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辯證遊戲(六)博弈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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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大概是由於齊斯行為古怪,再加上多一張吃飯的嘴確實麻煩,主動請纓擔任他監護人的伯父終於忍無可忍,將他送去了一個夏令營。
夏令營位於深山老林之中,實行軍事化管理,還成天宣傳“絕對公平,天下大同”的教義,簡直把“邪教”兩個字寫在了臉上。
齊斯和晉餘生就是在這個偽裝成夏令營的邪教基地遇見的。
上百個孩子一到夏令營,就被分關在幾十個鐵屋子中鎖了起來;這些孩子平均年齡十歲左右,十六歲的隻有三個人,齊斯、晉餘生和一個小太妹,被打包關在一個房間中。
孩子們隻在三餐和禱告時被放出來,不允許交頭接耳,或者做規定之外的事。
至於那個“規定”是什麽,齊斯至今想不明白,隻知道有不少小孩因為違反了“規定”被拖出去體罰。
那些人說,這也是一種獻祭,每個人都有罪,他們的神希望人類因原罪而痛苦掙紮。
他們要求孩子們在胸前比劃不辨意義的三角形,舉行儀式,向一個連名號都不知道的神禱告。
他們近乎於瘋狂地祈求神的回應,並宣稱等神再度降臨之際,詭異和神秘終將橫行世間,打碎所有不公的規則和秩序。
齊斯本來沒想離開的。一來他肉眼可見打不過那些教眾,二來他對恐怖主義並不怎麽抗拒,毀滅世界什麽的他也一向很感興趣。
直到……小太妹室友莫名其妙地死了。
她的死相很詭異,分明就躺在房間裏,身體卻突然變得焦黑,還簌簌地往下落著灰燼,就好像遭遇了一場看不見的大火。
齊斯旁觀她慘叫著死去,並沒有多少悲傷之情,隻是敏銳地從同伴的死亡中嗅到一絲物傷其類的危機。
他意識到,如果遇到同樣的情況,自己的存活概率必然比那個能單手把自己按在地上揍的小太妹低。
所以,他必須逃,為了活下去,為了不死在這麽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後麵的記憶由於大腦保護機製的作用模糊不清,齊斯隻記得自己通過一係列表現取得了那些教眾的信任,得以自由行動。
他找準機會放了把火,考慮到場麵還不夠混亂,又撬了十幾間房間的鎖,把孩子們放出來漫山遍野地跑。
救了晉餘生隻是順帶的。
他毫不擔心跑不掉的情況,畢竟哪怕是幾百頭豬也沒辦法第一時間抓完,對於教眾們來說,最聰明的方法是立刻卷鋪蓋走人,免得被治安局抓到。
他需要擔心的是之後的生活,伯父家肯定是回不去了,得找個好忽悠的寄主。
——選擇晉餘生的原因差不多就是之前說的那些。
……
晉餘生離開觀察室後,又過了沒一會兒,護士走了進來,將齊斯身上的拘束帶盡數解開。
毫無疑問,晉餘生做出了選擇。
雖然這家夥依舊膽小如鼠,隻敢暗戳戳表示默許,連把像樣的刀具都不敢留下——但對於齊斯來說已經足夠了。
他站起身活動著筋骨,順便將整個觀察室都搜了一遍。
不得不說,這裏的衛生打掃得很幹淨,地上灰塵都沒有,更別說尖銳物品了。老鼠見了,估計都要隨兩粒花生米。
牆壁平整得令人惋惜,監控攝像頭構成唯一的裝飾,且和燈管一齊鑲嵌在天花板裏,杜絕了齊斯將其拆下來的可能。
盥洗室裏同樣找不到可用的工具。采用的是蹲坑,自然沒有可拆卸的馬桶圈;水龍頭以齊斯的力氣拔不下來,亞克力台麵無法在不傷到自己的情況下砸碎。
“你還真是了解我啊,知道我獲得武器後,第一選擇肯定是拿你開刀……”齊斯躺回床上,虛著眼喃喃自語。
他閑著無聊,抬起右手放到嘴邊咬住,麵容陡然間扭曲成一個痛苦的表情,身體也明顯地抽搐起來。
如是持續了十分鍾,直到肌肉酸痛,依舊無事發生。看樣子晉餘生動作很快,連房間的監控都給關了,一股“我不看就什麽都不知道”的鴕鳥風範。
最開始許下複活友人的願望,是從情感出發的非理性考慮;而當時間線拉長到一定程度後,理性則會逐漸占據上風,不得不考慮一些更現實的問題。
就像子女期待病重在床的老人早早死去,曾經相愛的夫妻在離婚時為財產分割問題大打出手,情感、人性、道德和良知等形而上的東西在利益麵前本就不堪一擊。
齊斯和晉餘生說的那些話其實半真半假,他雖然不是什麽三觀健全的正常人,但也不是成天想著殺人的變態,沒道理害死對方的家人,或者僅僅因為對方知道太多就痛下殺手。
但晉餘生還是信了他的話,或者說,接住了他遞過去的台階。
大量的金錢和精力投入進一個許久不見結果的項目,不菲的沉沒成本使得放棄變得困難,隻能近乎於自我感動地堅持下去——除非有一個不得不放棄的理由。
齊斯身為克隆體,樂得送晉餘生一個放棄母體的理由,畢竟母體“齊斯”確實騙了晉餘生挺多的,按照“狼來了”的故事,他怎麽抹黑都不為過。
看起來合理,邏輯上可行,沒幹過不等於以後不會幹。
反正被扣黑鍋的是母體“齊斯”,關他9號克隆體什麽事兒?
“不過不太對啊,說服晉餘生放棄並不困難,且這條思路也很明確,幾乎是唯一的選擇。如果前麵八個克隆體都有我的記憶,不可能想不到這麽做……”
齊斯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目光微凝:“他們都被銷毀了,看來是失敗了。他們為什麽會失敗?難道……還有什麽重要細節被我忽略了?”
信息太少,齊斯並不打算胡亂猜測、預設答案,索性在腦海中構建博弈模型。
已知他前麵已經有八位失敗的前輩了,最壞的情況就是前輩們使用的套路各不相同,均不可行,並把底牌什麽的透露得一塌糊塗。
他要想破局,必須想出第九套方案,且是在完全不知道前八套方案是什麽內容的情況下。
齊斯自認為自己作為一個自私的人,是不會給後輩留後路的,相信前八個克隆體也是如此。那麽,他們一定會選擇所能選的成功率最高的方案。
也就是說,現在他要想出其不意,隻能選擇成功率第九的方案。
但存在的方案本就不多,排行第九的方案的成功率必然低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還不如重新執行一遍老方案,看能不能撞上好運。
相信前幾位前輩也會這麽想,並在計算均衡點後,放棄第五、六、七、八套方案,轉而重複執行前幾套方案。
所有個體都是理性人,於是5號必然重複執行成功率最高的一號方案。一號方案在執行過兩次後成功率進一步降低,6號隻能選擇二號方案,以此類推……
齊斯作為9號,麵對的是都被執行過兩次的前四套方案,最佳選擇將是執行從未被執行過、成功率中規中矩的五號方案。
但生活中是充滿意外的,無法確定所有克隆體都能推測出以上信息。
一旦某個關鍵信息點被拿掉,整個博弈模型都會被打亂。那麽,5號到8號克隆體選擇什麽方案都有可能,前八套方案都不能排除被執行過一遍的可能性。
身為“9號”的齊斯唯有兩條路,要麽在前八套方案裏隨便選一套,將結果交給命運;要麽在無奈之下,選擇大概率會失敗的九號方案。
無論怎樣選擇,都是非理性的。可以說這個問題對於“9號”來說,天然無解。
兩句話在記憶裏回蕩:
‘你的前幾任都沒這個要求。’
‘智力測出來的結果比之前幾個克隆體都要高。’
腦海中像有電火花閃過,齊斯愉快地笑了:“這從來不是一場平衡的遊戲,我隻需要選擇我能想到的最佳方案就行了。”
晉餘生的話語中,提示已經很明確了。
新的因素引入博弈模型,“9號”齊斯比前八個克隆體都要優秀,簡化成博弈問題,就是“能想出更優的方案”。
他成功的可能性,天然比前八位倒黴的前輩要高。
感謝墨詡、書友20191219151144628、萬事通、南條泉櫻、未來的命運如同枷鎖的月票!(今天隻有一章,太晚了,實在來不及了。明天挑戰日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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