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食肉(一)客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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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2日晚上八點,眼前的倒計時還剩下一個小時。齊斯早早穿好衣服,口袋裏塞了各種瑞士軍刀之類的小工具,懷裏抱了一把新買的電鋸,右手還握著一把槍。這槍,自然是劉阿九留下的。人死為大,他寥寥無幾的財物自然由為他準備後事的齊斯代為保管。考慮到第一次副本,自己就“非法”把特製手環帶了進去,齊斯認為存在兩種可能:一種是那個手環本身有問題,一種是他自己有問題。前一種可能,他已經拜托“朋友”去查了;至於後一種可能……他很想試試能不能把別的東西也帶進副本。有道是“一切恐懼來源於火力不足”,雖然物理攻擊不一定能對詭異起作用,但殺不了詭異,還殺不了隊友嗎?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齊斯被一種介於緊張和興奮之間的情緒纏絡,就像急於吃蛋糕卻被告知要先許願的孩童。煩躁如影隨形,並不利於思考,他隨手拿起一本書翻看起來,用冷峻的文字將心緒一寸寸撫平。倒計時清零時,他正看到一段對人類進食的描寫:“食堂一散夥,家家沒吃的,搶著剝榆樹皮。我娘身體弱沒剝上。榆樹皮切成碎疙瘩,炒幹,再磨成麵,煮湯。那湯好喝得很;粘乎乎的,放涼了吸著喝,一碗湯一口就喝下去了。你說怪不怪,我奶奶都昏迷了,說胡話了,可是大嫂子把榆樹皮饃饃往奶奶嘴裏一放,奶奶就不胡喊了,啃著吃開了……”【注】【倒計時已結束,即將進入下一個副本】沉浸式閱讀被一聲刺耳的提示音打斷。場景天旋地轉,眼前的色彩如流沙般散落,歸於一片如宇宙產生之初般的黢黑,又在某一個時刻,微光乍現。齊斯發現自己正立於一麵等身鏡前,鏡麵上的人像一閃而過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兩行銀白色的文字。【您尚未成為正式玩家,無選定副本權限】【副本為隨機生成,不占用現實時間】文字停擱了十五秒便散去了,隻剩一個黑色渦旋在鏡子中央緩緩轉動。齊斯盯著那渦旋看了一會兒,心境也逐漸歸於平和,不待遊戲催促,便抬腳踏了進去。在他整個人走入鏡中的那一刻,光線盡數消失,身遭一片黑暗。【正在隨機生成副本……】【副本載入中……載入已完成】……晃動,使人頭暈目眩的晃動。顛簸,伴隨著“嘎吱嘎吱”的響動,好像要連同人的骨架子一起震碎。空氣中彌漫著老化的皮革的氣息,和濃厚的煙味、汽油味混雜成一團。齊斯的意識一瞬間迷蒙起來,一種失血過多後常見的無力感油然而生,好像剛從渾渾噩噩的睡夢中脫離。他睜開眼,發現自己坐在一輛中型客車上,身上沒有電鋸,也沒有那些他特意準備的小工具,隻有戴在右手的特製手環,掛在脖子上的【玫瑰心髒】和放在左側口袋裏的【命運懷表】。看來不是他有問題,而是特製手環有問題。齊斯眼皮微跳,生出一種巨大的麻煩正在暗流中湧動的預感。他輕吐一口氣,將亂七八糟的思緒放在一邊,轉而觀察四周。客車加上駕駛座,一共有十二個座位。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剛好可以透過汙漬斑駁的窗看到兩旁枯槁的麥田和塵土飛揚的天。典型的鄉村田園景致隨著客車的飛馳一路後退,看久了隻覺得千篇一律。車裏除了駕駛座外,皆坐滿了人,男男女女垂著昏昏欲睡的頭顱,這會兒正陸續醒轉。有人的臉色還算平靜,有人卻如同驚弓之鳥一樣抖成了篩子。一聲尖叫在狹小的車廂裏響起,來自坐在齊斯前座的女孩。女孩二十不到的樣子,留**頭,娃娃臉上長滿雀斑,穿著長款羽絨服,顯得身材偏矮,一副學生相。她顫抖著,怯怯地打量周圍的人,用輕如蚊蚋的聲音發問:“這是哪兒?你……你們是誰?”“大妹子,你能坐在這兒,應該也是撿到了張黑色的卡吧?”出聲的人坐在齊斯旁邊,一個穿毛線大衣的胖子,二十出頭,由於橫著長,看起來甚是壯碩。他操東北口音,看上去頗為熱心:“我撿到的那張卡說了,這是詭異遊戲,通關了就能實現願望來著。”女孩抹著眼淚,聲音染上了哭腔:“我不要實現願望……我以為那是惡作劇,就說了‘是’……我現在隻想回家,讓我走好不好?”“進了詭異遊戲還想離開,唯一的辦法就是多活幾天,看能不能通關最終副本。”說話的是個穿綠色軍大衣的中年男人,一頭亂糟糟的油膩頭發,棱角分明的臉上掛滿了胡茬,給人一種經曆過很多風霜的感覺。“最……最終副本是什麽?”“不知道,我也隻是聽說過。想這些有的沒的沒用,都三十六年了,沒見誰通關過。”中年男人說完,便將頭扭到一邊,眺望窗外的麥田。倒是坐在他旁邊的穿黑色運動裝的方圓臉女人耐心地解答:“小妹妹,最終副本是詭異遊戲的終極考驗,通關三個副本以上的正式玩家隨時有可能觸發,隻要有一個玩家通關,就能關閉詭異遊戲,釋放所有玩家。”“要……要怎麽才能通關最終副本?”“我們都想知道,可惜沒有人有答案。不過小妹妹,你不用太擔心,等通關後你可以許離開遊戲的願望,聽說攢到一千萬積分就可以了……”女人說話間,一個一直窩在椅子裏睡覺的金發青年似是被吵醒了,不耐煩地喊了一句:“能不能安靜點,還讓不讓人睡覺了?”眾人一時間麵麵相覷。進了副本還能睡這麽香,不是心大,就是大佬。然後就見金發青年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回頭四望,眼睛倏地瞪大,呈現滿臉懵逼:“法克!這是什麽鬼地方?我設備呢?”他將手插進口袋,下一秒,迸發出一聲更淒慘的嚎叫:“上帝啊!我手機呢?!”嗯,看來這位也是新人,還是搞不明白狀況的那種。讓齊斯比較在意的是,這青年是歐美麵孔,說出來的話卻是在座的人都能聽懂的標準中文普通話。不知是他本身中文八級,還是詭異遊戲提供了翻譯。“這位……外國友人,不要慌,除了身體和衣服,其他東西都是帶不進副本的。”一個長相斯文的幹瘦男人笑著說,“伱仔細回想一下,關於這個遊戲的基本常識,邀請函應該已經告訴你了。”白人青年安靜下來,大概是想起了一些信息。搞清楚情況後,他一副見到神跡的樣子,嘴裏不停地小聲念叨:“哇!超自然事件!酷!”新人女孩則一直沒止住哭聲,柔柔弱弱地抹著眼淚,風一吹就會倒的樣子。倘若在外麵見到這副情態,在場的男人大多會產生一種強烈的保護欲;但在遊戲中,他們首先想到的都是:這麽菜的隊友,不會拖團隊後腿吧?不過好在這姑娘雖然害怕,到底還有點腦子,沒有幹出要求停車這種作大死的事。當然,她也沒辦法要求停車,因為這輛客車的駕駛座空無一人,不是自動駕駛,就是實打實的靈異事件。車上一共有十一人,包括齊斯在內的大部分人都選擇保持沉默。凝滯的氣氛中,副本信息姍姍來遲。【副本名稱:《食肉》】【副本類型:團隊生存(11人)】【主線任務:在蘇氏村中存活五天】【前置提示:鮮血淋漓的真相掩埋於村民的隻言片語,還原言語中的真相,並在恰當的時機將其複述,村民將無法對你造成傷害】四行文字刷新在係統麵板上,齊斯看著“蘇氏村”三個字,微微眯眼。他討厭鄉村,尤其是這種塵土飛揚的中式農村。十六歲父母死後,他被接到鄉下住了近一年,已經膩歪得想吐了,現在他是一天也不想再在這裏多待。如果說在玫瑰莊園,他還有細細品味副本內容的打算;這會兒,他隻想立刻把副本推完,回家繼續癱著,看看書,刷刷手機,繼續愜意的夜晚。顛簸的客車上,黑發青年摩挲著下巴,無聲地想:“不知道保底死亡人數是多少,每天死一個夠不夠?一個不夠的話,那就兩個?”然後他就失望地意識到,以在場玩家的體格,他頂多能打得過那個新人女孩,還是在獨處的情況下……“車上剛好十一人,所有玩家應該都在這兒了。”方圓臉女人率先站出來,笑著說,“我們都先互相認識一下吧。”“我叫朱玲,說出來不怕你們笑話,這是我第三個副本。我在現實裏是個天師,懂一些對付詭異的方法……”………………【注】引自楊顯惠《定西孤兒院紀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