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翹是被阿竹搖醒的。

    她躺在自己的大床上，隻覺得地動山搖，隨即一個模糊的聲音一直在耳邊響著。

    “聖女....聖女....聖女你醒醒啊......”

    她揮手驅逐，可這聲音隻是越發的響亮，毫無要停止的意思。

    於是她被逼急了，隻能睜眼。

    “阿竹！你想幹什麽！弑主嗎？“

    “對不起聖女，阿竹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啊！奇長老現在就在門外，死活要見你。”

    “你就不能把他趕走嗎？就說我死了！別來找我了！”

    楚翹大吼一聲，強烈的困意再一次襲來，她還沒什麽準備，身子就已經往下滑了，“再.....再....睡一會會.....”

    “聖女大人！花長老，是花長老不大好了！”

    “你說什麽？”

    一句話瞬間澆醒了楚翹。

    她猛地弓起背，握著阿竹的肩膀，拚命搖晃起來。

    “你再說一遍！”

    “奇長老來叫你去看看花長老，他好像快不行了！”

    楚翹狠狠地捏了自己一把，疼！

    這不是夢。

    “在哪？”

    發現這不是夢以後，她反而鎮定了下來。

    “就在阿宇將軍那屋裏......”

    楚翹一開門，奇長老那張萬年不變的臉就這麽出現在門口。

    “您總算肯起了。再不去，恐怕您就看不到最後一麵了。”

    奇長老說話時神色淡淡，語氣更是淡淡的，“他想最後再見您一麵，您快點去吧。”

    “奇長老你是人嗎？”

    楚翹站在奇長老身前，臉上竟透出了脆弱。

    “他救過那麽多人。他救過你的命，他還救了阿宇的命。你們年輕時不是最好的老友嗎？”

    她勾起嘴角，眼睛裏已經不似平常那般，沒什麽光芒。

    “他是我的好友，但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聖女大人。我覺得您可以快一點了，再不去就真的來不及了。”

    奇長老默默退到一邊，將路讓給了楚翹。

    此時，外麵竟開始下起了雨。

    本來隻是綿綿的細雨，但是慢慢地越來越大，越來越大，雨水衝刷著地麵，讓地麵上充斥著暗黃色的泥土，楚翹失魂落魄地衝進了雨幕，她快速的向前走著，步伐之快甚至讓身後給她打傘的阿竹都追不上。

    這雨大的可怕。

    如潑，似倒。

    雨打在臉上，生疼。讓人睜不開眼。

    楚翹卻覺得這雨打得她的心也跟著生疼。

    地上一片濕滑，她已經第三次被絆倒，暗黃色的汙漬沾到她本一塵不染的青衣上，頭發都濕漉漉的黏在她的臉上，她也沒去管它們，任由它們沾著。

    前麵的路為什麽這麽長，前麵的路為什麽這麽暗，為什麽感覺這個世界突然變得好黑，她一個人快要走不下去了........

    阿宇看見楚翹時，被她嚇了一跳。

    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楚翹嗎？

    一件青衣上滿是的髒汙，頭發濕漉漉的黏在臉上，一張小臉煞白沒有一絲的人氣。

    她一步一步極其用力的走到房裏，好似每走一步她都在消耗她的力量，她走的搖搖晃晃的，好似隨時都要摔倒在地。

    隨即出現她身後的阿竹同樣也很狼狽，看她的模樣像是要哭出來了一般。

    見此情景，阿宇沉默著走到楚翹身邊，想伸手扶她一把，卻被她惡狠狠的打掉了。

    “阿翹......”

    不自覺地他叫出了這個稱呼。

    這個隻有他和她娘會叫的稱呼。

    “別這麽叫我，我受不起。”

    那個搖搖欲墜的人兒，轉身冰冷的回他話。

    “花老頭就在裏麵，我陪你進......”

    “滾。”

    說完，楚翹已經走進了房間。

    阿宇突然覺得自己背後那還沒痊愈的傷口又開始火辣辣地疼了起來，甚至疼進了他的心口。

    屋裏一個人也沒有。

    應該還來不及通知別人。

    楚翹慢慢走到床邊，床上，花老頭正在很慢很慢的重重呼吸著。

    他已經沒有人樣了。

    整張臉都陷了下去，露出了頭骨的形狀，本來還會睜開的小眼睛此時牢牢的閉著，臉色蒼白，嘴唇也是慘白。

    楚翹慢慢在床沿坐下，也沒管自己身上有多麽的髒。

    “花老頭？”

    她試探著叫他。

    “呼.....”

    回應她的是一聲重重的鼻音。

    “你怎麽就這麽睡著了？我還有好多事要問你呢。你還欠了我一大堆的債呢你忘記了嗎？你答應我娘會好好照顧我的，你都照顧到哪裏去了.......嗚......“

    楚翹憋了這麽久的眼淚終於還是流了出來。

    “別.....哭.....”

    一個細小的聲音從床上響了起來，花老頭閉著眼睛，拚命從嘴裏說出了一句話。

    “花老頭！花老頭你還醒著對不對！你不會死的對不對！”

    楚翹捂住嘴拚命不讓自己的哭聲溢出來。

    “阿...翹....還記....得...我為什.....麽會....叫你....姑姑嗎？”

    “記得.....當然記得，怎麽會忘記呢。”

    楚翹的眼淚雖然流著，但是嘴角卻微微翹起。

    那是一個賭約。

    楚翹不會忘記，花老頭也不會忘記。

    那時候是她剛剛失去母親的時候。她變得很孤僻變得很害怕生人。

    她不願接近任何人，也拒絕別人的接近。

    一個人獨來獨往，不想跟這個世界打交道。

    花老頭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現在她的生活裏的。

    他陪著她，逗她開心，陪她寫字，陪她玩耍。

    所有她的生活裏，都有花老頭的影子。

    但是不管花老頭怎麽努力，

    她還是很抗拒。

    她還是不願意信任花老頭。

    於是花老頭便與她下了一個賭。

    花老頭賭她不能學會交朋友，如果她能學會，那他便叫她一聲姑姑。

    說到底楚翹還是一個小孩子。

    聽到這麽一個有趣的賭約，她還是上鉤了。

    她慢慢的打開了心房，願意與別人簡單的交流，願意聽別人講話。

    一個月後，她便與現在的阿竹成了朋友。

    那時候，她開心的將這件事情告訴花老頭。

    有了這麽一次經曆，她突然發現交朋友，與朋友談天其實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於是她漸漸的有了自己的朋友。

    那時候花老頭佯裝很難過，但還是叫了她姑姑。

    於是就這樣，這一聲姑姑，真的叫了她一生。

    現在的她早已經明白花老頭的良苦用心。

    甚至她覺得，若不是當年花老頭的諄諄善誘，她可能到現在都還是一個封閉自我，在黑暗中走不出來的人。

    “謝謝你....真的謝謝你....花老頭。”

    楚翹哽咽著。

    “用....心.....阿翹....”

    花老頭費盡的睜開了眼，在他渾濁的眼珠裏楚翹看見了自己的模樣。

    外麵，雨聲更加響亮，好似不會停了一般。

    屋內，淚水流了一臉，眼裏的酸楚怎麽也消不掉。

    曾經，有一個怪怪的老頭，他救了她，把她從黑暗的世界裏拉了出來。

    從此，她的世界又有了光，有了花，有了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