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玫瑰莊園(十七)三門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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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辰,你在裏麵嗎?葉子她死了,我好害怕……你放我進去好嗎?”林辰蜷縮在床上,聽著門外的女聲,不由攥緊手中的房門鑰匙。聲音與人耳相隔一層門板,再加上疑似由恐懼導致的震顫,聽起來模糊而失真,但還是能夠辨別出,這是鄒豔的聲音。林辰對鄒豔印象不深,隻記得她是個心理醫生,說過幾句主張團結的話語,持一副平靜溫和的麵目,給人很舒服的感覺。像這麽失態,倒是第一次……林辰向來對人存幾分善心,他鬼使神差地下了床,將手伸向門把手。在將要轉動門把的刹那,他遲疑了,記憶中一幕畫麵油然反芻。一個小時前,齊斯離開之際,將房門鑰匙放到他手中,神情前所未有地嚴肅認真:“都是成年人了,但我還是想提醒你一句,不要給除我之外的任何人開門。”當時他不解其意,下意識問了句“為什麽”。齊斯看著他涼涼地笑了,笑容含諷帶刺:“我說了,除了我,你誰也無法信任。你隻需要知道,一旦你開了門,害的不僅是伱,還有我。”這幕畫麵太過鮮明,林辰在回想起的刹那便後退一步,警惕地盯著房門。門外,鄒豔的聲音越來越急促:“林辰,求求你,救救我!……它來了!我會死的!”那聲音中的恐懼和絕望情真意切,不似作偽,林辰聽在耳中,暗暗心驚。雖說其他玩家無法信任,但到底都隻是身負嫌疑,並非證據確鑿地十惡不赦。萬一齊斯的懷疑是錯的呢?如果不開門,鄒豔說不定真的會死……可開門與否,牽涉到的不僅是他一人的安危,還有齊斯的……林辰的額頭滲出汗珠,他開始猶豫,手中的鑰匙被他越攥越緊,嵌入皮肉。……三樓,齊斯從擺放著骷髏的房間中退出,刹那間聽到了雨聲。古堡的廊道沒有窗戶,厚重古樸的石壁將世界隔絕在外,沒有視覺的佐證,聽覺也在寂靜中褪色,方才一瞬的所聞恍若錯覺。齊斯卻覺得,確實該下雨了。畢竟三流電視劇裏,悲情劇情發展到**,總要來一場大雨烘托一下氣氛,不是麽?第一個房間探索得差不多了,再空耗時間也找不到更多的線索了。齊斯走向編號為“2”的房間,掏出細鐵絲,如法炮製地開了門鎖。照例讓常胥打頭陣,在前者走了一圈沒遇到問題後,齊斯才慢條斯理地走進房間。入目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幾乎占據整個牆麵,灰紫色的天空映入房間,將地麵和四壁染上一層蒙蒙的灰。隔著被蜘蛛網爬滿的玻璃,可以看到如絲如縷的雨幕自上而下編織,交錯縱橫的雨絲層層疊疊,一時和蛛絲般糾纏不清、難以分辨。耳後響起軟綿綿的“啪”的一聲,有什麽東西落在地上。齊斯應聲低頭,看到一個破舊的布娃娃正躺在自己的後腳跟旁。那是個紮著麻花辮的紅衣小女孩,雙眼用兩個“叉”代替,拉成一線的嘴巴一張一合地唱著詭異的兒歌:“她來了,她來了,她在暴雨中……”“別看我,別看我,我在衣櫃裏……”房門在身後“咣”地一聲關上,周遭的光線快速黯淡下來,染上了回憶鏡頭的暗黃色澤。【支線任務已觸發】【支線任務(必做):陪安娜和安妮玩捉迷藏】兩行文字在係統界麵上刷新出來,齊斯微微眯眼。竟然會有支線任務,還專門標出“必做”,難不成以後會有“選做”的任務?這個詭異遊戲的機製看上去還挺複雜的,足以支撐更有趣味性的玩法……齊斯摩挲著下巴,饒有興趣地看著三個一模一樣的衣櫃憑空出現在牆邊,半人高、兩人寬的大小,在地麵上投下一圈灰撲撲的陰影。穿著黑色裙子的小女孩在陰影中緩緩現出身形。她周身蒙著一圈淡淡的光暈,臉蛋一片空白,讓她看上去像是一個幻覺中的虛影。她用甜甜的聲音說:“姐姐躲在一個櫃子裏,你們能幫我找到姐姐嗎?每人開一次櫃子,打開空櫃子的人會死哦。”盲盒問題麽?想起自己前不久給林辰的舉例,齊斯挑眉問道:“我們可以通過敲擊櫃麵等方式輔助判斷嗎?”“不可以的呢,在做出選擇之前,隻能看,不能摸。”灰塵的纖維在空中懸浮、紛飛,小女孩將雙手在胸前交疊,天真而殘忍地催促:“快選吧,你們中要有一個人先選哦。”齊斯垂眼看著她沒有五官的臉,冷不丁地問:“你是人嗎?”小女孩仰起臉說:“是的呢,我從始至終都是人。”齊斯笑了:“那好,我會讓我的隊友先選一個櫃子,但不打開。你去另外兩個櫃子中選一個打開,怎麽樣?你自己說的,‘每人開一次櫃子’。”這是博弈學上典型的三門問題,無論小女孩知不知道正確答案,隻需要讓她開掉一個櫃子,玩家方的成功率就在三分之二及以上。然後通過話術誘導常胥開一個櫃子,不管他是死是活,支線任務都能完成——完美!老電影般昏黃的光線中,齊斯好整以暇地等待著。小女孩沉默地歪著頭,遲疑地思考他的提議。身後的地麵上,娃娃依舊在用沒有起伏的語調幽幽念著兒歌。“她來了,她來了,她在暴雨中……”“別看我,別看我,我在……吱!”毫無預兆地,吟唱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聲蟋蟀被踩癟的聲音。眼前女孩的虛影忽然撲閃了兩下,連同旁邊兩個衣櫃一起消失無蹤,隻剩下正中間一個衣櫃孤獨地立著。【支線任務已完成】冰冷的電子音陡然響起。齊斯應聲回頭,看到的是常胥麵無表情的臉,和……被他踩在腳下的娃娃。常胥沉默了一息,垂眼道:“我沒想到它這麽弱。”……你是氪金了還是開掛了?齊斯目光微凝,沒來由地想起以前在對電車難題的討論中,聽到的那個“把電車炸了”的答案。……這叫什麽?解決不了問題所以解決提出問題的人?可是,直接通過武力推平支線任務,這也太誇張了吧?齊斯一時有些慶幸,自己之前忍住了,沒朝常胥發難。他回過神後,神情自若地笑了笑,問:“方便告訴我原理嗎?你看上去挺擅長對付詭異的,身份恐怕不像你自己說的那麽簡單吧?”常胥扯了扯帽簷,吐出三個字:“天生的。”停頓兩秒後,他補充道:“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麽原理,我從有記憶開始就是這樣。”“厲害厲害。”齊斯輕嘖一聲,恭維的語句一聽就假。常胥的說辭他一個字也不信。他傾向於認為,這位武警同誌對抗詭異的能力來自遊戲的饋贈:完美通關的獎勵亦或是花費積分進行的強化。——他看過一些無限流小說,對某些套路十分熟悉。也不知道這有什麽好隱瞞的……不過這是不是說明,隻要他多通關幾個副本,在武力上的缺陷也能得到彌補?齊斯漫無邊際地想著,隨手指了指已經被踩扁的娃娃,示意常胥撿起來。常胥無聲地照做,把布娃娃拿在手裏翻來覆去觀察了一番,最終將娃娃的衣角翻起來給齊斯看了一眼。那裏赫然用紅色針線繡著一個英文單詞——“anna”。“是作為姐姐的安娜的娃娃。從兒歌的內容可以看出,安娜很害怕她的妹妹安妮,安妮的愛慕情愫大概率隻是自作多情。”齊斯將和之前大差不差的推測說了一遍。他掃視一圈房間內的布局,確定沒有其他可探索的地方了,才指了指身前的衣櫃。常胥會意,拉開衣櫃的門,隨後彎腰從落灰的內裏拾起一張泛黃的老照片。照片的構圖十分草率,一張擺滿佳肴的長桌旁,端端正正坐著九個人,都麵朝著鏡頭,姿勢木訥呆板。其中有四個人的麵容清晰可見,另外五人的臉則是一片模糊。齊斯湊過去,仔細分辨,四張麵容分明的臉中赫然有一張熟麵孔,是沈明!剩下三張臉,有一張他先前也見過,是花園的土坑裏,常胥挖出來的第一個死者。一個猜測在心底滋生,下一秒便被驗證。常胥纖長的食指點過那三張較陌生的麵孔:“這三人的屍體都在花園裏,我親自挖出來的。”齊斯的神情古怪起來:“玩家死亡後,臉就會出現在照片中。還有五個空位,剛好對應五個玩家,這是不是說明這個副本從來沒想讓玩家活著離開?”先前的種種違和此刻連成一片,生死一線的感覺太過有趣,他強行壓抑嘴角,才沒有笑出聲來:“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時間循環在副本開始時就已經發生了?每輪三天,死三個人,我們是第二輪。”“不可能。”常胥幾乎是立刻否決道,“像花園和三樓這些明顯有重要線索的地方,我不可能留到第二輪再探索。”齊斯嗤笑一聲:“也許,第一輪我們已經探索過一遍了,可惜最終沒能破局。於是,一切重置。”言語背後的意味泛著刻骨的寒涼。一遍遍探索,一遍遍失敗,失去所有記憶,重新投入循環。輪回在重演,一個個同類死去,身邊的人越來越少,破局的希望逐漸熹微……身處絕望中而不自知,還自以為懷著求生的希望奮力掙紮,直到被這座詭異的莊園無聲地吞食,成為玫瑰的養料……思緒如藤蔓般在腦海中蔓延,齊斯的呼吸因為意象的淒美而變得急促。他不顧髒汙,從常胥手中接過照片。隻見照片的正麵像落入水中般開始滲墨,原本曆曆可見的畫麵幾息間模糊不清。鮮血寫下的紅字從反麵滲透過來,已然凝屙:【我們所有人都會死】……父母死去後,女孩如願以償和姐姐相依為命,直到那個男人的出現。女孩想不明白,為何一個突然闖入生活的陌生人,會分去姐姐的目光。明明他並不好看,比起姐姐要差上很遠,為什麽姐姐會那麽卑微,那麽小心翼翼地去愛他。女孩從中作梗,男人終於離去,沒能帶走姐姐。女孩看著姐姐終日以淚洗麵,想不明白她為何會那樣悲傷。姐姐日漸憔悴,美麗的麵容變得黯淡,在滿園玫瑰枯萎的時候隨季節一齊開落。女孩無能為力,隻能再次登上閣樓,向神像祈禱。神說:“她病了,將死。唯有她摯愛之人的心髒能使她複生。”女孩不願承認,卻到底清楚地知曉,姐姐愛著那個男人。幸而此時,她的外貌已經和姐姐相差無幾了,哪怕是父母在世,也不一定能看出端倪。在男人重返莊園之際,她代替姐姐接待了他,殺死了他。棺槨中姐姐的屍體睜開了眼,那是一具被玫瑰寄生的鬼怪,不會再叫她的名字,不會再用哀傷的眼睛看她,每時每刻都隨著時光衰老、腐爛、枯槁。她害怕了,去向神明求告。仁慈的神為她截取三日的時光,讓她和姐姐得以在無休止的循環裏苟延殘喘。她看著姐姐在無窮無盡的三日循環裏重複腐爛的過程,雖然情況不再惡化,麵容卻早已腐朽不堪。她恐懼地發現,自己不能接受姐姐的醜陋。每次看到那張絮化見骨的皺巴巴的臉,她都會覺得惡心,想要嘔吐。她甚至開始後悔過去為了得到姐姐的那些付出。她問神,可否讓姐姐恢複美貌?神睜開了猩紅的眼眸,笑容嗜血:“留下來到莊園的客人,用他們的血肉滋養玫瑰,一切都將如你所願。”(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