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冷月脈脈向寒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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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不再似最初那般安然醉人,而是逐漸變得濃重陰冷,好似一場大雨將至,空氣濕熱沉悶的讓人心生壓抑。
秦羽涅在月濃的帶領下來到了她在落月樓的廂房之中,月濃為他們敞開門,便急忙在房中找起自己的藥箱。
秦羽涅一路徑直來到床榻前,將刀鸑鷟放置在榻上,隻見她的鬢發被汗珠浸濕,黏膩的貼在蒼白的麵頰上,嘴唇漸漸青紫,秀眉緊蹙,滿麵痛苦之色,他當即心下鈍痛,卻也隻能伸出手去為她輕輕擦拭麵龐上的汗水。
刀鸑鷟這顯然是中毒之象,秦羽涅此刻擔憂的是若這毒與她體內噬魂釘的毒相撞會發生什麽,他不敢想象。
“殿下,先給蘇梨姑娘包紮一下吧。”月濃提著藥箱走至床邊。
秦羽涅點點頭,輕輕鬆開刀鸑鷟攥緊他衣袖的手,向月濃道:“有勞月濃姑娘。”
言罷他便背對著床榻,讓月濃為刀鸑鷟褪下衣衫包紮,月濃雖隻能簡單的為她清理傷口,但好在能夠先止住血流。
很快,月濃便為刀鸑鷟包紮好了,將衣衫為她重新穿上,這才叫秦羽涅轉過身來。
“殿下,蘇梨姑娘這應是中毒的跡象。”
“沒錯,本王現在便要帶她離開。”秦羽涅看向月濃,“月濃姑娘,對不住,因上次讓你作證一事竟為你帶來這諸多麻煩。”
“殿下,切莫如此說。”月濃頓了頓,眉眼隱在光影下,“若不是遇見殿下,月濃還以為自己對錢宴的感情便是愛情......”
秦羽涅聞言微微一愣,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幫殿下是月濃心甘情願,殿下不必自責。”說著月濃望向在床榻上昏睡的刀鸑鷟,眸中閃過羨灩之色,“月濃很羨慕蘇姑娘,若有來世,月濃也希望像蘇姑娘一樣,能夠得一人對我此般憐惜愛護,便足矣。”
“月濃姑娘......”
“殿下快走吧,蘇梨姑娘的病情拖延不得。”
秦羽涅點點頭,俯下身子將床榻上的刀鸑鷟抱起,“那本王便先告辭了。”他走的很急,並未轉身,但在走出這扇門時,他對身後的月濃道,“本王相信月濃姑娘你此世也必定能夠等到你心中的良人。”
月濃望著他英挺的背影,抿唇一笑,兩行清淚簌簌落下。
秦羽涅出了落月樓便直奔客棧,托客棧的小二照顧好絕塵,自己與刀鸑鷟則乘雷霆離去。
上次回鳳華時,他便與辰砂相商,說要帶刀鸑鷟到博義大乘寺中請空音為她解毒,沒想此次竟又發生這樣的事。
他將刀鸑鷟緊摟在懷裏,一手掣著韁繩,奔馳著向大乘寺的方向而去。
“對不起鸑鷟......”他貼著到刀鸑鷟的冰涼的臉頰,低聲呢喃,“對不起。”
他韁繩一揚,雷霆便知他意,驅動四蹄,疾馳而去。
在天光將明時,他終於帶著刀鸑鷟趕到了大乘寺,抱著她下馬後,便徑直向寺內走去。
兩名駐守在寺門前的弟子並不識得他,將他攔在門外,“請問施主找誰?”
“有勞小師傅向空音方丈通傳一聲,就說秦羽涅望能與他一見。”
兩名弟子相互對望了一眼,點點頭,對秦羽涅說:“施主請稍候。”於是一名弟子便匆匆向寺內而去。
秦羽涅從未有一刻比現下更加焦急如焚,他第一次體會到等待欲將人折磨發狂的滋味,絕不願再經曆第二次。
他將刀鸑鷟額上的冷汗拭去,又低聲呢喃,柔聲湊在她耳邊說話。
這時,那弟子也從寺中出來,向秦羽涅行了個禮,便道:“方丈說請您至蓮池尋他,他在那裏等您。”
“多謝。”言罷,便抱著刀鸑鷟匆匆離去,向寺中蓮池而去。
為了不耽誤時辰,秦羽涅施展輕功,走捷徑,飛簷走壁,很快便至蓮池。
繞進蒼翠的勁竹林,隻見空音正端坐於蓮池前冥想神思,雖未睜眼,但卻知秦羽涅已至。
“殿下。”空音緩緩睜開輕闔的雙目,斂衣起身,“殿下尋貧僧應是為了這位姑娘的事吧。”
“沒錯,空音,她中了毒。”
“殿下請將這位姑娘放在蓮池旁。”
“好。”秦羽涅按照空音所言將刀鸑鷟放置在蓮池旁,蓮池之仙霧水汽自有奇效,靠近之人皆會受其淨化,使之心神懼淨,精神煥發。
刀鸑鷟在被放置於蓮池邊不久後,麵色便稍有回暖,也不似最初那般蒼白,緊蹙地眉頭逐漸舒展,讓秦羽涅甚為欣喜。
空音執起她的手腕替她把脈,眉頭微凝,片刻後,對秦羽涅道:“她體內有兩種毒,皆為魔教獨有之毒,一是噬魂釘之毒,二是魔教的蠱毒。那噬魂釘之毒已有侵入五髒六腑之象,本來若不及時醫治必會喪命,但似乎有人為她暫且抑製了毒素的蔓延,此下她所中之毒與之相互衝撞,竟有相抵消之效。”
秦羽涅聽完空音的解釋後,著實未想到這次刀鸑鷟意外中毒竟會誤打誤撞讓噬魂釘的毒有所消減。
“那如何才能使兩種毒皆被解除?”頓了頓,“空音你可有辦法?”
“阿彌陀佛。”空音雙手合十,“貧僧有辦法,不過還需殿下相助。”
“什麽辦法?”秦羽涅急忙問到。
“要解毒,其實不難,隻需一碗心頭血與一朵百年金蓮,金蓮貧僧這池中便有,但心頭血還需依靠殿下。”空音垂眸,“殿下命格至陽至純,是最好不過的人選。”
秦羽涅聽後猶如醍醐灌頂,曾記得他在辰砂處對此有所聽聞,卻不想能夠救刀鸑鷟的人竟是自己。
“好,隻是要有勞你答應我一件事,待她醒來,便說是你救了她。”他望向刀鸑鷟的麵龐,眸中有無盡地眷戀與深情。
空音自是明白秦羽涅的用意,便答應他不將事情的真相告訴刀鸑鷟。
“接下來貧僧會派兩名弟子將殿下帶去後山禪房之中,請殿下在禪房中先驅動體內真氣護體,貧僧摘下金蓮後即刻便來。”
秦羽涅點點頭,空音便吩咐了兩名弟子將秦羽涅帶往後山,在一間空禪房內,秦羽涅將刀鸑鷟先放於床榻上,緊接著便照空音所說運氣內力,驅動真氣。
空音來時身後便跟隨著方才那兩名弟子,其中一名以朱漆托盤將金蓮托在其上,金光流轉,將這間屋子都照耀得耀眼璀璨。
除此之外,托盤上還放置著一柄精巧的小刀和一隻木碗,還有一根穿線的銀針。
“你們將托盤放在桌上,便掩好門窗出去,記住切勿讓人靠近。”空音叮囑到。
“是,師傅。”待那兩名弟子退出屋子後,空音才緩緩走至秦羽涅身旁。
“殿下,貧僧將先以這把刀開口於你心髒偏離三寸的位置,之後用法力將你心頭之血引出,最後以無相般若神功助你恢複。”空音一一解釋這整個過程。
“我知道了,開始吧。”言罷,秦羽涅便將上身的衣衫褪去,闔上雙眸。
空音將小刀執於手中,在秦羽涅胸膛中部偏左下方尋好了位置,將刀尖定在他將要下刀的那一點上,輕聲道:“殿下,要開始了。”
冰涼的刀尖輕巧地遊走在秦羽涅蜜色的肌膚上,空音掌握著握刀的力度,在已經尋找到的那一部位緩緩地將刀尖摁下,而此時秦羽涅卻是連眉也未蹙一下。
尖刀刺破皮膚,深入肌理,劃出一道隻一寸來大的小口後將刀迅速拔出,放置在一旁,緊接著拿起托盤上的木碗。
另一隻手則運氣內力,手掌外翻直對秦羽涅胸膛上那一寸的小口,隻待一陣掌風過後,便將木碗靠近小口,霎時間,隻見一股鮮紅的血流從那小口中汩汩流出,很快便將木碗盛滿。
秦羽涅雖早已以真氣護體,但受著心頭取血之罪,不免消耗體力,他的額頭早已布滿了豆大的汗珠,順著菱角分明的臉龐緩緩淌下。
空音見勢,即刻將碗撤走,又以內力繼續為秦羽涅相渡,直至那鮮血停止並流回。
緊接著他用那根細長的銀針在火上熏烤片刻,便將秦羽涅的傷口縫合,縫合完畢後用方才弟子打好的清水為他將淌出留在身上的血痕擦拭幹淨。
秦羽涅提了一口氣,繼續以內力護體。
空音將手頭的東西先擱置下來,便來到他身後盤腿坐下,驅動內力,運無相般若神功,刹那間,金光大盛,與那金蓮之色融為一體,明晃的耀眼,將整座禪房都籠罩其中,光芒萬丈。
無相般若神功的法文在空中逐漸顯現,兩條金光猶如錦緞般環繞其上,飛速旋轉,隻聽得空音口誦經文,手掌置於秦羽涅的後背之上,兩道臥蠶眉輕蹙,全神貫注。
就這般過了一柱香的時間,空音撤回掌力,調理氣息。
片刻後,秦羽涅緩緩睜開雙眸,他斂衣起身,顧不得已被汗水浸濕的衣袍,連額上的汗珠也來不及擦拭幹淨,便即刻轉身問空音:“快將這血讓她飲下吧。”
“不著急,殿下先將這半朵金蓮用水服下。”言罷,空音徒手將那朵金光璀璨的蓮花一掌劈開,裂為兩半。
“好。”秦羽涅不敢多做耽擱,隻照著空音的話,見那蓮花用水吞服。
“這裏還有半朵金蓮,殿下將心頭血喂與那位姑娘之後,待她醒來便即刻讓她服下。”空音詳盡地解釋到。
“我知道了。”
“那麽貧僧便在屋外等候。”此時,秦羽涅還不知空音為何會如此說,也並未在意。
他端起桌上的木碗向刀鸑鷟走去,至床榻邊停下步子,斂衣側身坐下,刀鸑鷟一動不動地躺在床榻上,雙目緊閉,他伸出右手憐惜地輕撫她的麵頰。
“你很快便會好起來的。”他低沉著嗓音道。
一手將刀鸑鷟的肩胛固定住,將她扶起靠在自己的胸膛之上,頷首將木碗的邊緣靠近她的唇邊,隻是刀鸑鷟牙關緊閉,如何也無法開啟。
秦羽涅擔心若是鮮血流出,少了分量便會失去功效,迫不得已隻得將碗揚起,自己先喝下一口。
現下也隻能用此辦法了。
他湊近刀鸑鷟還略泛著青紫的唇瓣,將自己的薄唇輕輕地貼了上去,冷涼的觸感讓他心下一痛,他來不及多思,隻即刻撬開她的牙關將那鮮血一點一點地渡進她的口中。
每一口都那般小心細致,終於將那一碗都渡入她的口中,他伸出修長的手指貼在她的唇邊,輕輕地將不小心沾染上的血為她抹去。
此時他才知曉空音方才為何要先離開屋子,在外等候。
他又將刀鸑鷟的身子平放剛要起身卻不想衣袍突然被一把攥住,他回頭一看,刀鸑鷟蹙著眉,不知嘴中在輕聲呢喃些什麽,他隻得又重新坐回床榻上,“鸑鷟?”
她聲音輕細低啞,似乎是在不斷地念著誰的名字,秦羽涅劍眉一凝,湊過身去靜聽,隻聽見她幾乎是用氣音在他耳邊緩緩吐出兩個字:“殿下......”
秦羽涅的雙瞳驟然一縮,他未想到在此情此景下,他能夠親耳聽見刀鸑鷟於昏睡中喚他。
他伸出手撫上她的頭,“我在。”隨後在她的額間印下一吻,猶如蜻蜓點水般輕柔無痕。
不知是否是他的安撫起了作用,刀鸑鷟的眉眼竟漸漸地舒展開來,安然地睡著,緩緩將手鬆開。
秦羽涅端著木碗離開床榻,掩好門窗,在屋外見到了庭院中靜立的空音。
“空音。”他徑直走上前去,“我已經將血喂給她。”
空音點點頭,“一個時辰之後她便會醒來,這段時間殿下要好生看護,若有異常即刻來告知於貧僧,貧僧就在旁邊那間禪房中。”
“好,多謝你空音。”秦羽涅由衷地感謝到。
空音隻是靜靜地道:“殿下上次說過,要與貧僧江湖再見。“頓了頓,“貧僧雖自幼出家,斷了六根,頓悟紅塵,但殿下有難,貧僧仍舊定當竭盡所能。”
秦羽涅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明白了。”
“那貧僧先行告退。”言罷,空音便離開了。
秦羽涅轉身望向禪房之內,心係刀鸑鷟,隻盼著她能盡快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