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棋布錯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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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個時辰前,賀蘭公主悄悄入了靖川王府的後門。
    “賀蘭姑姑,如此裝扮,所為何事?”淩不惑打量著衣著低調,神色慌張的賀蘭公主。
    “向靖川王請罪。”
    “請罪?姑姑嚴重了。”
    “我知道尉遲將軍在哪?”賀蘭公主也不欲兜兜繞繞,開門見山。
    “在哪?”淩不惑一下站了起來,而後又冷靜的坐下,“難不成是謠傳的太子府?!”
    賀蘭公主沒想到淩不惑竟然看清了自己的來意,不免有些緊張,“不是謠言,就是太子抓了尉遲將軍。”
    “賀蘭姑姑,口說無憑。太子若抓了人,也總要掩人耳目,為何姑姑會知道?!”淩不惑反問道。
    “我授命操持含光大典,太子吩咐我啟封月癸雙劍,邀尉遲將軍做嘉柔子,開鋒之時,以棕油提前塗抹至劍身,做成斷流的假象,再安排試劍將軍受傷,做成劍靈不安的假象,引得哥哥忌諱,誰知她和你皆出其不意化解了危機,未能得逞。緊接著,慶功宴上,太子又命我在尉遲將軍的酒中下藥,再借著醒酒的名義,將她綁了去。”賀蘭公主一股腦的將所有和盤拖出,沒有絲毫保留的意思,更沒有為給自己辯解半分。
    “太子為何要這樣做?”淩不惑語氣冷了下來,忍著心裏的怒火,然後他穩了穩情緒,像是知道了答案,然後繼續說道:“姬恒為太子做事,怕是姑姑授意的吧,姑姑既一心輔佐太子,為何今日要來我的府上說這些,若是讓太子知道,姑姑和姬恒以後要如何在太子府立足。”
    “我...”
    賀蘭公主被看穿了心思,一時間竟有些啞口無言,她哪裏想得罪太子,自尋死路,隻不過諾達拿那本記檔威脅她,逼她把一切的事情都說成是受太子指使,否則等不到太子動手,她立刻就要萬劫不複。好在眼下形勢看來,這繼主不是太子就是靖川王,她便一不做二不休,順勢轉投淩不惑,盤算著若將來再將姬和扶持上皇後寶座,她作為新帝姑媽,新後生母照樣可以富貴榮華,大權在握。再不濟,兩邊都得罪了,兩虎相爭起來,局勢越亂,她那點子事在國本麵前更就不值一提了。
    “我是被逼的,姬和的心思你是清楚的,太子又哪裏會不明白,於是他拿姬恒的前程要挾我,逼我與靖川王府劃清界限,不僅如此,他還要我散布尉遲將軍從前是秦王棄妃的消息,好讓靖川王府和東啟扯上關係,引淩王猜忌。”賀蘭公主頓了頓,抬眼瞥了瞥淩不惑的表情,顧予初在東啟的往事她剛知曉不久,便趁著這次機會一起散布出去,她因顧予初母親的恩怨而憎惡於顧予初,得了這樣的消息自然要好好利用一番,她見淩不惑眉心凝重,便繼續說道:“我作為姑姑,雖願意輔助太子,左也不過是一個無知婦人,這些都是要動搖國本的,我實在沒有那個膽子。”
    “姑姑如此心係天下,為何不直接去紫延宮告知父君,反而要南轅北轍跑來我這裏告密。”
    告密兩個字淩不惑說的不輕不重,卻並不客氣。
    “太子素來荒誕,做些出格的事朝堂上下都習以為常,十幾年來哥哥更是縱容多次,眼下這局還未形成什麽大勢,太子所做能否引起哥哥不滿還是得憑哥哥自己的心意,若我貿然行事,到成了我在揣度聖意了......況且尉遲將軍的性命還握在太子手上,你難道......”賀蘭公主又瞥了眼淩不惑,接著說道,“當然,若時機成熟,靖川王需要我進宮麵聖,我自然不會退縮。”
    “謝謝姑姑的深明大義,有了尉遲將軍的消息,我心裏有數了。”淩不惑讀懂了賀蘭公主話裏的含義,緩和下口氣,告一聲謝便送了客。
    但賀蘭公主有些遲疑,她拉扯太子,投奔靖川王,卻未得到淩不惑收為羽下,保全庇護的明示。
    “姑姑放心好了,今日之恩,我必不忘。”淩不惑行至廊外,承諾道。
    這個回應顯然她並不滿意,但賀蘭公主卻也不敢點的太破,遲疑片刻便也識趣退了下去。
    廊外細雨綿綿,淩不惑淺淺一笑,似有似無的關心道:“屋外風雨,姑姑小心行路,馬車在靖川王府的屋簷下,淋不著雨。”
    賀蘭公主沒有回頭,隻是頓足片刻,再次起步時,心裏的那顆巨石全是落了下去。
    束淵見人走遠,急忙問到若有所思的淩不惑:“王爺,您信麽?”
    “你說呢?”淩不惑站在廊前,伸手揉了揉這細蒙的毛毛雨,悠悠的反問道。
    “那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麽?”
    “叫些人手,不卸兵器,咱們走一趟太子府,搞了這麽一出,不露個麵,怕是辜負旁人的一片心意。”
    於是,才有了方才小茶館裏的熱聞。但誰也不知道,太子府裏到底發生了什麽,說來也是巧合,自淩不惑出了太子府之後,便傳來了消息,說尉遲將軍現身了。
    顧予初那頭,剛到了驛館赴任,諾達便著急忙慌的趕來見她。
    “你去哪裏了?”
    “你是在關心我麽?”
    “當然了。”
    “為什麽?”
    “因為我喜歡你呀。”
    “哈。”
    “所以,你到底去哪裏了?”
    “我去運通錢莊提錢去了。”
    “去了這麽久?得提多少錢呐?”
    “一文。”
    “一文?”諾達一臉詫異。
    顧予初淡淡地笑了笑,便萬分篤定這個男人不是啟幀。
    其實,她心裏是萬分清楚的,自彤城訣別,她已將啟幀的驕傲踩在腳下。那個視自尊如性命的人,即便枕上星辰也再不可能迎她入夢,更何況千裏迢迢跑來雲京,再同她講這樣的傻話。
    可她還是懼怕他身為帝王的偏執和瘋狂,所以,就算她心裏有了答案,也必須再確認一次。
    “別開玩笑了,好麽?是不是病了?”諾達關切道,摸了摸她的額頭。
    顧予初似笑非笑的打量了他半天,這個男人是真的像他,對自己更是比她情真意切個百倍。可諾達畢竟與巽影有關,當下外頭那些個風言風語恐怕大半都是出自其手,人生的境遇真是奇妙,她總是要與他和像他的人站在對立麵。
    眼下,他們兩個心裏都清如明鏡,這局殘棋,不過都在等對方先行發難罷了。
    諾達雖暴露了身份,但顧予初生於東啟,出於巽門,曾效力秦王,雖現為了赫和,投身北淩,但卻不能忘了根本。縱使她清楚巽影在北淩的使命,可畢竟是昔日東家,總歸是要留有餘地的。
    “當然沒病。”
    “那你到底去哪裏了,莫不是真是被太子抓了去?”
    “太子?怎麽可能?”
    顧予初矢口否認,她深知這些個謠言無非是想挑起靖川王府和太子府的戰火,她也知這場風雨最終避無可避,但卻不希望是因自己這次的一時任性而起。
    “那你到底去哪了?”諾達不依不饒的追問道。
    “我喝多了,昏睡了三天三夜。”女人隨口編了句謊話。
    “睡在哪裏了?”
    “醒來睡在紫延宮的角樓。”
    “你宿在禁宮,可是大罪。既是不能喝的,怎的如此貪杯?!”諾達上前低聲埋怨道,顧予初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言,但說謊就是這樣,一但開口便無法挽回。
    “你不要告訴別人不就好了。”她故作天真的眨眨眼睛。
    “全城都知道你失蹤了,謠言說是太子綁了你,豈是我不說就能平息的。”
    “謠言嘛,不要相信。”她擺了擺手,並不在意。
    “靖川王親自帶人去太子府要人,街上很多人都親眼看見了,這回就算是假的也變成真的了。”
    “什麽?!他真去了?”顧予初瞪大了眼睛,她本以為茶館的熱聞不過又是捕風捉影,空穴來風罷了,淩不惑那樣謹慎的人怎麽會做出如此衝動的事來,可現實就是如此,她才意識到,自己這次真的惹出事端來了。
    她琢磨了一番,事情由自己而起,不如主動請罪,好平息這場風波,可緊接著宮裏便傳來了話,要她立即進宮麵聖,看來這事最後還是驚動老淩王了。
    “我陪你一起去。”顧予初接了旨,不敢有所怠慢,立即動身,可諾達攔下他,堅持要陪她同去。
    “你去幹什麽?”
    “別管,你的職責主要是保護我們,我自然有資格說話,到時候,你就說是為我辦事去了。”諾達言辭懇切,若不是顧予初知道他的底細,恐怕不會相信外麵那些個傳的沸沸揚揚風言風語與他毫不相關。
    “別傻了,為你辦什麽事要三天三夜,王上不會相信的。”
    “但有我說情總會有點效果。”
    顧予初也想知道,在關鍵時刻,諾達到底會怎麽做,是落井下石,還是傾力相助,於是也不再堅持,最後,他們倆一起入了紫延宮。
    老淩王的書房大門敞開著,他們老遠就看見,裏麵赫然立著兩個身材樣貌一樣的人,一個是太子,一個是靖川王。
    淩不惑見顧予初又與諾達一道,心裏的火氣不自覺又不竄了上來。
    未等顧予初行禮,太子淩子域挑釁道:“尉遲將軍好大的駕子,失蹤了三天三夜,若是再晚一步,靖川王恐怕是要拆了太子府。”
    “臣有過,請王上降罪。”顧予初跪了下來,沒有廢話,直接認罰。
    “人間蒸發了三天,你還知道請罪!”老淩王冷目一掃,很是淩厲。
    “臣不甚酒量,慶功宴上喝的酩酊大醉,倒在紫延宮角樓裏睡了三天三夜。”
    顧予初很是爽快的坦了白,可老淩王沒有搭話,隻是瞥了眼身邊的大監,他瞬間明白王上的意思,低著頭,勾著腰,代表老淩王開了口。
    “宴會當夜,值班的守衛說是親眼見了尉遲將軍出了宮門,記檔上也記的清清楚楚。”
    顧予初心裏大喊不妙,早知道說成宮門外的某處,這宮禁記檔便可應付過去,可即時如此,隻能硬著頭皮往下編,於是,她不慌不忙的又開了口。
    “臣今早醒來對醉酒前發生的真的是一無所知,隻發現丟了腰牌,或許是旁人撿了去,過防時拿錯了,守衛便以為是臣。”
    “我北淩國的女將就那麽幾個,就算宮禁守衛沒見過世麵,總還分的清的。我看,尉遲將軍不但武功超群,更是巧舌如簧。”淩子域嘲諷道。
    “臣說的句句屬實。”
    顧予初很是篤定,其實她大可說成應靖川王的吩咐回赫和巡查,淩不惑這邊就算再不悅,也一定會幫自己圓慌,可太子府要人一事已經發生,她再如此,淩不惑便是賊喊捉賊,無事生非了。但她知道,眼下這局麵,若她還是尋了這借口,淩不惑定是會咬了牙為自己擔著,可她不能陷他於不義,更不願他因為這等小事失了老淩王的信任。於是,唯有自己將這罪扛了下來,才能平息風波。
    “即是人回來了,索性沒出什麽大亂子,臣以為,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淩不惑適時開了口,意圖抹平此事。
    “兄長今日去我府裏可不是這麽說的。”淩子域笑了笑,顯然不肯就此罷休,“兄長作為一軍主帥,自然對軍法爛熟於心。行軍時擅離職守,是死罪。非行軍時,擅離職守,受100軍棍,流1000裏,尉遲將軍二品軍侯,可折半刑,即是如此,至少也是要流500裏,打50軍棍的。”
    淩不惑見太子如此上綱上線,很是不悅,可軍法擺在那裏,他無從反駁。
    這時,諾達抓準時機,搶先為顧予初說了情。
    “尉遲將軍自守衛驛館以來,無一日一夜不盡心盡責,精心安排的巡防無縫插針,黑水十一族有其護佑才可享多日安眠夜,願聖上念在其護衛有功的份上,將功抵過。慶功宴上,人人心中歡喜多有勸進,尉遲將軍雖有沙場之勇,可畢竟是個不甚酒力的女人,臣聽說東境古人豪放,酩酊大醉之後昏睡多日也是常見,聖上乃仁善至極,就不要追究了。”
    諾達如此開口維護她,確實是顧予初意料之外的。
    “尉遲將軍因醉酒而罔顧軍法擅離職守是事實,卻也未釀成大禍,赫和當下歸附,一眾遺老舊民唯她馬首是瞻,若因此等小事而課以刑罰,恐傷了赫和百姓的心。但她是臣的手下,臣約束手下不利,是臣的過錯,臣願意代替尉遲將軍受那五十軍棍,望父君允許。”
    淩不惑推心置腹,擺出赫和民心之向,又不推脫自己的責任,既未壞了軍規,也為顧予初擋了責罰。
    “臣之過錯臣一力承擔,不想連累他人。”
    “臣也願意代尉遲將軍受罰。”諾達見顧予初不領淩不惑的情,趕緊跟著附和道,淩不惑氣的暗暗捏緊了拳頭。
    “如此心心相惜真是看了感動。”淩子域哼哧一聲,他也看出了哥哥的不悅,跟著補刀道。
    “軍法擺在哪裏,若不懲處,恐怕難以正軍紀呐。”老淩王頓了頓,“自古也沒有代為受過的先例。尉遲予初擅離職守,念在有功且初犯,更未釀成禍事,下去自領10軍棍,以儆效尤。”
    “臣謝王上恩典。”顧予初沒有遲疑,立馬謝恩領旨。
    “至於靖川王,未約束好下屬,也有過錯,就罰俸半年,親自監理行刑。”老淩王眯了眯眼,很快做了決斷,然後擺擺手示意眾人推下。
    這個結果,淩子域雖不滿意,但也無力改變,但好歹顧予初和淩不惑都受了罰,也算解氣,便洋洋得意的大步流星先出了大殿,顧予初對諾達報以一笑,諾達擠擠眼睛輕歎口氣,淩不惑橫眉冷對,沒有和顧予初說上半句話,便也撤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