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願得一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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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團籠絡著塵世的灰暗聚集起密布的黑,壓在天際的一端,本就還未曾散去的狂風借勢猖獗,呼呼作響,眼見著便又要落下一場雨來。
刀鸑鷟感到冷嘯的狂風自演武場的四麵八方奔襲而來,刮過她的軀體,她的肌膚,在她的麵頰上留下了淩冽的痛感。
秦羽涅將她護在懷中,寬大的袖袍幾近將她整個人都遮蔽完全,“看來要落雨了。”
他話音才落,便有豆子一般大的雨滴砸在了刀鸑鷟的額上,迸開輕細的水花,叫她感到一陣冰涼,她從秦羽涅懷中抬首,“我們快走吧。”
雨勢漸大,耳畔是雨滴落在青簷上發出的滴答聲,頃刻間地麵便已被打濕,而他們二人的衣袍也在逐漸被雨水所浸。
好在秦羽涅眼疾手快,迅速將身上的外袍褪下,罩在二人的頭頂,“快走吧。”
刀鸑鷟望著他的眉心,點點頭,二人都十分默契地向彼此貼近了幾分,邁開步子奔跑了起來,在一方狹小的天地中,遠離這衣袍外的大風大雨。
刀鸑鷟此刻也不知將要去向何方,她隻知道,跟隨著秦羽涅的步子,同他並肩,就一定不會失去方向,不論最後在何處停下,於她而言皆是心安。
秦羽涅與她的距離很近,近到她能夠清楚地看見他右邊麵頰上一條早已淡去的淺短刀痕,恰好靜躺在顴骨之下一寸之地,刀鸑鷟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以指腹貼上他的傷痕,她從前卻從未發現過。
他們邁入廊下,秦羽涅一手拉過衣袍,與刀鸑鷟四目相對,而她的手依舊還停留在他那道疤痕之上,指尖微涼的觸感好似能夠穿透肌膚徑直傳入秦羽涅的心間一般,他緩緩抬手覆上刀鸑鷟的手指,一點一點地纏上去,與之相交,緊緊握住。
“怎麽弄的?”刀鸑鷟水唇輕啟,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雙眸卻牢牢地看著那道淺淡的痕跡。
“有一次在戰場上,不小心被敵軍首領所傷。”秦羽涅將驚心動魄的故事簡化為雲淡風輕的一句話,明明是在陳述著他人所心有餘悸的場麵,但他卻是淺笑著的。
刀鸑鷟沒有辦法不去心疼,她相信他身體上所留下的疤痕定不止這一處,但比起心疼,她知道這些都是秦羽涅耀眼的見證,是他用生命拚搏的勳章。
她任由他抓住自己的手,輕輕地在那痕跡上摩挲了兩下,無暇的皮肉上有一條輕微的下陷,“我以前竟從未發現。”
“不會有下一次了。”秦羽涅柔聲向她許諾,他曾答應過她,從今以後不論何時、不論何地,皆不會再向從前那般不顧性命了。
刀鸑鷟笑著點頭,隻是她仍舊微紅的眼眶讓秦羽涅的心一陣抽痛,他的手覆上她的麵頰,與她額頭相抵,“我不會逼你,我會等你。”對於今日之事,他相信刀鸑鷟需要時間,而他要等一個良心相悅的答案。
“我答應你,一定會給你答案。”刀鸑鷟感受著他近在咫尺的氣息,衣袍上被雨水浸濕後散發出的龍涎香變得潮濕,“隻是我要好好的想一想。”
“嗯。”秦羽涅展顏一笑,攬過她的肩膀,輕輕抱住了她。
玄黑的外袍被丟在腳下,廊外的風雨不知何時才會停歇,但這一刻,刀鸑鷟卻覺著滿心暖意,不知是否是秦羽涅的懷抱太過溫暖,竟讓她生出了貪戀的念頭來。
“方才用膳時你說你有辦法讓洛懷薇作證?”
刀鸑鷟伏在他懷中低哼了一聲,“隻要公子將她醫治痊愈,那麽我便能試著讓她說出那日發生的事情。”
“你如何做?”秦羽涅對此甚是好奇。
刀鸑鷟微微仰起頭來,精巧的下巴卻剛好蹭到他的脖頸處,“你也知道我當日去往洛氏時曾女扮男裝,而洛懷薇對我的身份誤會......總之她若痊愈,我便想再女扮男裝一次,她此時已無親人在身邊,看見我應該會親近幾分。”
秦羽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若是她對你有情,那的確不失為一個方法。”
“但卻要因此利用她......”刀鸑鷟心中有不免有些難受。
“你別擔心,即便此法不行,我也能夠應對。”秦羽涅寬慰她到。
“殿下有何方法?”刀鸑鷟秀眉一蹙,心中為此事擔心已不是一日兩日了。
“洛清源。”秦羽涅吐出這三個字,刀鸑鷟不禁恍然大悟。
“沒錯,我竟是忘了洛清源。”刀鸑鷟從他懷中抽離出來,“他家人被害,他定然不會就此罷休。”
“隻是他因公事外出,我已派京華去追。”
“原來你早有應對之策。”刀鸑鷟算是微微鬆了口氣,“不過也不可掉以輕心,多一條路徑總是好的。”
“你說的沒錯。”這時,雨勢漸小,風也逐漸止住了,“今日便留在府上吧。”
刀鸑鷟卻並未回答他,而是拾起方才被他扔在地上的衣袍,轉身道:“這衣服濕了,你快回房去換一件幹淨的吧。”
言罷,她便率先邁開步子,朝著長廊另一端,也就是秦羽涅臥房所在之處走去。
秦羽涅看著她的背影唇邊勾起一抹耀眼的笑容,連眉眼間都沾染上了喜悅,他提步跟上,心中就仿佛那日所吃的糖葫蘆般甜意蔓延。
刀鸑鷟行至秦羽涅房門前時,忽然停下了步子,轉過身去,秦羽涅剛好走至她身後,她將手中的衣袍扔進他懷裏,被他一把接住。
“我在這裏等你,你換好了叫我。”
“我為了不讓你淋雨才浸濕衣袍,難道你不該幫我更衣嗎?”秦羽涅執著手中的衣袍,勾起唇角,笑的明朗耀眼,讓刀鸑鷟麵上一紅。
“男女授受不親。”她故意瞥開眼,不去看他。
落在他眼中卻是十分可愛,他輕笑出聲,便自己進了屋子,過了片刻,刀鸑鷟便聽見他清冷的聲音從屋中傳出:“進來吧。”
刀鸑鷟怕他捉弄自己,推門而入時故意將手覆在眸子上,遮住視線,隻微微虛開一絲縫隙,隻見秦羽涅站立在房中,衣衫整齊,這才將手放了下來。
“過來。”他輕聲喚她,她思索片刻便緩緩走了過去,剛至他麵前,便見他將手中所執的東西遞到她手中。
是條薄鼠色的腰封,上繡雲紋圖樣,與他此刻所襲的薄鼠色雲紋衣袍相襯,刀鸑鷟自是知曉他的意思,並未拒絕,而是動手穿過他抬起的胳膊,繞至腰後,為他將腰封穿戴好。
她執著腰封,動作仔細,隻是她還未幫秦羽涅穿戴完好,便被他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她疑惑,抬首看他。
隻見秦羽涅劍眉微蹙,視線落在她劃破的指尖上,她反射性地想要將手抽回,未果。
“怎麽回事?”清冷而不容抗拒的聲音。
“我......今日幫公子拿東西時不小心被竹簽劃破的。”刀鸑鷟眼神飄忽,不敢對上秦羽涅的雙眸。
“說實話。”
“此事說來話長。”刀鸑鷟的笑意裏頗有幾分心緒的意味,而此情此景也恰好讓她想起那日為安永琰穿戴腰封的畫麵,心下焦躁。
“說。”秦羽涅今日不得解釋不會善罷甘休,刀鸑鷟便將那日在城樓上的事情省去了一部分不可說之處,告知了秦羽涅。
“竟如此神奇?”秦羽涅眉一挑,他由此能夠猜測到刀鸑鷟身為五鳳之一的守護者必定還有一些不同與常人之處。
“我也不知為何。”刀鸑鷟聳了聳肩,繼續將他的腰封為他束好,“好了。”
秦羽涅垂眸看了看,淡淡一笑。
而此時刀鸑鷟已經走至案幾前坐下,倒了杯茶水解渴,但雙眸卻一直盯著案幾上那把古琴,一動不動。
秦羽涅似是能夠猜到她的心思,“想學嗎?”
刀鸑鷟眼中閃過一絲欣喜的光彩,朝著秦羽涅點了點頭,“隻是我從未接觸過。”
秦羽涅笑著在案幾前坐下,“你過來。”將她喚至自己跟前,她坐下後,他則輕輕挪動到她身後,“我教你。”
言罷,執起她的手放在古琴琴弦之上,刀鸑鷟感受著那一根根精心所製的琴弦,好似如此便能夠感受到製此琴人的心境。
“我想要聽那日你彈的那首曲子。”刀鸑鷟微微側過頭,輕聲道。
“《鳳求凰》。”一抹笑意在秦羽涅唇邊綻開,他執著她的手帶著她彈奏起這曲子的音調,刀鸑鷟似有天賦,竟然很順利流暢的跟隨著他的手指撥弄琴弦。
那幽幽曲調,熱烈奔放,似潺潺流水,似熾火飛凰,在這屋宇中綿綿不絕,遠飄穹蒼。
一曲畢了,二人執手,滿室靜好。
“我曾經在若初姐姐的房中也見過一把古琴。”刀鸑鷟靜靜地道,她與雲若初間的誤會,她很想找機會當麵解開,“羽涅,若初姐姐可是在宮中?”
“是,她此刻已是宮中的婉才人。”秦羽涅答到,卻不知刀鸑鷟為何有此一問。
“羽涅,我想進宮去一趟。”頓了頓,“你能帶我進宮見若初姐姐嗎?”
“好,我來想辦法。”秦羽涅一口應下,對於刀鸑鷟的請求,他不需多問,也要傾盡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