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猜一猜兩位的關係嗎？啊哈哈，就當是打發時間啦~”

    簡陋的平板馬車上，傑羅將捆成一摞摞的稻草坐在身下，獸人車夫豪邁爽朗的笑聲從前方傳來。傑羅坐在板車的前方，聽到車夫的提問後向坐在車尾的優利卡瞥去。

    “隻是到處可見的普通主仆，那位小姐是我的主人，僅此而已。”

    傑羅的回答讓車夫又笑了起來“哪有和仆人生悶氣的主人啊，我以前的主人可是一點不順心就會用鞭子在我身上泄憤，你們這對主仆未免也太和平了吧？”

    “和平嗎”

    傑羅不以為然的笑了笑。

    在白夜的幫助下，他們順利的出了城。和雇傭的這輛旅行商人的貨車一同行進了一個晝夜，再用不了多久就能抵達有傳送門的城鎮。

    一路人優利卡都還是對傑羅不理不睬，傑羅也因為很多原因無法主動和她拉近關係，兩人就像是才分手的戀人，相互之間阻隔著看不見的尷尬隔閡。

    “因為我的主人心腸很好，既不會打罵我又不會完全舍棄我，所以我就利用了這一點，”傑羅歎息的說道，“我希望主人對我更好一些，就說我喜歡主人，想要成為她特別的人。結果主人看穿了我的想法，所以就變成這樣了。”

    傑羅聳了聳肩，感受著優利卡投來的視線，搖頭說道

    “再加上我現在還有求於主人大人，就算是我也不好意思求她原諒。”

    “哈哈哈，真是複雜啊！”車夫摸著和稻草無異的枯黃頭發大聲笑道，隨後側過頭將粗獷的臉對著傑羅，“不過我可是很羨慕你呀。能遇到這麽好的主人一輩子就不會有其他煩惱了吧，如果我有這樣的主人光是想著為主人效忠就會有使不完的力氣湧出來，那可是比薩滿的強化魔法還有用啊！”

    “真好啊”傑羅微笑著回道，“我已經開始羨慕你了。”

    “啊哈哈哈，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在獸人的笑聲中，傑羅再次瞥向優利卡的方向。少女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麽，銀色的長發隨著微風飄動，看上去就像是無法消融的雪一般。

    在到達城鎮後，傑羅揮別了獸人車夫，按照他所指的方向找到了設置傳送門的廣場。

    “這裏也有嗎？”

    看著傳送門邊對進出者挨個檢查的馬克西亞，傑羅皺了皺眉。

    強行突破是不可能的，再繼續前往下個城鎮又會消耗大把的時間。

    ——這裏的馬克西亞人數並不多，看上去也比白夜城見到的弱了不少，等到夜晚憑借“暗月魅影”的能力應該可以突破。

    傑羅認為這是個值得嚐試的想法，便轉頭看向跟在身後的優利卡。

    “先找個地方休息吧。”

    優利卡似乎是在思考什麽，被傑羅突然搭話顯得有些慌亂。

    眨了眨眼後，優利卡低垂著眼看著斜下方的地麵，輕輕的“嗯”了一聲。

    傑羅的眼中閃過一抹落寞。比起在見過白夜之前，優利卡聽話了不少，但是這種不反抗比起順從，更像是認命了的放棄。

    “那就走吧。”

    短暫的猶豫後，傑羅拉起優利卡的手腕，從廣場離開。

    “這裏也是一樣嗎”

    在感覺到旅館中存在的異常氣息後，傑羅疲憊的歎了口氣。

    多虧了這座城鎮的馬克西亞並不算強，傑羅能夠在接近旅館的時候就察覺他們的氣息。然而傑羅拉著優利卡輾轉了半個城，每一個旅店都是如此。他們自身還因為自己的可疑行徑被巡邏的馬克西亞盯上數次。好不容易將對方甩掉後，傑羅已經是徹底的心力交瘁。

    ——幹脆放棄旅館，找個偏僻的地方一直等到夜晚，或者幹脆裝成旅行者混入人群。

    雖然兩種方法都有被識破的危險，但隻要注意隱蔽傑羅剛這麽想著，麵前旅館中的馬克西亞的氣息突然消失。

    是放棄盯守了嗎？還是說有其他計劃？傑羅在思考了一陣後，帶著優利卡走入了旅館。

    但是很快，他又麵臨了另一個難題。

    “隻有一個房間了？”

    櫃台的魔族接待不願理睬的回了一句“愛住不住。”

    似乎沒有其他選擇，而且——傑羅看向優利卡——事到如今也沒什麽好介意的了。

    隻是等到半夜，不需要做其他事情，還是和熟得不能再熟的優利卡一起，尷尬什麽的完全不會有——傑羅原本是這樣想的，然而——

    ——這不是尷尬得不行嗎！

    隻有一張床一個櫃子的房間，優利卡和傑羅分別在床兩邊坐著，盡管看不到背後少女的表情，傑羅也能感覺到少女現在是以怎樣的心情不發一語的坐著的。

    這個旅館雖然態度惡劣設施簡陋，唯獨安靜這一點可以和頂級旅館媲美。傑羅現在除了自己和優利卡的呼吸聲什麽也聽不到，他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在意但是越是不想在意就越是在意得不行。在不注意的時候，傑羅居然開始數起優利卡的呼吸，自己也像是打拍子一般的在優利卡呼吸的間隙進行呼吸。

    數到一百的時候，傑羅實在是受不了了。

    “這是在幹嘛啊”

    傑羅抓了抓頭發，站起身走到門口。

    “我出去透透氣。”

    剛把手搭上門把，傑羅的身後就響起一道低低的聲音。

    “為什麽？”

    聲音中似乎帶著些幽怨，但是傑羅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什麽為什麽？”

    轉頭看去時，優利卡剛好把臉別開。

    “為什麽要出去透氣，是我把房間的氧氣吸完了嗎？”

    要是其他人說這話，傑羅一定會認為對上是在向自己挑釁，但是優利卡的側臉上分明寫著“我是認真的”。

    “這個怎麽說呢就是”

    ——好難回答！

    傑羅腦袋上冒出了汗珠。

    ——認真的挑釁真的好難回答！

    “優利卡果然讓傑羅討厭了”

    看到優利卡眼中的陰霾，傑羅完全慌了神。

    “為什麽會得出這樣的結論啊？”

    優利卡緊抿著嘴，看也不看傑羅一眼。傑羅沒有辦法，隻能走到她身前蹲下。

    “剛才我覺得悶是因為我知道優利卡討厭我，和現在的我共處一室一定很不舒服，所以才想出去一下。”傑羅勾著頭望著優利卡的眼睛，“但就算優利卡討厭我，我也不會討厭優利卡，隻有這一點希望優利卡能再相信我一次。”

    優利卡噘起了嘴。

    “竟敢這麽過分，區區一個傑羅。”

    “誒？過分？”

    “明明是傑羅討厭優利卡，優利卡也不會討厭傑羅。”

    傑羅一時說不出話，直到看到優利卡偷偷瞥來的眼睛才回過神。

    “但是優利卡不是討厭我了嗎？說我是騙子什麽的。”

    “傑羅是騙子！”

    優利卡篤定的語氣給了傑羅沉沉一擊，然而話音落後，少女又小聲的接了句

    “但是不討厭”

    “這算什麽？”傑羅啞然失笑，“絕對是討厭吧？”

    優利卡甩動長發的晃起腦袋“就算說討厭，也不討厭！”

    “優利卡。”

    傑羅吸了吸鼻子，他當然知道優利卡想說什麽，他現在就想一把抱住少女。

    “但是傑羅討厭優利卡了，我知道的。”

    優利卡眼神哀傷的朝傑羅看來。

    “和那個毛茸茸的拉車大叔說的話，我都聽到了。傑羅已經不喜歡我了，不會再因為我湧出力量了，我知道的”

    聽到優利卡的話，傑羅嘴角微微揚起。

    ——在某些地方格外的敏銳啊，這家夥。

    “那其實也是喜歡哦。”

    “騙人！”

    優利卡用力的盯了過來，就像是瞪人的眼神讓傑羅有種懷念的感覺。

    “如果是喜歡，傑羅就不會帶優利卡去那個地方！”

    說完後，優利卡的盯著傑羅的眼中蒙上一層水霧。

    “傑羅已經舍棄優利卡了，我知道的。”

    果然會被這樣誤解啊，傑羅自嘲的笑了笑。

    “既然如此，為什麽優利卡還要跟著我一起呢？明明之前都那麽拒絕的。”

    傑羅迎著優利卡的視線認真凝視她的眼睛，仿佛被他不允許逃避的視線所刺痛，優利卡的眼中氤氳出更多水霧。

    “優利卡不想再傑羅惹麻煩但是這一次，優利卡好像能幫到傑羅，”優利卡在最後將視線移開，“還能幫上迪妮莎。”

    就像是犯了禁忌，被優利卡提到的名字停留在空氣中，兩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感覺到少女的情緒逐漸低落後，傑羅做了個深呼吸。

    “不是這樣的，優利卡。不如說正好相反。”傑羅拉起少女的指尖，垂下自己的額頭輕輕觸碰，就像是虔誠的信徒向女神許願，“我已經不會再被什麽命運和使命迷惑，我會用自己的雙眼去辨別，如果那個預言能給與你幸福我會實現它，如果相反我賭上自己的性命也會阻止。”

    又是一段沉默。

    傑羅從優利卡的指尖能夠感受到少女內心的矛盾，其實他自己也是如此。每一個給與他溫暖的人他都不想放棄，結果便是許下了許多無法達成的約定。做出那些約定的時候，傑羅都比現在更加的堅定，他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會背叛約定，他知道自己是如何重視它們，是如何珍貴這些感情。但這一次他不再有這樣的自信。

    “但是迪妮莎想做的事情，傑羅不想幫她完成嗎？”

    優利卡的聲音輕輕飄來，傑羅立馬給出回應

    “這不是迪妮莎想做的事情，她的使命已經完成了，剩下的事情隻有我能做到。”

    片刻的沉默後，優利卡將手從傑羅手中抽回。

    “騙子。”

    清冷的聲音就如冰水從頭淋下，傑羅狼狽的抬起頭。

    “優利卡小姐，請問您需要我解釋哪一方麵？”

    “隻有傑羅能夠做到會這樣想是因為傑羅最最最喜歡迪妮莎了吧？”

    傑羅不知道怎麽解釋了，優利卡不隻是敏銳，提出的問題也很尖銳。

    ——這難道就是正在蘇醒的女神之力嗎？

    “因為優利卡比不上迪妮莎，而迪妮莎又是因優利卡而死，所以傑羅討厭優利卡了。”優利卡的聲音逐漸提高，“優利卡要是不出現在那裏就好了，要不是因為我傑羅一定能阻止迪妮莎。優利卡本來不該到那裏去的”

    優利卡的聲音唐突的停下，眼中淚滴滑落。

    “傑羅說過不讓我過去，但是我違背了約定。都是優利卡的錯。”

    “笨蛋！”

    傑羅的胸口像是有什麽東西突然炸開，他起身的同時抱住了優利卡。難以抑製的情感讓傑羅無法克製擁抱的力量。他擔心著優利卡會不會感到疼痛，但是他無法停下，一旦放鬆手臂的力量作為替代他可能會哭出來。

    是因為看到了優利卡的眼淚，因為想起了自己承諾過不會讓她傷心，因為沒有注意到少女一直在因為自己的一句話而煩惱，還是因為再一次想起了另一個少女的死亡，思維不受控製的思考著是否真的能避免這悲慘的結果——傑羅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麽，他甚至因為感受到自己的卑劣而幾乎要笑出來。

    “不要再想這些了！優利卡什麽錯都沒有！做錯事的是那些壞人，是那個欺騙了你的母親還妄圖利用自己的女兒的那個人渣！我們都隻是想要成長成正直溫柔的人，而那些人卻想著怎麽傷害他人。優利卡，我要去做的事情是懲罰他們，讓他們得到應有的報應。這期間優利卡的幫助是必要的，請不要再考慮其他事情了，我們一起同心協力去懲治那些壞蛋，然後在一起幸福快樂的過一輩子可以嗎？”

    優利卡的淚潤濕了傑羅的胸口，一直等到少女的呼吸平靜後，傑羅才稍微放開了她。

    優利卡從傑羅懷中抬起頭，仰著的臉上是傑羅未曾見過的紅暈。

    “騙子。”

    ——又是這句嗎？

    傑羅的眉毛都擰成了一團。

    “我又有哪裏沒說對？”

    優利卡吸了吸鼻子，將臉貼上傑羅的胸膛。

    “傑羅想做的事情根本就和那些壞人無關，傑羅一直在想迪妮莎。”

    “”

    傑羅痛苦的閉上眼。

    “但是我知道怎麽能幫上傑羅了，”優利卡輕聲說道，“我會幫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