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

    段真踏著一葉輕舟，趟在滾滾黃河之上。

    觀遍江河，雖未生華發，但亦然理解了這首臨江仙的意境。

    人生於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古今多少事，也僅在當世。

    千萬載後，隻會在後人的閑暇之中被憶起。

    這一日，天光蒙上了一絲灰霧，似要下雨。

    此時距他與孟奇眾人分開，也已是一年有餘。

    他是最後離開的，也為趙姬和嬴政解決了趙國的一些刁難。

    而之後，他便走遍了這個時代的戰國紛亂。

    此番正是過了魏國，心有所動，便順著黃河流域而上。

    而這一行的目的，卻還並未想好。

    這個年代對他的吸引並不大，紛亂爭鬥，自古有之。

    天下大勢，亦是分分合合，無有變化。

    好在這方世界靈氣充沛，也足夠讓他循序漸進。

    他操縱精神力駕駛著輕舟，逆著這洶湧的黃河不斷而上。

    自古長江、黃河皆是天險，這個時代還沒有那般艨艟巨艦，能在這兩道江河裏暢行。

    況且段真行進的路線，還一直懸於河中心。

    “轟隆隆！”

    雷鳴突兀而起，江河隨之咆哮翻湧，掀起一層層巨浪。

    而段真的目光，卻看向了遠空一閃而逝的銀蛇，若有所思。

    從他這個方位看去，那銀蛇下方似乎有人在急速飛躍。

    “煉氣士？”

    段真環顧四周，皆是茫茫江水。

    而天空雲層處的銀蛇更是遙遠，簡直可以說是舉目望去、不見一人。

    沒想到他離開人間國度沒多久，便開始見到了這個世界的不凡之處。

    根據之前薑國那位老臣的話語，這個世界確實是有煉氣士存在的。

    不過應當極少罷了。

    他們的修煉之法，又是什麽？

    段真看著那銀蛇漸漸遠去，心念一動。

    他將腳下的輕舟猛地踏成齏粉，讓其順著江水散開。

    而自身緩緩浮空，並用精神力不斷扭曲周遭氣息，追著那道銀蛇而去。

    既然見到了，自然要看個明細。

    可令他沒想到的是，這銀蛇在不久之後就極速消散。

    低沉的雲團也接而化開，天光頓晴。

    “這個方向”

    段真感知著這股氣息，極目望去。

    此地出了渭水，接壤秦國。

    但那個方位卻還在更遠處，似乎是朝著更西邊而去。

    段真沒有放棄，而是繼續順著這個方向前行。

    一路上走走停停，直到三天之後，卻是斷了那股若有若無的方位之感。

    他也不急迫，就這麽落在黃河沿岸，拍了拍孟奇贈予的儲物袋。

    武道至今，日啖九牛可，辟穀一月亦可。

    既然方位散去，便在原地等等。

    黃河水質，現今還未像後世那般渾濁，段真也不太在乎，隨意取了點肉食清洗。

    緊接著，他便升起篝火，看著茫茫江河，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獨自上路，一身輕鬆啊。”

    段真飲了一口水囊裏的清水，低聲感歎。

    他遇到孟奇一行人時，其實清楚的說過了自己的想法。

    相比團隊的形式，他更喜歡孤身一人。

    不論龍蛇世界、風雲世界亦是如此。

    他可以和眾人有說有笑，但內心深處卻享受孤獨。

    “你在吃什麽？”

    段真正想著，就聽到遠處的黃河水裏，突兀響起了一道清脆的聲音。

    而等到江水散去後，這道聲音的主人也緩緩踏上了岸。

    其身姿盤踞於地，目如銅鈴，周身附著銀白鱗片。

    說話間，嘴裏吐出一絲分叉的信子。

    這是一條長達十丈的白蛇。

    它緩緩湊到段真身邊，嗅了嗅篝火上的食物。

    “你要吃嗎？”

    段真似乎早就感受到了這條從水裏浮現的白蛇，也對其口吐人言毫不在意。

    他捏著一塊烤的流油的牛肉，拋向半空。

    “呼呼呼！”

    一陣颶風掀起，那巨型蛇頭猛地撲來，將這塊牛肉吞入口中。

    “太少了，不夠吃。”

    白蛇咀嚼了很久，似乎在品味其中的滋味。

    它的聲音宛若一個女童，但在這極為龐大的身軀裏發出，顯得格外突兀。

    緊接著，它的眼睛便盯著段真，顎間微微開合。

    “我隻有這麽多。”

    段真搖搖頭，又自顧自地拿出一塊牛肉。

    這塊還未處理幹淨，上麵附著絲絲血跡。

    白蛇見了這一幕，似乎有些按捺不住。

    泥濘的岸邊，頓時被它的身體壓出一道道深痕。

    那蘊含著猩紅之意的銅鈴大眼，緊緊在段真手上流轉。

    可無論如何，它都沒敢進行下一步動作。

    這個人類的身體上，蘊含著一股令它恐懼的氣息。

    滋滋的烤肉聲不斷響起，篝火上也時不時傳來劈裏啪啦的聲響。

    段真雙腳盤膝，但身體卻浮空一米，並不與大地接觸。

    他一邊吃肉，一邊打量著這條不請自來的十丈白蛇。

    沒想到他追尋那疑似煉氣士之人不得，卻見到了這方世界的妖獸。

    這還是他進入此界以來，第一次見到有靈智、甚至能說話的妖獸。

    其周身氣息，應當處於凝血圓滿。

    那頭上還微微鼓起兩個圓形肉球，想來離下一次蛻變都不遠了。

    不過這也並未讓他太過驚訝，畢竟這方世界的靈氣濃度比龍川城都高了兩三倍。

    天地造化間，誕生一些有靈智的妖類、獸類並不稀奇。

    隻是這頭白蛇，似乎格外不一般。

    “你可有名字？”

    段真朝它探出了精神力，話語裏帶著詢問。

    這條白蛇便瞬間感到一種極大的威壓，覆蓋而來。

    它感覺周身的鱗片都在顫抖，整個蛇軀不自主地軟成一團，縮在岸邊。

    眼前這個人類，怎麽這麽可怕？

    它隻感覺這是自身懵懂明事之後，見到的最危險的人類。

    “我我沒有名字”

    白蛇趴躺在地上，話語低若無聲，卻極為清脆。

    若是不看這幅身體，常人都隻會認為是一個女童而已。

    “沒有名字？”

    段真點點頭，散開了精神力的壓迫，就看到這白蛇蛇頭猛地一扭，立馬朝江水裏爬去。

    顯然是見勢不對，準備逃跑。

    段真見其如此靈性，也是啞然失笑。

    也不見他有任何動作，便如移形換影一般，擋在蛇頭前進之處。

    “吃了我的食物，便要回答我一個問題。”

    他單手按住正在衝湧的蛇頭，便將其巨大的衝擊力止住。

    任由這白蛇如同翻滾，都動不了絲毫。

    沒多久，白蛇終於放棄了掙紮，癱在地上低呼：“大仙饒命！我從沒害過人！”

    它眼神中流露出討好和求饒，似乎還紅了起來。

    “你若害了人，也吃不了我的食物了。”

    段真鬆開了手，身體微微浮起。

    這一刻，白蛇也機靈地呆在原地，沒有選擇再逃跑。

    顯然靈智極高的它，也知道在段真手上是跑不了的。

    “大仙想知道什麽？”

    它盤踞在地上，平視著段真懸浮在半空的身體，有些害怕。

    “為什麽叫我大仙？從何聽來？從何見得？”

    段真看著這老實下來的白蛇，沉聲問道。

    “昆侖仙山，就有大仙啊。我懵懂時就曾見過了。”

    “昆侖？”

    “是啊，那裏還有能讓萬物升仙的天光呢。”

    “如此”

    段真神色平靜，但心裏卻是起了絲絲波瀾。

    他看著遠處，仿佛在看向這黃河的起源。

    黃河西來決昆侖，咆哮萬裏觸龍門。

    原來隨心所至時，卻是窺到了一絲這一界更深層次的秘密。

    “無事了。”

    段真點點頭，儲物袋一拍，收起所有東西，便徑直朝著這黃河流域的源頭飛去。

    “好厲害的人”

    白蛇趴伏在地上，偷偷瞥著段真遠去，心有餘悸。

    它看著段真離去的方向，靈動的眼中閃過一絲猶豫。

    這個讓它連反抗之意都升不起的人，是要去昆侖嗎？

    然而段真的速度非常快，沒多久就要消失在半空中了。

    它眼中的猶豫徹底化為一絲決絕，便猛地朝水中一躍。

    “撲通！”

    伴隨著一聲巨響，它便破入水裏。

    那行進的方向，居然也是跟隨段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