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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第一次認真打量這個女人。[【第&九^中文^D9cn.net$】腦袋裏的噪聲剛剛睡去,他很少有這麽清淨的時候。閉上眼,他感受到太陽光的溫度,聽到鳥叫聲的清脆,睜開眼就看到女人得意的臉。這張臉不大,膚色偏白,中間有些小小的雀斑,讓它的主人看起來年輕了許多;鼻子是小巧上翹的類型,鼻梁算不上挺拔;嘴也偏小,嘴唇微翹;下垂眼的眼角上提顯得溫潤又不懦弱。臉上最淩厲的部分是兩道眉毛,被卷卷的劉海完全遮住,整張臉人畜無害,一張隨和的麵皮。
“這次可是我一個人解決的,沒有打起來,他們還給了我兩塊魔晶。”她教領座的青年用話語試探別人,教他怎麽騙人會更可信。“他們問你問題的時候,無關緊要的內容全講真話也可以,隻在最關鍵的百分之一上說謊。根本沒人看得出來。”
“很有道理。”倚在門邊的水藻先說,因為“學生”阿貝爾點著頭在記筆記。
“不過我不用知道”——這句話水藻含在口裏沒說。他眼中的“清理”不是今遜推崇的暗殺,而是明目張膽衝上去打,速戰速決,打不過就跑。今遜就是害怕意外,顧慮太多,其實哪有那麽多意外。要是這個任務交給我一手來辦,一定是一個月就全搞定,哪像現在磨磨蹭蹭的,半個月才進行十分之一。當然不是說誰對誰錯,隻是各有各的方法,而現在做主的是阿遜罷了。
不過自己為什麽要跟著她呢?是因為腦中模糊的念想嗎?哦,不對,是因為所羅門要求跟著她。為什麽要按她安排的做呢?是因為這樣做比較省力,不需要思考吧。那為什麽不偶爾反對一下她呢?這個問題的答案,水藻沒想出來。
“好的,魔女大人。”水藻一晃神的時間,阿貝爾的學習已經結束,站起來鞠躬道謝,筆記本夾在胸前,像是個報童。他好像本來就是報童吧?水藻想。“觀火”留下的記憶已經漸漸模糊了,但是老在阿遜麵前獻殷勤的魔族青年在水藻眼裏越來越紮眼。水藻對自己的定位是“所羅門的代言人”,隻為所羅門的意誌活著,所羅門討厭阿貝爾,他自然也討厭阿貝爾;可是水藻最近發現,他開始討厭起所羅門了。
水藻的意誌來自於所羅門,那討厭所羅門,不就等於討厭自己的意誌本身嗎?所羅門不像是個自我厭惡的人啊。
“好了,我回房間休息了。”這時今遜對著水藻說。他感覺像是被電擊了一下,摸摸自己的額頭說“哦”。
自那天起,水藻心裏的分離感就愈發強烈,見到今遜時的怪異感也愈發強烈。這是為什麽呢?
今晚水藻醒著躺了半宿,終於想明白了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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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獨立的人格。”水藻給今遜和阿貝爾端來咖啡時宣布。那是第二天早上,外麵飄著雨後清新的氣息。
“哦?怎麽突然這麽說?”今遜心裏開心,她希望水藻不要幹等著所羅門占據身體。
“……”第一次,水藻沒回答今遜的問題,隻是低頭扒飯。他不能回答,剛才的話已經是嚴重越界了,對所羅門肯定已經造成了不好的影響。
沒錯,所羅門急急地檢查了水藻的衷心,還好他的內核沒有變,最終身體還是所羅門的。
水藻隻是暫時替代自己的造物,就像定製書架送來前先拿個櫃子放書一樣。但是櫃子用完了可以扔掉,而水藻不是櫃子。所羅門沒有給水藻足夠的能量來形成人格,他應該隻是個能做日常應答的人偶,可是現在看來事實不是那樣,水藻會思考,還能思考出結果。
一旦涉及到真正的生命,就不應該預想地那麽簡單。
問題是,現在所羅門如果拿回身體,到底算不算殺人呢?如果不拿回去,自己又該怎麽辦呢?
“別擔心,我們會幫你的,你和所羅門都不會有事。”今遜回答了這個問題。
所羅門明白,阿遜對感情問題一直沒表態,一是有所顧慮,二是擔心水藻。顧慮已經在一天天的相處裏慢慢消失,可是每天與水藻的互動隻會加深她對他的關心。所羅門有時會懷疑自己的做法究竟對不對,是不是當初幹脆地死掉會更好。這不是身為冥王的奧洛倫殿下會思考的問題,空虛和等待會帶走理性,帶來一層一層的感性,最終淹沒你。
“所羅門很愛你。”水藻抬起頭,臉上帶著飯粒,坐在旁邊的阿貝爾幫他擦臉:“冥王大人,請注意形象啊。”阿貝爾不區分水藻和所羅門,兩個都是“冥王大人”。水澤看著今遜,後者保持沉默,她想避開這個話題。
“他說得沒錯。”兜帽下的黑發變成銀色。所羅門的表情有些可憐,今遜有這種錯覺。“你怎麽啦?”她問。
“沒什麽。”
“我要跟你談談。”
“好。”
“單獨談。”她說著站起來,所羅門也跟著站起來,兩人上樓進了房間,客棧一樓的餐廳裏隻剩下水澤和阿貝爾兩個人。
“水澤先生,你——”
“不是先生。”紅色的大字出現在阿貝爾眼前。
“那,女士?”
這次是白色的字:“直接叫水澤吧。”魔族這個稱呼別人先生女士的習慣真不好,水澤想。
“哦,好。水澤,您是怎麽和魔女大人認識的?”
傳音:“我們是小學同學。”
“您為什麽老不說話?”
“不喜歡。”傳音。
話題就這樣結束,水澤也起身上了樓。他不喜歡說話,其實是因為自己有麵癱的毛病,臉很僵硬,說起話很不方便,也不能做多少表情,像個人偶一樣。水澤不像雨訓有那麽明顯的殘疾,但他幾乎是個殘疾人,從各種意義上來說,也因為這個,家族才放任他在外麵亂轉——“這孩子受的苦夠多啦,讓他做想做的去吧”——這是奶奶的原話。
經過今遜和自己的房間門,水澤的腳步頓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停留。“偷聽總是不好吧。”他在心裏說。在這點上,他比隨便偷聽的所羅門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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