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請君入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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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府百日宴的第二日,賀蘭公主府的姬恒少爺豪擲萬金為江淮月的花魁娘子贖身的消息成了雲京城最新的熱聞。
    昨夜寧府夜宴散場,淩不惑親自送姬和回府樂壞了賀蘭公主,竟忽略了兒子的失蹤,殊不知顧予初這頭悄悄安排姬恒的馬車去了江淮月的浴場。
    久經風雪的江淮月花魁娘子施施提前被顧予初買通,使出渾身解數,極盡溫柔體貼,讓久在母親高壓控製之下的姬恒借著醉意聲淚俱下的訴盡委屈,丹心全付,也真正感受到了什麽叫醉生夢死、自由暢快。
    也許是物極必反,也許是醉酒放縱,他大手一揮,簽下了十萬兩黃金贖身的字據,還性情的咬破手指以血為泥摁了手印,同時贈了自己的日日佩戴的紫翡扳指作為信物,以示自己的情真意切。
    雖然,姬恒醒酒後對昨夜之事印象模糊,但在他睡眼迷蒙的發現枕邊的江淮月花魁娘子施施時,竟也不自覺淪陷其中。
    兩人你濃我濃,纏綿至午後,姬恒方才依依不舍的回府。
    賀蘭公主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再看到兒子完好無損的回來時,心中的不安終於放下,可未等她盤問兒子的去向時,好戲便開場了。
    江淮月的老板潛自己的心腹,敲鑼打鼓的招搖過市,登上了賀蘭公主的大門,要求姬恒少爺兌現昨夜的承諾。
    強勢的賀蘭公主怒不可遏,命家丁強行將他們棍棒打出門外。那江淮月的爪牙也不是吃素的,被如此粗魯對待,竟在賀蘭公主府公然亮出了姬恒簽字畫押的字據,驚的門外看熱鬧鬧的百姓們直呼過癮。
    賀蘭公主的臉麵被打的蕩然無存,她質問姬恒是否被人逼迫,可這個娘寶兒子卻不肯做聲。
    “錢財都是小事,但我賀蘭公主府的門第可不是誰都能高攀的上的,回去告訴那個花階柳市的賤俗貨色,讓她絕了這個念頭,否則後果自負。”
    為保顏麵,賀蘭公主當眾放下狠話,但江淮月的爪牙似乎早就料到如此,於是他不慌不忙的從懷裏掏出一枚虎麵紫翡扳指,恭恭敬敬遞給姬恒。
    “施施姑娘說,明月獨照已萬年,公子大可不必介懷,不過一場臨春卻遲的大夢,各自安好,慰藉此生足夠。”
    不得不說,這個女人將姬恒心中苦於壓迫的痛楚,以及奮力掙脫枷鎖的渴望拿捏的恰到好處,不過寥寥幾句話,將他心中那片深埋已久的逆鱗刨了出來。
    一股衝天怒火熊熊而起,將姬恒全部的理智吞噬,他平生第一次和自己的母親叫起了板:
    “施施是兒子此生唯一知己和摯愛,母親若容不下她,那就不要怪兒子不孝。”
    “逆子!你想怎麽樣?”賀蘭公主氣的臉色發白瞪紅了眼睛,雙手不住的顫抖。
    “兒子此生非她不娶!”
    “休想!除非我死!”
    “母親大可不必尋死覓活,我可不似姬和那般年少無知,這高門闊府、名譽仕途不是人人都稀罕,我願與施施平淡此生,白首不離。”
    說罷,姬恒撂下這句話,便拉上江淮月的瓜牙一道離開了賀蘭公主府,徒留他的母親錯愕原地。
    淩不惑得了這個消息,感歎顧予初以牙還牙的雷霆手段,但又不禁後怕,萬一哪個環節出了疏漏,便是難以收場。
    但既然有了這個好話題,能夠撕開一點他們倆之間冰凍到底的結締,他自然不會放過,於是他借著這個機會,主動敲了顧予初的房門。
    “什麽事?”顧予初躲在屋內,並沒有要開門的意思。
    “江淮月。”淩不惑開門見山,怕她拒絕。
    沒過一會,門吱呀一聲來了,他魂牽夢縈的女人冷著一張臉出現在他麵前。
    “走吧。”
    “去哪?”
    “書房,不是有事要說麽?”
    “這裏為什麽不行?”
    “夜幕已至,孤男寡女,別惹出什麽說不清楚的事情來。”
    “這是我的府邸,你是我的夫人,書房和廂房有什麽區別?!”說罷,淩不惑不請自入,慍怒的找了張椅子坐下。
    顧予初也的確有事與他相商,便懶得與他較真,隨即關上了房門。
    “怎麽不趕我走了?”
    “說正事吧。”女人依舊冷漠。
    “姬恒你打算後麵怎麽辦,拿他威脅賀蘭放過束淵?”
    “你覺得她會麽?”
    “不會。”
    “所以我動姬恒不過是為了以彼之道還之彼之身,束淵的案子還是要靠繡衣使者。”
    “你行事不會如此衝動。”
    淩不惑微微調整了坐姿,雙手抬上桌案,交叉而置。
    “你認為賀蘭那個女人會放任一個青樓女子拐跑自己的兒子麽?施施那頭我已經命人全程保護,若是能活抓動手之人,也許會是束淵案子的突破口。”
    “這才是你。”
    顧予初白了他一眼,“可是時間不夠,繡衣使者要加快速度尋找新線索,雲京府定案還要拖延一下。你能做到麽?”
    “可以。雖在現場發現了束淵的玉佩,但隻要他不鬆口,沒有口供,案子還有很多疑點沒有查清,雲京府不可能輕易定案,就是束淵免不了皮肉之苦。”
    “讓他受著吧,長點教訓,誰教他做事如此衝動!”顧予初心裏雖心疼,但嘴上還是強硬,“還有,那樁案子發生也有七八日,明日你出麵特許晴雨樓開門營業,同時讓人放出消息說晴雨樓的廂房裏發現了可以翻案的重要物證,好引蛇出洞。”
    “這點事與案件有關的事你不用特意交待,我自會去辦。”淩不惑話留了一半,知道她還有事要他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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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予初看了他一眼,才說出了她一人搞不定,真正需要淩不惑幫忙的事:
    “我答應施施姑娘,幫她易籍,召回她流放邊疆的弟弟,給她一筆錢財,放她們回寧遠老家。”
    “她父親犯了什麽事?”
    “隱瞞災情,知情不報,本人已伏法被誅,全家流放,已有十年。”
    “不難。”
    “謝謝。”
    該說的說完,又沒有新的話題,淩不惑目不轉睛的盯著顧予初,一時間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有點微妙。
    “時侯不早了,請回吧。”
    “我還想再坐會。”淩不惑拒絕道,他特意去討教淩子域,哄女人不外呼堅持死纏爛打,今日機會著實不錯,他決定試一試。
    “隨便你坐,我還有事,就不奉陪了。”顧予初不按常理出牌,起身就往外走。
    “你去哪裏?”淩不惑趕忙攔住了她。
    “江淮月的對麵就是晴雨樓,明天晴雨樓開門營業,今夜開始我就住在江淮月,看看有什麽可疑的人和有用的線索。”
    “你一個女人,去風月場所不合適吧?”
    “從前在鎖星宮呆了一年多,也沒聽你說有什麽不合適。”
    “我陪你吧。”
    “用不著。”
    “江淮月可是官窯,位置好的廂房可不是花錢就能住的,你會需要我的。”
    顧予初想了想,覺得也很有道理,但未置可否,隻是催促他出去等著,自己換身衣服。
    淩不惑氣定神閑,覺得目的已達到一半,自然事事都依著她。
    待到他們二人坐尋常馬車到了江淮月時,顧予初隻覺得自己換成男裝多此一舉。
    馬車停下的地方,有小廝早就等候在此,並且帶著他們走隱秘通道上樓。
    女人沒好氣的瞥了身邊的這個揣著明白裝糊塗的男人,沒有多說什麽,畢竟他想了自己所想,且默默安排好了一切。
    他們所住的三樓廂房就在施施的麵對,且窗子正對晴雨樓的大門,地理位置實屬絕佳。
    今日的江淮月依舊熱鬧非凡,但點名要施施姑娘招待的熟客竟多了很多,想來賀蘭公主也是廢了一番功夫,要以此讓自己的兒子看清風塵女子的真麵目。
    施施姑娘自然也是早有準備,她付了老板五日的歇金,並一一回絕所有的恩客,更是讓姬恒是鐵了心要與她廝守。
    “我很好奇,你是如何能夠算準施施能吃定姬恒?”
    “你們男人有幾個可以拒絕的了佳人主動投懷送抱?”顧予初意有所指。
    這幾日,這樣的敲打和嘲諷見縫插針,已是司空見慣,淩不惑忍了下去,停頓了一會,接話道:“就算拒絕不了,以他的性子,也不至於和她母親鬧決裂。”
    “姬恒曾有一個非常喜歡的丫鬟,喜歡穿藍色的衣裳,姬恒特意給他改名蘭兒,後來這個丫鬟懷有身孕,本來他想著扶為侍妾,可他那時尚未婚配,他那個母親堅決不允,蘭兒的肚子漸漸大了,那個女人怕事情敗漏,惹來非議,便借機發賣了蘭兒並處置了她腹中的孩兒,姬恒知道後,礙於母親淫威,不敢發作,但以不再議親作為反抗,而後他暗中派人尋找了幾次,最後得知蘭兒心灰意冷投河自盡了,傷心不已。”
    顧予初今日心情不錯,與他開口說了很多。
    “那這施施姑娘是與那蘭兒有幾分相似了?”
    “這世上相似之人雖多,可終究還是有不同之處,況且除了姬恒,雲京恐怕沒幾個人能說出蘭兒長什麽模樣。我不過讓施施姑娘特意穿著藍衣接近,醉酒的姬恒便將她認作蘭兒,說到底不過將錯就錯罷了。他對他母親表麵越順從,心底就越逆反,施施姑娘隻是將他心裏的火種點燃罷了。”
    再相似的人也總會有不同之處,這句話點醒了淩不惑,他腦中突然閃過那夜中陽殿的一些斷斷續續的畫麵。
    他依稀記得與他糾纏的女人是帶著他送給顧予初那條藍寶石手鏈的,心裏開始懷疑。
    但他的記憶有限,沒有確信,又涉及女兒家的清白和名譽,便也隻能先行認下,再做打算。
    事已至此,他不再深想,接著問道:“這種隱秘的事我都不知道,你是如何知曉的?”
    “言風說灩陽有次說漏了嘴。”顧予初一邊偷瞄著施施的廂房,一遍答道。
    “這個灩陽。”淩不惑眉頭微鎖,懶得過多評價。
    “今日也差不多,你也回吧。”顧予初關好門窗,下了逐客令。
    “我不走,這個廂房大的很,你睡床我睡塌,保證不打擾你。”
    有人死皮賴臉的留了下來,有人不想惹出大動靜,便也懶得計較。
    顧予初自顧自的合衣躺下,不再說話,把屋子裏的另外一個人完全當作空氣。
    淩不惑得了逞,也不再得寸進尺,也合衣靠在榻上。
    房間裏安靜很久,終於,男人開始沒話找話說:“那日你讓我送姬和回家,我實在是無話可說,還好姬和找了話題說起她喜歡的首飾和衣裳,她說你手上帶的那條藍寶石手鏈很好看,這幾日我怎麽不見你帶了,是不是丟了麽?”
    可顧予初那頭一直沒有回應,淩不惑起身觀望了很久,以為她是睡著了,也不敢靠近,便也隻能實相的躺下,可在他剛躺好之時,一個小東西直直的砸到他的臉上,定睛一看,竟是那條手鏈。
    “送給她!”女人言語冰冷,丟下這句話,便背過身去,再無動靜。
    淩不惑笑著捏起那根手鏈,溫溫熱熱,確是貼身佩戴剛摘下的,他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單手枕著腦袋,仔仔細細端詳著那條手鏈,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