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無望海(十一)Knowledge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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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濃密的椰林間,安吉拉緊跟在陸黎身後,向祭壇的方向走。
    走了一段路,她用閑聊的語氣問:“陸黎大佬,你是怎麽進詭異遊戲的?”
    “我家裏人生了重病,需要很多錢。以我的能力,無法在不違法的情況下籌措到那麽大的數額……”陸黎頓了頓,眉眼間蒙上一層悲哀,“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邀請函出現了。”
    “這樣啊。”安吉拉幹笑一聲,沒有接下去。
    就在剛剛,她發現係統界麵上顯示的金錢分布有了變化。祭壇的方向,有一點快速靠近另一個點,接觸後又分離,而其中一個點停止了移動……
    出狀況了。安吉拉做出判斷,停住腳步,盯著陸黎的背影道:“大佬,那你更應該保證自己的安全才是,隻有活下來才能賺到更多的錢。我們回去吧,探索祭壇不急於這一時。”
    陸黎側過頭看她,目光中閃爍著迷亂的色澤:“不,我覺得關鍵線索就在前麵,很快就能通關了……我不會回去的,你要是害怕就走吧,我不會回去的……”
    話語顛來倒去,含糊其辭,神誌顯然已經不大清明。
    他被魘住了!
    ‘竟然不等我下手,自己就出事了嗎?表現得那麽厲害,原來是個草包……’
    安吉拉腹誹著,卻也意識到了祭壇的危險。連陸黎這種資深玩家都在不知不覺間中招了,更別說是她一介新人了。
    不能再往前走了,遠離祭壇,必須遠離……
    安吉拉試探著說:“大佬,伱要不先放點錢在我身上?到時候你出事了,我也好想辦法救你!”
    陸黎好像沒聽見那樣,背過身去,繼續一步步向祭壇深處走去。
    安吉拉有些不甘心,卻終究不敢追過去,生怕也被副本的力量魘住。
    “那大佬您小心點,我回去搖點人過來!”
    她有了決斷,拋下一句話,便頭也不回地往旅館的方向跑去。
    陸黎是死是活和她無關。人都是要死的,再多的屍體,都不過是她加入“那個公會”的投名狀罷了。
    ……
    “我對詭異的直覺很準,從小能看見鬼,也知道鬼會在什麽時候出現,出現在哪裏。”常胥停下腳步,將指間憑空出現的一張紙牌斜插入牆壁。
    鍾樓內灰塵遍布,狹窄逼仄的空間中,隻容一人通過的扶梯盤旋著往上,直觸高處的一抹光亮。
    那光亮是從高天之上投進來的自然光,黃昏的亮度於事無補,隻能讓一前一後行進的兩人勉強看清眼前的路。
    “所以呢?”齊斯將雙手插進口袋,表示一點兒也不想和積灰的樓梯扶手產生任何接觸,“我小時候也能看見鬼,無聊的時候還和床下一小姑娘下過幾盤飛行棋。”
    常胥的指尖閃爍著藍瑩瑩的光,一張張紙牌在那裏飛速變換:“你聽到什麽聲音了嗎?”
    齊斯沒有回答,自顧自說了下去:“……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我忽然就再也看不見鬼了,醫生說我是病好了——出去後要不要我把我主治醫生的聯係方式推給你?”
    “我剛剛聽到了指甲摳挖牆壁的聲音。”常胥將手中最後一張紙牌嵌入牆壁,赫然圈出一個半人高的方塊。藍光勾連成線,方塊間的部分憑空消失,露出鍾樓牆壁後的森森白骨。
    那是一副完整的骨架,不過由於是被彎折著埋進去的,乍看蜷曲成一團,扭曲得看不出人形。
    齊斯有了興趣,湊上前將顱骨扒拉出來,借著光把玩觀察:“是現代人的骨頭,大概率屬於玩家。”
    常胥挑眉:“為什麽這麽確定?”
    齊斯將顱骨塞回牆壁,籠統地解答道:“這個副本的背景時間在15到17世紀,當時的平民營養不良,在骨骼的粗細和質量上會有所體現;而貴族則會出於一些古怪的禮儀、裝束和審美,使得骨骼呈現一定程度的畸形。”
    常胥回頭瞥了他一眼,不冷不熱道:“你懂得真多。”
    齊斯眯起眼笑:“那是當然,在這塊我是專業的。”
    在常胥提出疑問前,他搶先補充道:“標本製作涉及的物種比你想象得要多——不然你以為那些大學和博物館裏陳列的人體標本是怎麽來的?”
    常胥沒有出聲。
    齊斯垂下眼,餘光瞥見眼前人蒼白的雙手,那分明是森然的指骨,正冷冰冰地垂下!
    竟然……莫名其妙地觸發死亡點了麽?
    觸發的原因是什麽?
    齊斯屏息斂聲,一步步地後退,默默和前方的人影拉開距離。
    頭頂的光越來越遠,好像永遠無法觸及;陰冷昏暗的逼仄建築從四麵八方將人包圍,連同內裏的屍骨一道發黴腐爛。
    後背好像撞到了什麽,一張臉從脖子後伸過來,緊貼上齊斯的鼻尖。
    那是一個白森森的骷髏,牙關緊咬,沒有嘴唇的包裹,像是在笑……
    ……
    “你好點了嗎?”常胥站在一堆碎骨頭片上,側頭回望。
    剛從異狀中抽離,齊斯條件反射地抽出刀片,對準前者的後脖頸劃去。
    想法沒能轉化為行動,血紅的提示文字在眼前彈出。
    【此副本中,您無法殺死身份為“貴族”的玩家】
    【違反副本規則,警告一次!累計三次警告將判定為通關失敗!】
    冰冷的電子音當頭澆下,齊斯“嗬嗬”地笑了兩聲:“還活著,沒死成。”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感覺他和常胥在一起的時候更容易觸發死亡點,《玫瑰莊園》中是這樣,這次也是這樣……
    用晉餘生的話說,叫做“八字相衝”?
    察覺到齊斯態度的不善,常胥默默收了手中的紙牌,問:“還要上去嗎?”
    牆壁裏的屍骨傳遞糟糕的預警,就差懟臉威脅玩家說“再往前小心死這裏”了。才爬到一半就遇到這檔事,接下來還有好一段路,不知又會潛藏什麽樣的危機。
    齊斯沉吟片刻,道:“總要有人上去的,不然這塊線索永遠都是空白。而且,我也想站在高處,看看這座島的全貌。”
    常胥不由疑惑地多看了齊斯幾眼。
    在他的印象裏,齊斯這人向來隻有讓別人趟雷的份,怎麽可能這樣大義凜然地以身涉險?
    他正遲疑著,就見齊斯向他做了個“請”的手勢:“常哥,我身體一向不太好,還是你這個練家子打頭陣吧。”
    ……果然。
    也許是因為黴運被剛才那一遭耗盡了,也許是隻要不手欠就不會出事,接下來一路平穩異常,連個老鼠都沒有,更別說鬼怪了。
    頭頂的光越來越近,在鑽出陰暗的樓身,站在鍾樓頂部時,齊斯甚至生出一種伸手就能觸碰到天空的錯覺。
    頂樓最醒目的陳設是一口古銅色的大鍾,安靜而肅穆地垂掛著,給人一種古老生命的神秘感。
    齊斯盯著鍾旁的撞錘,玩心大作,很想敲十下鍾試試,看看【敲響十下的時候請入睡】的規則是否還會生效。
    看到常胥還在旁邊,理智終於戰勝了惡趣味,他隻能遺憾地將危險的想法擱置。
    常胥同樣盯著鍾看,幾秒後,他幾步繞到鍾後,指著陰影中堆砌的一堆腐朽的白骨,平靜地說:“敲鍾人已經死了。”
    準確來說,是死得不能再死了,沒見過誰成了骷髏還能活。
    至於每天敲鍾的是什麽玩意兒,這點細思極恐。
    齊斯湊上前,肅然起敬:“真是敬業啊,死這麽多年了還堅持敲鍾。”
    骷髏:“……”
    常胥同樣無法理解齊斯獨樹一幟的幽默感,他蹲下身,手指撫過牆壁上被骷髏遮掩住的幾行小字。
    【恐懼著、祈求著,我隻看到大海和落水的亡魂】
    【他們說,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家鄉已經望不見了】
    【神明啊,救救我吧,船艙擁擠,屍體和貨物堆積】
    【他們說,死心吧,死心吧,沒有回家的希望了】
    文字在被目光觸及的刹那,如根須蠕蟲般紮根入意識。
    在注目的刹那,齊斯感覺自己好像被鬆脂壓住的小蟲般,凝固在原地,動彈不得。
    身遭的光明一寸寸黯淡,幾秒後便隻剩下濃鬱的黑暗。濕漉漉的觸感吸吮著肌膚,好像被沉入深海又撈出。
    眼前蒙上一層古老油畫般的暗黃,視角時而抽離時而代入,陌生的認知前仆後繼地湧入腦海,又緩緩轉譯成一幕幕娓娓道來的畫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