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老頭走的時候竟然是十分的安詳。

    沒有痛苦，他帶著一抹和善的微笑，安詳的躺在床上，仿佛隻是睡著了。

    楚翹命人將花老頭的屍體運回花宅，阿綠看到死去的花老頭時，隻是流淚。

    夏卿那天趕到時，花老頭已經氣息奄奄，隨時都要撒手人寰的模樣。

    他睜著眼，看著圍著他的一圈人，最後將眼神停留在她和楚翹身上。

    帶著絲絲的眷戀，他輕輕地點點頭。

    “花老頭，還有什麽沒有完成的心願嗎？“

    楚翹握住花老頭的手，輕輕問道。

    她的臉色平常，仿佛是在問花老頭明天要吃什麽一般平靜。

    花老頭隻是搖頭。

    他這一生，他已經知足。

    “花老頭，你給我的古籍我一定會好好看的，我會把你希望的事情達成的。“

    夏卿笑著對花老頭做最後的承諾。

    花老頭拚盡全力的露出了一個笑容。

    這是一個滿足的笑容。

    那張沒有人樣的臉上，因為這個笑容，扯出了一條條極深的皺紋，花老頭一下子好像老了二十歲。

    馮九吟站在床尾，沒有說話。

    剛剛來時他很著急，但是到了這裏他反而平靜了下來。

    他像是一個旁觀者似得，看著床前幾人最後的道別。

    這一場生與死的道別會上，沒有眼淚，沒有哭聲，隻有輕輕的說話聲和花老頭極其拚命才扯出來的笑容。

    “我會遵守你的意思，在你死後把你的屍體燒掉......“

    苗疆一向都是土葬，但是這個老頭子在很多年前就對楚翹說他死後一定要火葬。

    他說其實他很害怕蟲子，讓他一個人孤獨的埋在土裏，跟蟲子作伴讓他感覺很害怕。

    那時候楚翹笑話他膽小。

    她以為自己這一輩子都不會有火葬他的一天。

    現在想想，這一天還真是來的早。

    “我會帶著你的骨灰，把它們撒到百花穀，那裏有很多很多的向日葵。

    “那裏有很多的野花野草，還有很多的小動物，它們會與你作伴.......”

    楚翹說著嘴邊慢慢的咧開了笑容，“還有你上去了別忘記告訴我娘，我很好，一切都好。”

    花老頭極輕的點點頭，嘴邊的笑容一點也沒變。

    仿佛今日要死的人不是他一般。

    “花老頭，安心去吧。“

    楚翹鬆開花老頭的手，站起身子走到了窗邊。

    夏卿上前，看著花老頭已經隻剩下了進去的氣，不再有出來的氣。

    即使如此，花老頭還是笑著，渾濁的眼微微睜著，看著前方。

    “花老頭，我娘說人會有往生，像你這麽好的人，像你這樣救了這麽多人的命的人，一定，一定會有往生的。”

    夏卿握上花老頭的手，冰冷一片。

    “花老頭.......”

    她抬頭想問花老頭冷不冷，卻發現，花老頭已經停止了呼吸。

    帶著一個微笑，這個古板的老頭子，合上了眼，停止了呼吸。

    夏卿的腦海中突然又浮現了花老頭牽著旺財跟她在樹林裏相遇的一幕。

    花老頭，你就這麽走了，你讓旺財怎麽辦？

    花老頭，你就這麽走了，你讓阿綠嬸怎麽辦？

    花老頭，你就這麽走了，你讓我和楚翹姐姐怎麽辦？

    夏卿握著花老頭越來越冰的手，在心裏默念道。

    “楚翹姐，花老頭他，走了。”

    夏卿努力讓自己的聲線不要顫抖，但還是失敗了。

    楚翹站在窗邊的身影猛地一僵。

    她抬起頭，沒有轉身，“替我....去通知外麵候著的人吧....夏卿，我想再陪他最後一會.....”

    “好。”

    夏卿默默站起身來，最後深深的看了花老頭一眼，她轉身看了看沉默著的馮九吟。

    馮九吟的目光卻在楚翹身上。

    一動不動，目不轉睛的。

    “馮九吟？”

    “聖女大人，請節哀。”

    馮九吟的聲音有些沙啞，他朝夏卿點點頭，隨著她一起走了出去。

    外麵是一直等著的阿竹和阿菊。

    “怎麽樣了？”

    兩人見夏卿一出來，就立刻圍了上去。

    “他走了。”

    夏卿走到門口，看著外麵的夜色，吹著夜風。

    “走了......”

    阿竹跌到了地上，眼裏滿是哀傷。

    阿菊默默的走到阿竹身邊，兩人抱在一起哭了起來。

    她們也是花老頭一手養大的。

    花老頭是她們的救命恩人，若當年不是花老頭救了她們，讓她們在聖女身邊伺候著，說不好現在她們已經不在這個人世了。

    候在外麵的女侍們一聽到阿竹和阿菊的哭聲，立刻就明白發生了什麽，整個聖女府又開始了一陣陣的忙碌。

    沒有人知道最後楚翹在房裏做了什麽。

    她親自將花老頭的屍體送回花府，為他設好靈堂，請來巫女，她親自為他守孝。

    短短幾天，苗疆就辦了兩場祭祀。

    那邊廖家母的屍體剛剛下葬，花老頭這裏的靈堂又開始了。

    因為花老頭是長老會曾經的一員，因此長老會的長老們也都來祭拜。

    奇長老那張萬年不變的老臉竟然難得的蒙上了傷感。

    他舉著香燭，在花老頭的堂前跪了很久。

    這兩個人一直都不對盤。

    但又是老友。

    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在兩人之間維持了整整二十年。

    阿宇也不見了。

    從花老頭去世那天起，阿宇就不見了。

    作為駙馬的廖青剛剛送走了母親，又跑來花府陪楚翹守靈。

    廖青的身子本就虛弱，這麽一折騰整個人又瘦了一圈，可他又不肯走，大夥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也隻能任他陪著楚翹。

    夏卿作為花老頭的關門弟子，也理所應當的為他守靈。

    她戴著頭紗，想著這一幕似乎和夏荷的葬禮這般的相似，這短短的一年，自己就經曆了兩場。

    也許，她真的克人吧。

    她自嘲的笑笑，跪在地上的雙腿已經麻了，可她也不打算站起來，花老頭對於她的恩惠，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為他守靈可以說是她目前唯一能回報他的事情了。

    她看著跪在最前麵隻是默默流著淚的阿綠嬸，心頭湧上一陣悲哀。

    這裏所有人裏，最痛苦的應該就是阿綠嬸了吧。

    她跟花老頭在一起的時間是最長的。

    兩人雖不是夫妻，卻默默相守。

    那些時光，或許隻有他們兩人知道裏麵的酸甜苦辣。

    馮九吟偶爾會給阿綠嬸遞帕子。

    夏卿不知道兩人之間的事情，隻是覺得馮九吟突然變得溫柔起來。

    那雙沉沉的灰眸在接觸到阿綠嬸時會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她現在很擔心曲子琰和陌塵兩人。

    自從那日一別，兩人就又消失了。

    她壓下那生生的擔心，看著花老頭的棺槨，在心裏默默說道，

    花老頭，一切都會如你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