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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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北神農架的霧靄纏在千年古柏間,君寶踩斷枯枝的聲響驚飛了一群朱鹮。懷中的羊皮卷已被汗水浸得發皺,覺遠禪師的批注在霧氣中若隱若現:「竹密無妨流水過,山高豈礙白雲飛。」他摸著胸前空蕩的玉佩繩結,忽然聽見溪水聲裏混著某種熟悉的韻律——那是少林晨鍾的節奏,卻又帶著武當雲板的清揚。
    「原來如此...」君寶蹲在溪流邊,看自己的倒影與遊雲重疊。水中落葉打著旋兒,竟轉出太極圖的軌跡,恰似當年在少林菜園,覺遲用竹枝教他畫的第一個圓弧。他解開衣襟,露出心口淡金色的「卍」字胎記,此刻正與丹田處若隱若現的太極魚影交相輝映。
    暮色浸染山林時,君寶在斷崖處發現一座廢棄的道觀。斷壁上的《黃庭經》殘字間,竟混著少林《洗髓經》的梵文音譯。神案上的香爐裏積著半寸香灰,仔細辨認竟是少林檀香與武當沉水香的混合。他拂開供桌上的蛛網,露出一本泛黃的《參同契》,扉頁上刻著:「佛道如日月,同輝不同形。」落款是「覺空」——正是少林寺那位與全真教論道的三十七代祖師。
    忽有夜風穿堂而過,卷起滿地經卷。君寶隨手接住一片飄落的紙頁,上麵用朱砂畫著少林「羅漢拳」與道家「五行拳」的拆解圖,批注處寫著:「拳勢無優劣,唯在得心源。」墨跡未幹,竟與覺遠禪師的筆鋒極為相似。他抬頭望向星空,北鬥七星的排列與少林「羅漢陣」方位暗合,而銀河的流向,恰似太極圖的陰陽流轉。
    盤膝打坐時,君寶試著以道家「胎息法」催動少林內力。丹田中兩股真氣初時相抗,卻在他觀想「卍」字與太極重疊時,忽然化作溫潤的暖流。睜眼瞬間,竟看見自己掌心浮現出淡金色的陰陽魚紋路,與覺遲指尖的拈花指光暈別無二致。
    山澗傳來猿啼,君寶摸出藏在衣領的少林度牒。背麵「佛道一如」的刻痕已被磨得發亮,他忽然想起覺遠禪師圓寂前的話:「袈裟是黃是紅,終須披在人身上;經文是梵是漢,皆為渡人舟筏。」指尖運力,度牒竟化作漫天紙屑,飄落時竟在山風中組成「空」字的形狀。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君寶站在斷崖之巔。他張開雙臂,任由少林「至罡神功」的剛猛與道家「太極」的柔和在體內奔騰。當第一縷朝陽躍出雲海時,他雙掌推出的真氣竟在半空凝成實質的陰陽魚,金色與青色光暈相互纏繞,映得整個神農架群峰都泛起琉璃般的光彩。
    山腳下,某個晨起的獵人看見這異象,回家後在樹皮上刻下:「某日,見雲端有沙門與道士並立,共舞於陰陽魚之上。」多年後,這段記載被路過的全真道士抄錄,又輾轉傳入少林藏經閣,成為「佛道同源」的又一佐證。
    而此刻的君寶,已脫下染血的僧衣,用溪水洗去額角的戒疤。
    風起時,君寶望向北方,少林寺的方向隱在層層雲霧之後。他知道,那些高僧們終會明白:袈裟的顏色遮不住心中的明月,就像經匣裏的典籍,從來困不住真正的修行者。轉身走入林海時,他的步伐既像少林武僧的沉穩,又帶著道家修士的飄逸,腳印落在青苔上,竟連成一串模糊的「卍」與「太極圖」交織的紋路。
    少林寺的「問禪亭」裏,苦慧長老望著杯中浮沉的普洱茶葉,忽然想起三十年前在武當山偷學的「太極茶」泡法——同樣的紫砂壺,同樣的「鳳凰三點頭」,隻是此刻注的是少林「般若泉」的活水。
    「佛道如茶與水,」覺遲撥弄著手中的陰陽魚玉佩,那是君寶托山民捎回的信物,「茶借水顯味,水因茶生香,原無主次之分。」他望向亭外的「達摩麵壁石」,石上隱約可見不知哪代僧人刻的「炁」字,與道家內丹術語別無二致。
    苦慧長老忽然將茶盞重重一磕:「即便如此,少林終究是佛門淨地!」話音未落,茶盞中的水竟凝成冰晶,長老指尖一顫,想起自己修煉「般若掌」時,總在子時輔以《參同契》的「坎離交媾」之法,那冰晶的紋路,竟與體內真氣運轉軌跡一模一樣。
    「長老可知,」覺遲拾起一片飄落的銀杏葉,葉麵上的葉脈竟天然形成「卍」字與太極魚的疊影,「達摩祖師傳下《易筋經》時,中原尚無道家內丹之說,何以經中『洗髓』之法,與《黃庭經》『漱津咽液』如出一轍?」他指向遠處的「立雪亭」,簷角銅鈴的擺動頻率,恰好暗合道家「子午流注」的時辰規律。
    白眉老僧捧著新抄的《少林易筋經補注》走來,書頁間夾著從參合堂找到的唐代抄本:「貞觀年間,曇宗祖師救唐王時,曾以『金鍾罩』融合全真『天罡護體』,方得刀槍不入。」老禪師咳嗽著翻到批注頁,「看這行小字:『非是叛教,實乃不得已借術證道。』」
    苦慧長老盯著「借術證道」四字,忽然想起自己藏在禪房暗格的《道家養生十三式》——那是他為治咳疾偷偷研習的,招式名稱雖改,內核卻與少林「八段錦」殊途同歸。茶盞中的冰晶不知何時已融化,水麵映出他眉間的「川」字皺紋,竟像極了太極圖的陰陽分界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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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貧僧...」長老聲音漸低,目光落在覺遲胸前的「達摩院首座」新令牌——這次的背麵沒有「戒」字,而是刻著「悟」與「容」的合文,「隻是怕後人忘了根本。」他忽然從袈裟內取出個鐵盒,裏麵是三十年來收集的各派武學殘頁,最底層壓著張泛黃的紙,上麵是自己年輕時畫的「羅漢拳與五行拳對照圖」。
    覺遲伸手接過鐵盒,看見某頁《鐵布衫》圖解旁,用朱砂寫著:「若用『龜息法』換氣,可避過『罩門』破綻。」筆跡與君寶在神農架道觀發現的殘卷如出一轍。他忽然想起君寶信中所言:「所謂根本,如樹之根須,既深紮佛土,何妨汲取道露?」
    暮鼓響起時,苦慧長老望著問禪亭匾額,忽然發現「禪」字的「示」旁與「單」部,竟可拆成「道」字的偏旁。他起身走到「達摩麵壁石」前,指尖輕輕撫過那個「炁」字,身後覺遲的腳步聲漸遠,卻留下一句低語:「佛道如日月,何曾爭過先後?」
    山風拂過,銀杏葉簌簌落在「立雪亭」的匾額上,將「雪」字覆成「雨」字頭——「雨」「立」相合,竟成「泣」字。長老忽然頓悟:世人總為門戶之爭哭泣,卻不知真正的道,早已在他們互相抵觸時,悄悄在心底生出了根。
    他摸出懷中的道家符篆,輕輕鬆開手指。黃紙在風中翻轉,露出背麵用梵文寫的《心經》片段。看著符篆越飛越遠,最終消失在少林與武當之間的山巒上,苦慧長老忽然輕笑出聲——那座山的輪廓,不正是一尊坐佛與一位臥道的疊影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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