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來接他們回京的馬車準時到了。

    福笑看了昨日的星象，推測今日會是個天氣晴朗，十分適宜出行的好日子。

    珍妃一反往常，起的很早。

    就連瀟瀟都被她嚇到了。

    “娘娘…….”

    “噓！”

    “娘娘你怎麽起的這麽早….早知道我們就讓馬車來的更早些………”

    “我還有地方要去，你先穩住他們。”

    “可是………”

    “沒有那麽多的可是！”

    “您不會是要去…….娘娘！”

    “穩住他們，我走了………”

    “娘娘！”

    瀟瀟衝出去想要拉住珍妃的時候，珍妃已經一把把門關上了。

    她直接撞到了門上。

    “娘娘……..！”

    珍妃往後看了一樣已經合死了的門，輕輕的籲了一口氣。

    總算是，安全的逃了出來。

    如果今日不出來，她估計會良心不安一輩子。

    有些事情，她必須去做。

    沒有任何能不做的借口。

    還是這條熟悉的林蔭小道，她卻走的極快。

    兩邊的野花已經盛開，可她完全沒有去看的心情。

    一路上的景致她都看了個遍了，可完全沒有以前的感覺。

    那種輕鬆的心情，現在完全變調了。

    那麽的沉重，那麽的陰翳。

    “兄弟們…….嫂子….來看你們了……..”

    等她走到運河邊時，天色已經大亮。

    周圍的霧氣也已經散盡，這是一個晴朗無風的好日子。

    如果，她真的隻是來看望一眾在工作的工匠們，那她的心情，也一定會很好吧。

    運河邊寂靜的可怕。

    隻有她站在那裏，顯得孤單又突兀。

    那艘不大不小的船，那一群人。

    全部，在一夜間，都消失了。

    人，為什麽真的這麽脆弱？

    “兄弟們，到了那裏，不要省。該抽旱煙的就抽，該喝酒的就喝。不要再為了家裏的妻小而委屈自己了。你們…….你們已經足夠了……”

    說著，她的眼淚已經忍不住流了一臉。

    不是她想這麽做，是她真的控製不住。

    若是今日就這麽回了京城，不來這裏看看他們，那麽，她真的會難過一輩子。

    “這一世，你們活的太累了。下一世，希望你們都能好好的……都能……好好的……”

    苦了一世，現在卻是白走了這人間一遭。

    他們的痛苦，又豈是她能體會到的。

    “這麽想來，你昨晚就可以告訴我，為什麽要大早上的跑呢……..”

    一個熟悉的聲音，帶著她熟悉的腳步聲，朝她逼近。

    她連頭都不用回，就能猜到身後的人是誰。

    “因為，知道告訴了你，你就有一大堆的理由不讓我過來，你不會允許的事情，我為什麽要如實稟報？現在這麽做反而能來。”

    “你啊，就是太倔……..”

    身後的人，突然發出一聲歎息。

    極輕，珍珠卻還是聽見了。

    “走吧，是不是該遲了？”

    “等等。”

    她隻覺得手臂上被另一隻手牢牢地抓住了。

    “你幹什麽………”

    她正要反手拍掉那隻粘在她身上的手，卻被一陣花香給驚到。

    “這花，送給他們吧。”

    太傅的手裏，是一束野花。

    正是剛剛路上她沒在意的那些。

    “你………”

    珍珠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她語無倫次的看著太傅，而他隻是笑笑。

    “送他們最後一程，我當然也要參與進來。”

    對於珍珠來說，他的聲音是難得的溫柔。

    “謝謝…….”

    她接過那束並不是那麽好看的花，隻能想出謝謝兩個字。

    “去……送給他們吧…..…”

    “好………”

    運河邊，水麵平靜。

    珍珠蹲在一邊，幾乎能看清自己倒影在上麵的樣子。

    一張哭的皺巴巴的臉。

    連微笑都沒有的臉。

    她努力地扯出一個自然的笑，就像工匠們還在時一樣。

    “兄弟們！這花，送給你們…….我跟你們大哥，要走了…….你們，也一路好走……..”

    沒有人回答她。

    回答她的，隻是風聲，隻是浪聲，隻是，清脆的鳥鳴聲。

    馬車慢悠悠的在官道上穿行。

    馬夫是太傅家的那一位。

    這是聖上特地開恩，讓他的家仆來接他。

    馬夫已經很久不載自家老爺了，這一下看見心裏的恐懼還是一下子到了頂點。

    “大……大人……現在很熱，要不要開窗？”

    “我自己會處理。”

    “那個……要用膳嗎？”

    “剛剛用過……你今日話很多啊。”

    “不是…..小的好久沒有見到大人了，有些…..有些想念了…….”

    馬夫在心裏，狠狠地把想念兩字劃掉。

    太傅不在的日子裏，他的小日子別提多滋潤。

    每天都不用擔驚受怕的，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不用去擔心，今日的太傅是一個什麽樣子的心情。

    現在太傅夫人還在月子裏，自然是用不上他這馬車，他也是閑的慌，去外麵接點私活賺點外快花花。

    他以為這樣逍遙快活的小日子可以持續很久的。

    可是沒曾想，這種日子，壓根就沒有幾天可以。

    這才半個多月，他就收到了太傅要回京的消息。

    說是出了意外，工匠都死了，隻能提前返京稟告情況。

    他心裏那叫一個苦啊！

    又要上朝了。

    他們大人又要上朝了。

    這就意味著，以前那逍遙快活的日子，結束了！徹底！結束了！

    更可怕的是，皇帝說是什麽額外開恩，讓他駕著馬車來接他們。

    天知道，一天一夜。

    他和另外兩個馬夫從京城趕到這鳥不拉屎的邊境，花了多少的氣力。

    他還沒有合過眼啊！

    隻是這些，他自然是不能跟自家大人講的。

    他隻對，他家大人不會因為聽到這個而心情好的。

    更不會因此就想對他好些了。

    “你會想我？得了吧，你巴不得看不到我。”

    “哪裏的事！大人您把小的想的太壞了！”

    “難道不是嗎？”

    “自然…..自然不是…….”

    說謊話，會不會遭雷劈？

    馬夫的背後汗涔涔的。

    他家大人這麽久不見，還是一樣的聰慧，還是一樣的難以糊弄。

    這裏的環境完全沒有把他帶的少一絲絲的精明。

    “得了得了。今日可不是跟你討論這個的，夫人和小姐，還好嗎？”

    “很好啊。夫人也即將出月子了。老夫人常常來看望夫人，她本來前幾日就打算給你寫信的，隻是一直沒有寄出來，沒想到您就回來了。”

    “好就好……看樣子我在這裏，她們還是能過得好的…….”

    “大人您哪的話，夫人可想念您了。每日都會派人去打掃您的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