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也不歸樓深處，虛無的風化肆意吹拂，衝擊著洪玄機此刻仍未能平複下來的心緒。

    短短的一天，他先是被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女孩一指點出幾十裏地，旋即又遇到了一個近乎與每夜入夢時見到的道主相氣息相近的神秘男子。

    一時間，饒是他如何自負自傲，都隻得低下頭顱，聆聽著此人的話語。

    這一身傲骨，全然隻能縮在一團，不敢再顯露出一絲一毫。

    “我姓趙，你可以叫我趙掌櫃。”

    趙舟看著洪玄機前倨後恭的模樣，微微頷首，輕聲出語。

    “見過趙前輩。”

    洪玄機連連拱手，心裏卻是在急速回想著當今天下有哪一尊趙姓的超級高手、超級世家。

    念動間，他也不著痕跡地看著對方的模樣，似是要將趙舟銘記在心靈深處。

    “你不用想我是何來曆，此界曆史並無我。”

    可就在這一刻，趙舟似是看穿了洪玄機眼神中的閃爍，忽而輕笑。

    他就這麽大大方方地將此語道出，眼中的平靜如同看遍了浮生萬千，不再以物己所動。

    “此界曆史並無他？”

    洪玄機聞聲微微一頓，忽而想起了天外天中央大世界的一些傳聞，正要開口，卻莫名心裏一跳。

    這個神秘男子口裏說的此界曆史，其內的“此界”，究竟為何意？

    若是中央大世界來客，何須如此用詞？

    霎時間，洪玄機到了嘴邊的問話倏地卡住，差點沒能拿捏住氣血，泌出了幾滴冷汗。

    他不敢再胡亂猜想，但心中那種念頭卻愈發盤旋，仿佛今日要知曉一個震驚天下的消息。

    “洪玄機，本為中州洪家堡落魄嫡子，六歲時，其母身患重病不治而亡。十五歲入大乾軍營，短短五年間，從武生突破至武聖初期，參與雲蒙邊關大戰，大小七十六戰，無有敗績。後入玉京城，加封二品軍機大臣，與乾帝一同赴海外神風國尋造化道造化之舟，未果後迎娶大羅教聖女趙飛兒為正妻，產有一子洪熙。於大乾四十三年，加封候位，封號溫武。”

    就在洪玄機愣神的刹那，趙舟便自顧自地說了一番似是簡述過往的話語。

    他每道出一句，洪玄機的臉色就變化一分，直到最後一句“封號溫武”說盡時，一直低著頭的洪玄機，終於忍不住將目光投射而上。

    這個神秘的趙掌櫃，竟然把他這一生的過往說了個通透！

    從軍時的經曆，這些算不得什麽，僅是有心查探便都能知曉罷了。

    即便是未來那溫武候之位，皇上也早就跟他提過。

    但關於長子之事，卻是任何人如何查探都無法做到。

    無他，隻因他的正妻如今才身懷六甲，肚子裏的孩兒還沒有出生！

    洪熙這個名字，也隻有他自身有所思索，還未來得及告訴他的妻子！

    怎麽可能？

    此人莫非能探究到他內心深處的想法？

    “趙趙前輩，這是何意？”

    洪玄機話語裏透著濃濃地不可思議，一時竟有些語序不達，隻得開口。

    “你的命運已經注定，這二十年間，本該屬於你。”

    可趙舟卻沒有再多說什麽，而是微微抬起了手。

    轟轟轟！

    霎時間，洪玄機便見到一幕流光，轟然將他籠罩。

    呼呼呼呼！

    他的視線仿佛看到了這二十年間的風雲變幻，乃至一重重未來之景象。

    那些光怪陸離之景，似是真實立於未來，隻等時光蔓延而過，便能發生！

    他看到了未來中，自身橫掃雲蒙帝國，並且將封山三百年的大禪寺一舉剿滅，還成功助皇上尋到了造化之舟。

    而散花樓的夢冰雲也將情絲纏繞於他，兩人結為連理。

    之後又誕下一子洪易，他的修為也瑧至了人仙，放眼天下都可去的。

    這虛無變化之間的未來景象，顯得極為順利，也極為符合他現今的願景。

    一時間，洪玄機像是陷入了沉淪，久久愣在原地。

    “洪易洪易！”

    可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大喝一聲，眼中的重重未來景象霎時破碎。

    一切的畫麵，停留在那混沌交匯的虛無空間中，被洪易一指點殺、真靈隕滅之像。

    在未來的時光中，他竟然被親身兒子殺了！

    “這便是你的未來，你覺得如何？”

    趙舟見得洪玄機清醒了過來，眼神裏再次騰起一絲玩味。

    他很想知道此刻洪玄機內心的想法，也想了解對方知曉未來後，當會如何。

    “趙前輩莫要與在下開這般玩笑。”

    可待得洪玄機平定心神之後，他卻並未如趙舟所見一般、陷入了各種情緒困境，而是恍然一笑，朝著趙舟再次拱手。

    很顯然，這番未來，他根本不信。

    “你覺得我在同你開玩笑？”

    趙舟語氣變得有些生冷，周身的壓力漸漸散發出來。

    但這一次，洪玄機麵對這般不可抵抗的威壓，卻是直起了身子。

    他目光堅定，沒有一絲一毫的卻退，道：

    “既非玩笑，那在下這未來幾十載時光中，為何不曾見得道主？”

    洪玄機坦言明確，目光裏也沒有半分退縮。

    他本來見得這近乎真實的未來一生，心靈深處已然有所動搖。

    但恢複清新之後，卻發現了其內一個極為重要的事情。

    未來時光中，眾生每日入夢時，都看不到道主相、感知不到道主的傳法。

    這對於他而言，是極為違和與詫異的。

    眾生之網，懸掛於天。

    凡有所念，必有回響。

    這是中州乃至天下九十九州所有生靈都知道的事。

    從來如此，從今如此，往後亦是如此。

    他在未來中無法感知到道主相，即便其中如何真實、如何貼切，卻也不再相信了。

    這世間，豈還有人能顛覆道主的力量？

    眼前這個神秘男子，莫不是道主的對頭，類似典籍裏記載的那般域外天魔？特意來爭奪道主法統的？

    這一瞬間，洪玄機心中突然對趙舟起了一絲鄙夷。

    原來費了這麽大的功夫，便是要誆騙他背棄道主？

    “若無他事，恕洪某暫且告退！”

    洪玄機見趙舟一時沒有回答，心裏更是確認了無比。

    一時間，他竟然就這麽昂起了頭顱，一掃之前的恭敬。

    這個神秘男子再強，在他心裏也弱於道主。

    而且光是這種鬼祟的手段，便遠遠比不過道主的坦蕩和無私。

    要知道眾生之網橫世三百年，一切傳法傳道，皆不求任何回報。

    僅是這般氣度，就是這個趙掌櫃遠遠不能及了。

    “趙前輩，就此別過！”

    見得趙舟沒有回應，洪玄機見勢立馬轉身開門，一番動作極為快速，竟是沒等對方的答語，便離開了這處屋落。

    這個過程中，他心中念著道主的名號，隻覺頓生無盡力量，竟毫無任何阻攔！

    吱呀！

    他踏步而出，看著身後的牌匾，隻覺今日的陽光格外和煦。

    那股冥冥中將要覆滅的晦澀之感，就這麽一掃而空，再無絲毫。

    “就憑你，也敢於道主比肩？”

    他低聲朝著樓內出言，話語裏透著濃濃的不屑。

    “禮讚道主！”

    隨後，他又微微出語，對道主的感念，又增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