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鬥獸場(十七)“像神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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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光閃爍,物影綽綽。
    雕刻著史詩故事的廊道一望無際地延伸,老虎馱著齊斯和念茯沿著長廊奔跑,速度不減,眼前的景象漸漸變化。
    古希臘式樣的大理石建築橫亙在走廊盡頭,狹窄的通道竟將玩家引入磅礴壯闊的地底建築。
    挖空的巨大空間構成典型的歐式庭院,足有教堂前的廣場那般大的規模,中心豎立一座手捧書籍的潔白石像,被昏暗的光線蒙上一層灰色。
    庭院周圍環繞著由廊柱支撐的連廊,明暗交錯的遮擋後是一間間門窗緊閉的房屋,閉塞壓抑得像是存放棺材的墳墓。
    “這地方我來過,真的是太像了……”念茯環顧四周,神色怔忪。
    潮濕的黴味在空氣中縈繞,被風吹起的灰塵剛飛起幾寸便濕淥淥地墜地,恍若被某種力量禁錮。
    “嘶嘶”的雜聲從地底傳來,此起彼伏,仿佛有什麽異常生物即將破土而出。
    “這裏的布局參照了你長大的那個孤兒院?”齊斯注視著大理石牆壁上深綠色的苔痕,用隨口一猜的語氣問。
    “是。”念茯頷首,“布局和規格簡直一模一樣,中間的庭院是孩子們打架的地方,旁邊的都是一間間集中營似的房間,塞滿了人,一到晚上就鎖起來。”
    詭異遊戲和現實之間存在莫大的聯係,但古希臘背景的鬥獸場和坐落在江城的孤兒院怎麽看都八竿子打不著。
    不知是詭異遊戲的副本偷懶從現實中隨便抓了個場景抄過來,還是那個古怪的孤兒院本就是詭異遊戲引渡到現實的“鬥獸場”……
    “和我講講那個孤兒院的事吧,也許會對通關副本有所幫助。”齊斯輕聲說。
    他操縱著稻草虎全速前行,踏入空闊寂寥的庭院,同時俯身令前胸緊貼老虎的毛發,聊以減緩血液的流逝。
    【不死者】的圖標旁顯示【%】的數值,在被包紮好後,以每分鍾【0.05%】的速度下降。
    等這個數值降為零,他將永眠不醒,現在不過是苟延殘喘、慢性死亡。
    “你現在的狀態還能撐多久?”念茯盯著齊斯胸膛上被鮮血浸透的繃帶,澀聲問。
    齊斯有氣無力道:“取決於常胥那個家夥什麽時候攢夠三千積分,想起來去找斯芬克斯。”
    ………………………………
    2034年2月3日,東京,足立區,東綾瀨中學。
    閃爍著警示燈的警車停在校門外,間斷性發出令人不安的警報聲。
    來往的路人在警戒線外停下,拿出手機對著案發現場猛拍,由於角度問題,大多隻能拍到茂密灌木的遮蔽下猩紅的血泊。
    學生們則在保安和老師的疏散下,貼著警戒線旁留出的小道走出校門。他們即將迎來周末,並不急著回家寫作業,反而對於在外頭閑逛有超乎尋常的熱情。
    除了有家長來接的一些學生被心不甘情不願地領了回去,大多都在校外的空地上聚集。
    膽大的擠進人群衝警戒線內的屍體探頭探腦,膽小的則站在人群外圍和同學或者路人竊竊私語。
    “死的是柳原慎二,也是十三班的呢。”
    “果然啊,生前行為最惡劣的就是他,渡邊的鬼魂怎麽可能放過他呢?”
    “也是可憐,如果他早知道會死,肯定不會那樣幹的啊。”
    死者身高目測一米八五,中等體型,此刻仰躺在校門旁的花壇中,後腦勺朝下,一根鐵釘從他的腦幹刺入,貫穿脖頸,在突起的喉結上冒出一個尖頭。
    血液從破口中流出,順著略微傾斜的地麵向低處流淌,染紅了校服的領口,像是菜市場地麵上的西瓜汁液。
    渡鴉警官叼著香煙,蹲在屍體旁邊,伸出手指一寸寸摩挲過花壇中的土壤,在屍體的腳後跟處停留。
    那片的土壤明顯比其他地方的泥土更加濕軟,像是被塗滿了濃痰或者鼻涕,粘稠而滑膩。
    死者應該是在放學後走進花壇,不小心踩到淤泥滑倒,頭正好磕在脫落的釘板上,才當場喪了命。
    常人如果是向前摔倒,雙臂會下意識地護在身前撐住軀體,雖然容易導致手骨粉碎,但在多數時候能保住頭顱等重要部位。
    可惜的是,死者在臨死前不知為何回了一下頭,導致滑倒時整個人向後仰倒,手臂揮舞著試圖保持平衡,卻被兩旁的灌木纏住。
    加上他上半身的身材管理欠佳,後脖頸直接在重力的作用下重重撞在釘子上,被捅了個對穿。
    這似乎是一場由意外造成的慘劇,由多個巧合釀成死亡的結局。
    隻是不知是因為什麽緣故,死者的雙目睜大到猙獰的程度,死死地盯著某一處,死前的驚恐在臉上原封不動地殘留。
    渡鴉聽著學生們關於“鬼魂索命”怪談的議論,氣定神閑地嘬了口香煙,抬眼看向死者望著的方向。
    隻見保安室的屋簷上懸掛著一隻山羊頭顱,毛茸茸的眼窩中深嵌兩隻無神的橫瞳,狹長的嘴巴咧開一條細縫,像是在微笑,嘲諷而戲謔。
    渡鴉站起身來,走到屋簷下,仰麵和山羊頭對視。
    他用兩指夾下香煙,噴吐出一口白乎乎的煙氣,唇角勾出一抹饒有興趣的笑容。
    “謔,有故事啊。”
    ……
    白棋喜歡了解凶手的故事,那會讓他感到快樂。
    因為對於精神正常的人來說,在日益嚴格的法律的約束下做出殺人的舉措,必然要麵臨極大的心理壓力,大概率是被事態推到了別無選擇的地步。
    他們的故事往往被絕望和痛苦的陰雲籠罩,並會在突破臨界點後落下恐懼、憎恨、憤怒等負麵情緒的暴雨,傾盆瓢潑,衝刷著血與淚。
    就像搖著輪椅的人沿街慢行,在看到手腳健全的人投以居高臨下的目光後,會生出“這個世界在下一秒毀滅也好”的陰暗想法。
    人類和低等動物相區別的最明顯的地方,就是他們不喜歡為種群的集體利益做出犧牲,且總是希望同類比自己過得更加糟糕。
    痛苦的人容易做出強破壞性的報複社會的舉動,隻需要一顆火星就能點燃心底的炸彈,不會畏懼和退縮,是最好用的一次性耗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