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小心兔子(完)最後的複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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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兔神町被毀後,齊斯手中的兔神像便失去了原本的作用,無論如何擺弄,都刷新不出提示文字,自然也無法開啟新一周目的《逃離兔神町》遊戲。
    齊斯在被窩裏瞎搗鼓了一會兒,成功打消了重刷一遍遊戲的念頭,安靜下來後很快沉沉睡去,再睜眼時起床鈴震耳欲聾。
    希望中學在八月三日上午迎來了一場考試,齊斯以陸鳴的身份進入考場,憑借殘存的對中學知識的記憶完成了所有試題。
    兔神的神力在體內湧動,他隨時都可以從副本中抽身而出,甚至差點被規則直接踢出詭異遊戲,此時反而不急於一時的通關了。
    他默默經曆既定的劇情,饒有興趣地體驗闊別多年的中學生活,像一個遊蕩在校園中的幽靈般旁觀事態的發展,閑庭信步,自得其樂。
    下午的時候,教務處的老師們歸還了一部份之前從學生那裏沒收的物品,作為漫長假期的前置環節,其中就包括那本被齊斯修改過的記錄怪談的小冊子。
    那本冊子在混亂中被好事的學生們肆意傳播,等回到真正的主人手中已是晚自習結束,幾乎半個學校的人都知曉了兔神的傳說。
    少年少年們各懷心事地進入睡夢,並在八月四日將所知信息和對實現願望的暢想口口相傳,楊放適時補充了齊斯曾經告訴他的有關竹籠眼遊戲的傳說。
    剛結束的考試足以為這個年紀的學生施加緊迫感,他們開始擔心未來,迫切地想要嚐試傳言中的實現願望的方法,畢竟那看起來不難,嚐試起來不虧。
    越來越多的人試著念誦冊子上記載的神名,齊斯一步步蠶食對副本的控製權,逐漸可以控製希望中學的大部分NPC。
    八月五日,詭異的竹籠眼遊戲在各個角落開展,不斷有人被毆打致死,也不斷有人失足墜入湖泊。作為最無辜的旁觀者之一,楊放在傍晚死在校園的角落。
    乍看的混亂其實有條不紊,齊斯在幕後牽絲引線,以所有普通NPC為木偶,導演一出荒誕戲劇。
    八月六日,玲子一如既往去找齊斯,小心翼翼地越過沉溺於竹籠眼遊戲中的瘋狂的學生們,難掩神色的張皇。
    半年前,陸明對她說了那麽一番話,接著便像變了一個人一般,怯弱而畏縮。
    她雖然不能理解其中原因,但卻知道,陸明陷入漩渦的中心,被所有人排斥和欺淩,是代她受過。
    因為,“總要有人遭受這一切的”。
    後麵的記憶是混亂的,她記得陸明死了,但好像又還活著,以“陸鳴”的身份陪在她身邊。
    亦或許從頭到尾都隻有一個怯弱的“陸鳴”,那個陽光一般的“陸明”不過是一場稍事震蕩便會破碎的金色幻夢,是她的幻想和癔症。
    日複一日的回憶中,夢與現實的邊界從來都是那麽容易模糊,玲子漸漸的不再糾結真假,隻想保護“陸鳴”,就像當初“陸明”保護她那樣……
    (……404 not found……)
    被齊斯控製的NPC們手舞足蹈地圍著陸鳴的身軀打轉,你一言我一語地口出惡言。
    “我們玩一場竹籠眼遊戲吧,隻要能取悅那位兔神,就能實現願望了!”
    “讓陸鳴扮鬼吧,反正沒有人喜歡他,死了也不會有人在意的。”
    “隻需要死一個人就能實現我們的願望,多麽美好的事!”
    頂著陸鳴的臉龐的齊斯站在中央,蒼白著麵色,低垂著眼簾,看上去無辜又無害。
    玲子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鬼使神差地走上前,說:“如果一定要死一個人,那麽我願意代替陸鳴去死。”
    “好啊。”NPC們拍著手掌,歡天喜地,環繞著玲子唱起了竹籠眼的歌謠。
    “竹籠眼、竹籠眼,籠中的鳥兒,何時何時放天飛?”
    “淩晨夜,鶴與龜,摔一跤,背後的孩子問是誰?”
    幢幢人影困住了玲子,隔絕在她和齊斯之間,阻斷視線。
    齊斯一步步地退到樓道的暗角,遙望女孩單薄的背影,在唇角勾出一個堪稱溫柔的微笑:“陸鳴,我忽然想起來我忘了告訴你了,我一向討厭救人,也討厭世俗意義上的美好結局。畢竟,悲劇往往更加刻骨銘心。”
    陸鳴的虛影在虛空中浮現,眼神悲傷而憤怒,嘴上喃喃念道:“你想殺了玲子,你竟然想殺了玲子,為什麽……”
    他從來都是那麽天真,先是希望用死亡換取真相,再是用自己的犧牲困住兔神,將行動和選擇的權利交給玩家,期待來自旁人——甚至可以說是不相幹的陌生人的救贖。
    殊不知世上的好心人到底占少數,而他更是倒黴,偏偏等來了齊斯這個極惡的壞人,人渣,神經病。
    “因為我樂意啊。”齊斯笑了起來,如同交易桌上謀劃得逞的魔鬼般肆無忌憚,“我擁有置你於死地的能力和遠高於你的權限,並且懷有讓你不幸和痛苦的興趣,所以我就這麽做了——多麽簡單的一件事。”
    血色的絲線切割空間,如蛛網般將陸鳴的身軀纏在其中,層層疊疊地綁縛他的四肢,他一時間動彈不得,隻能胡亂掙動。
    此方世界早已不受他的控製,玲子看不到他的存在,無法知曉他的境遇,還將懷著虛妄的希冀,為滿口謊言的外來者赴死。
    陸鳴側目望向教室的方向,看到女孩被張牙舞爪的NPC們逼往窗邊,像是終於做出了什麽決定,緊閉雙眼,縱身一躍。
    他再也無法置之度外,全身劇烈地掙紮起來,任由紅線勒進皮肉,甩下一串串血珠,如狂魔般發出陣陣聲嘶力竭的嘶吼。
    午後令人困倦的的陽光透過窗欞,斜射到樓道間。
    齊斯打了個哈欠,歪著頭看著陸鳴笑:“你又何必這麽憤怒呢?我不過是重演一遍當年發生的事罷了。她曾為你而死,你不是也欣然接受了嗎?”
    青年狀似不解,兀自搖了搖頭,然後就聽陸鳴咬牙切齒地說:“神答應我,隻要有一個玩家能達成完美結局,我和玲子都能複活……你明明隻需要什麽都不做……”
    “那又如何呢?”齊斯歎了口氣,“我沒有義務、心情、興趣複活你們,並且我一向覺得,複活蠢貨是一件浪費生命、浪費資源、汙染基因庫的事兒。”
    他壓下上揚的嘴角,眼中帶著諷刺的悲憫:“既然不適應遊戲規則,不妨早點去死。已經在生存競爭中失敗過一次,複活又有什麽意義呢?繼續恣睢掙紮在這金字塔般的世界,作為最底層的耗材和佐料搖尾乞憐?
    “都有死亡的覺悟了,卻連複仇都不敢,寧願做一隻被馴化的兔子,服從安排,恐懼變化,足夠聽話。哪怕複活再多次,也不過是成為暴力者可持續利用的祭品。
    “說實話,我真的很好奇,你和玲子為什麽始終覺得,必須得犧牲一個人才能破局,還自我感動地投身這場舍己為人的戲碼。”
    陸鳴冷靜了些許,一字一頓地問:“那你說,在這樣的境地裏,我到底該怎麽辦?”
    齊斯咧開嘴,露出一個鬼氣森森的微笑。
    “如果換作是我,自己倒黴了,勢必要拉所有人一起下地獄才甘心;若是我不愉快,勢必要讓全世界一樣不愉快才好……
    “你說,我死都死了,還要這世界安寧和平幹什麽?”
    他輕笑著,丟下還在身後發怔的陸鳴,慢條斯理地走下樓,走到預計能找到屍體的空地。
    女孩墜樓後血肉模糊的屍身橫陳在地,血液和碎肉像解開束繩的玫瑰花束一樣淩亂地散落,綻開新的花瓣,恰是屬於玲子的第七個死相,也是最真實的真相——
    她出於某種自我犧牲的情結,代替陸鳴成為祭品而死去。
    【主線任務進度已更新】
    【主線任務:找齊玲子的屍體(7/7)】
    【主線任務已完成,全部世界觀已破解】
    三行文字滾動刷新,齊斯走向零散的屍體碎塊,垂眸靜立,腳尖落在離血泊半米的位置,剛好不會沾染纖毫髒汙。
    屍塊上空浮現淺灰色的輪廓,扭曲繚繞,看不出形體,卻是鬼魂凝聚的征兆。
    女孩的形象在空中顯影,四肢彎折破碎,布滿裂紋,血肉模糊的臉還在汩汩往下淌血。
    齊斯抬眼直視女孩空洞的眼睛,唇角含笑:“死者注定失去對世界發聲的權利,任由尚在人世的生者粉飾歪曲,這樣的結局,你接受嗎?”
    女孩流出血淚,張開血肉模糊的嘴,發出野獸般意味不明的“嗚嗚”聲。
    齊斯端詳著她,目光柔和,就像看一件雕琢完成的精美藝術品。
    他抬起右手,讓紅底金紋的祈福帶垂落在女孩眼前,聲音帶著勸誘,卻格外使人信服:“既如此,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化作最可怖最醜陋的厲鬼,找所有傷害過你的人報仇。”
    灰影鑽入祈福帶中,補全困居其中的靈魂,也使道具歸於完整。
    【名稱:玲子的祈福帶】
    【類型:道具】
    【效果:召喚厲鬼玲子一分鍾,每個副本限用一次】
    【備注:所有愛與善意被世界消磨,餘下的隻有最純粹的惡和恨】
    (……404 not found……)
    係統旁白伴隨禮花炸響聲,在天地間鮮明地回蕩。
    【恭喜玩家齊斯通關單人解謎副本《小心兔子》】
    【荒誕的信仰背後是露骨的褻瀆,實用主義的行為方式被披上正義道德的外殼,百年的悲劇早已在基因裏寫定】
    齊斯眼前,縹緲的雲煙嫋嫋升起,在空中蒸騰繚繞成一幕幕畫麵,赫然是最初一條時間線上的結局。
    玲子被選中為兔神的肉身,卻因為對神無七郎的情愫而讓規則有了破綻。
    兔神以實現玲子的願望為由頭,讓神無七郎暴病死去,而後借助他的怨念衝破束縛,毀滅整個兔神町。
    百年後兔神町的廢墟上建起學校,玲子和七郎投入輪回,在希望中學再次相遇……
    《逃離兔神町》遊戲真的隻是虛構的文字遊戲嗎?希望中學線的劇情,真的隻是陸鳴編寫的噩夢嗎?
    也許,一次次輪回,一次次時空穿梭,早已在不知不覺間將過去和未來連結成環,蝴蝶效應使得結局變得截然不同。
    但無論如何改變世界線,最後的故事都繞不開通過群體暴力裹挾個體的命題……
    【用一個人的犧牲換取大多數人的利益,曆史的無數次輪回重演這一結局,是為宿命】
    【《小心兔子》True End“宿命論”已收錄】
    【三分鍾後自動傳送出副本】
    濃鬱的血腥氣中,漫溢的血泊之上,齊斯身上的校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留下進副本時穿的紅色西裝長褲。
    【兔子屍骨】、【玲子的祈福帶】和【神鏨】的圖標皆在道具欄顯示,其中可以讓玩家穿梭時空的【兔子屍骨】無法帶出副本,齊斯隻剩下最後三分鍾的時間和這個道具告別了。
    他摸著下巴思索片刻,再次發動了【兔子屍骨】的效果,回到八月二日淩晨的兔神町。
    他在密密麻麻垂落祈福帶的街道上慢行,循著記憶找到自己掛上去的那條寫著【詭異遊戲,規則,交易】三個詞的祈福帶,隨後直奔神社深處的神居。
    神居中,棲居在神無七郎身軀中的那個他睡得安穩,齊斯直接將祈福帶綁在他的右手腕上,又從他的兜中摸出神鏨,放在幾案正中央。
    不多時,床上的人醒了,自然無法看到擁有神力的齊斯。在發現神鏨位置有變,手腕上多了條祈福帶後,他定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齊斯提起神鏨敲了兩下桌子,引得他將手覆上命運懷表,如臨大敵地來到桌邊。
    齊斯又從木箱中取出木塊,用神鏨在上麵刻下一行行文字:
    【1、兔神可以交流,但不要高估祂的智慧,神無七郎死時還是個孩子,聽不懂潛台詞;(祈福帶是我帶回來的,有什麽交易的想法直接和兔神說)】
    【2、雕刻兔神像時不要照著神龕中的兔神像雕刻,否則隻會使你成為兔神新的軀殼;按照你手中的那尊兔神像刻就行,可以適當增加一些細節。】
    “契?你這是不放心我,順路來看一眼嗎?”齊斯聽到過去的那個他似笑非笑地問,這顯然是基於已有信息量最合理的猜測。
    齊斯噙著笑,不聲不響,然後就見他在木塊上刻下一個字:【契?】
    齊斯抓著神鏨刻了個叉上去。
    【黎?】
    齊斯又畫了個叉。
    【我?】
    回答正確,可惜三分鍾的倒計時已經結束,齊斯不打算再驚動規則,索性從善如流地離去。
    剩下的問題就留給另一個他繼續困擾好了,反正他就是這麽困擾過來的,到最後總會知道答案的,不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