斯羅卡收到的回複卻是拒絕。

    ——我需要大量的火藥和鐵。

    從下仆那裏聽到“送去的火槍都被融掉了”之後，特斯羅卡第一次在家人的麵前放聲大笑。

    不愧是迪妮莎小姐，整個大陸敢這樣做的就隻有迪妮莎小姐一人。

    但是特斯羅卡很快的冷靜了下來，他能夠確定，迪妮莎小姐掌握了更先進的技術，這項技術說不定就是迪妮莎小姐領導一個小鎮獨立的依仗。

    變革，已經要來了嗎？

    特斯羅卡還是忍不住感到了興奮，就算自己不再派的上用場，能夠親眼見證曆史的改變也是榮幸。

    就在這個時候，特斯羅卡收到了迪妮莎的訂單。

    “炸藥，能夠炸穿魔法防護的巨型炸藥。”

    緊接著是一張設計圖，特斯羅卡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是火槍的設計圖。

    “種子機關槍”，如此字樣的下方，寫著一排小字——“不要問我為什麽叫這個名字，那個瘋女人說這樣命名的”。

    這個設計圖並不完整，隻有外部的結構圖解，關鍵的內部卻沒有給出。

    “我需要嫻熟的工匠和穩定的資源通道。”

    這才是第二個訂單。

    就算隻是看到這裏，特斯羅卡已經忍不住想要跪拜在地感謝神明，感謝他生活的時代有迪妮莎小姐這樣偉大的存在。他甚至有了將迪妮莎小姐視為神明的衝動。

    ——沒有必要嗎？實際上已經是這樣了。

    所以，在看到訂單最後的交貨地點時，特斯羅卡已經不知道該怎樣表達對迪妮莎小姐的崇敬了。

    ——崇敬之意居然有頂點，還有比這個更痛苦的事情嗎？

    迪妮莎小姐能寫出許多種各不相同的字跡，特斯羅卡見過的都有十餘種，用來書寫“我會在耀光城收貨”這句話的，卻是特斯羅卡記憶中第一次收到的迪妮莎小姐的來信上的字跡。

    特斯羅卡有此感受到某種命運的輪回。光明與黑暗交替，幸運與不幸輪換，默默無聞的私生女用誇張的方式向權力發起了挑戰，現在正是讓那些冷眼與質疑驚醒的時候。

    “可能連逃的時間都沒有吧。”

    那些敢於小覷迪妮莎小姐的人，將她看作是唾手可得的功績的人，以為她隻是嘩眾取寵的人，都會成為迪妮莎小姐吞食大陸的糧食。

    自己的士兵說不定也會被牽連其中，但是特斯羅卡並不在意，迪妮莎小姐說過會在耀光城收貨，他就必須留在這裏，即便此處可能是他的葬身之地。

    “喂，我是眼花了嗎”

    不知什麽時候，特斯羅卡所在的街道一片死寂。特斯羅卡向說話的人看去，發現他正抬著頭望向天空。不隻是他，整條街的人都望著同一個方向。

    特斯羅卡心髒猛的跳動起來，他抬起了頭，沿著其他人的視線看去。

    ——變革，已經來到，並且，誰也無法阻止。

    看到這匪夷所思的天空，特斯羅卡難以自抑的笑出了聲。

    像是用尖刀劃過玻璃的笑聲尖銳刺耳，但街上已經無人在意。

    所有人都陷入了迷茫，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實。

    時間接近正午，曜日升至高空，熾烈陽光在天空印出了一片“海市蜃樓”。

    巨大黑龍鱗甲反射著陽光，張開雙翼翱翔的姿態仿若浮在海中的蝙蝠魚。在巨龍的身後，四艘雙桅橫帆船在一艘三桅大型帆船之後分散排開，仿佛遷徙的大雁。

    “帆船，在天上飛”

    說話者像是夢囈一般發出聲音，但就是這個聲音讓街道緩慢的清醒過來。

    意識到這副景象並不是自己一個人的幻覺，交流聲便多了起來。

    比起活在傳說中的巨龍，談論的內容更多是這些傳說中都不曾有過的飛翔帆船。

    隨著船隊的靠近，有人高聲叫道“巨龍身上有人！”

    相隔如此之遠，很難看清龍背上的情景，但是不會有人質疑。

    被風拉扯的旗幟在龍背上飄揚，旗幟之上宛如騎槍的槍頭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同樣的旗幟還飄揚在帆船的桅杆頂。

    “是鳳凰？這是哪裏的旗幟？”

    不停的有人問道，特斯羅卡忍住了想要大聲說出答案的衝動。

    越是欣賞這些人的表情他就越是欣喜，這是迪妮莎小姐施舍的，別人不可能給與的美妙感受。

    “該死，是那個傭兵團！”

    說話的人是一名穿著皮甲的士兵。

    自己的樂趣被人打攪，特斯羅卡在心中哀歎一聲。

    一時間混亂開始在街道蔓延，然而這樣的騷動沒能持續太久。一聲悠長的龍吟之後，街道安靜下來。

    接著，便是被放大的聲音響徹天空。

    “你好，耀光城，我回來了。”

    街道一片死寂，沒人再敢出聲。

    特斯羅卡冷哼了一聲。

    “恬不知恥的奧爾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