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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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楊炯獨自回家,楊佩瓊見傅惟演沒來, 一問才知道傅惟演下周要出國了。

    她們那代人對於國外的固有印象一直很矛盾, 覺得外麵遍地是黃金, 卻又處處是誘惑和危險, 好像國外的發展都快, 見識都高,但人也都很浪都不正經。她想了半天,又問楊炯, 傅惟演去多久, 是哪個國家哪個城市, 同行的人多少, 工作時間如何。

    楊炯還真沒詳細問過這些, 傅惟演提過的那麽兩句也不夠他編的,幹脆說實話道:“我沒問。”

    楊佩瓊有些著急, 問他:“這麽重要的事你怎麽不問問呢?”

    楊炯道:“哎這有什麽好問的,再說我問了也聽不懂啊, 他們那工作一說起來就是各種專業詞, 我聽得雲裏霧裏的,問幾遍也能轉頭就給忘了。”他說完見楊佩瓊有些較真, 忙說:“哎, 媽, 我本來學習就不好,這不是一聽學習進修就發怵嗎?”

    楊佩瓊卻搖頭道:“又不是讓你去,你發什麽怵?”

    楊炯笑著撒嬌, 說:“小時候讓老師給打怕了。格外不願聽這些東西。”

    他膩歪一會兒,又四處查看家裏的各處有沒有要修的要弄的,米要不要買,麵還夠不夠吃。楊佩瓊看他忙進忙去,家裏的一應瑣碎都不放過,最後忍不住語重心長地勸道:“炯炯啊,雖然你下學早,但是媽可不是盼著你在家裏當個小男人,跟咱對門鄰居似的。”

    他們家對麵有兩戶鄰居,一家養花,一家養狗。養狗的那戶家裏女強男弱,媳婦出去上班掙錢,老公就整天在家擦桌子掃地伺候狗,可是那狗跟他不對付,楊炯時常看到那男人牽著小狗出去,叫也叫不住,喊也喊不聽,念叨多了那狗還衝他呲牙。後來鄰居間偶有傳言,說那家媳婦厲害得狠,在家跟娘娘似的,不拿這男的當回事,所以狗隨主人,也瞧不上這小男人。

    雖然別人家的日子冷暖自知,外人不好隨便議論,但是家裏有兒子的卻難免要多想,偶爾就會拿著這戶人家做例子,告誡兒子以後可別這樣。隻是有的教育兒子別沒出息讓別人養,有的則是教育兒子,將來結婚在家,就是掙錢少也不能沒脾氣,讓媳婦管到頭上去。楊炯以前拿鄰裏的這些教育當笑話聽,覺得一個個真是瞎操心,沒想到今天輪到了自己身上。

    他不知道楊佩瓊是指哪一樣,拿食指指了指自己,疑惑道:“媽,你是說我嗎?”他不理解,問道:“我又不是沒工作,怎麽就成了在家裏當小男人了。”

    楊佩瓊卻有些擔心:“你這都閑了多長時間了,既不出去拍戲,也沒別的收入……”

    楊炯這才恍然大悟,他知道楊佩瓊的意思,無非是覺得他這段時間空閑的時候有點長,不工作沒收入,整天在家操持家務刷鍋吊灶,往近了看他是在照料傅惟演生活起居,往遠了想卻也怕他喪失鬥誌,不求進取。

    人在比不上別人的時候心思就多,總擔心別人會瞧不起自個。尤其是傅惟演家算得上有錢,傅惟演本人的工作也體麵,如今又要出國進修,相比較之下他愈發的一般,楊佩瓊天天看著對門的前車之鑒,心裏不知道琢磨了多少回。

    以前楊炯都是和傅惟演一起過來,長輩樂樂嗬嗬,不好單獨拎一個說話,又怕哪裏言辭不當,平白給兩個小年輕心裏添疙瘩。可是這塊石頭始終壓在楊佩瓊心上,她既不想自己兒子沒臉麵,也不想楊炯以後天天幹伺候人的活兒,完了還出力不討好,讓人說沒出息。

    楊佩瓊欲言又止,半天後道:“炯炯,媽這還有點存款,要不給你添點,你琢磨著也幹個什麽買賣?你那表哥雖然拿你姨不咋地,但人開了個茶葉店一年還能有十來萬,他那店麵三十來平,就是去茶城進進貨,也沒見得多難,你要不跟他學學?”

    楊炯很不待見那個表哥,從不接觸,也不想跟他學,一聽這話頓時煩道:“什麽表哥,我沒這號親戚。”

    楊佩瓊歎了口氣,又道:“那要不你加盟個什麽店?那天我去超市的時候碰上你那個孫姨了,她加盟了一個包店,就開超市門口。十萬來的加盟費,專門賣那種女式的小皮包。貨源總公司給,然後毛利潤五五分。以後要是賣的多銷量上去了,比例還能調。”

    楊炯問:“你去哪個的哪個超市啊?”

    楊佩瓊說:“就市裏的大潤發。”

    他們家去市裏要一個小時,楊佩瓊買什麽也不用道那麽遠的超市去。隨口跟人碰上聊天,也不可能連人家的加盟方式帶利潤分成問過來。她顯然是特意過去找人打聽的。對於那個孫姨楊炯也有印象,他十幾歲的時候那人還跟他們家來往,後來他爸生病用錢,那些人就都紛紛開始出差出國聯係不上了……楊佩瓊外柔內剛,當年賣房賣車也沒跟外人借過一分錢,後來時間一長也就都斷了來往。

    楊炯沒想到現在她會為了這事四處打聽詢問,還找了以前的人。

    他不由地沉默下來,把原本煩躁的話咽回去,又在心裏琢磨了一番才道:“媽,我下個月就有工作了,而且我下周二還能去試個鏡,運氣好了說不定工作能接續上。這開店換工作的事情,我們不急,你也別再打聽了行不行?”

    楊佩瓊輕輕地唉了一聲。

    楊炯平心靜氣道:“再說就是將來換工作,我也不太可能開店。我知道我爸這人挺有商業頭腦,可是我沒遺傳到。而且善不領兵,義不存財,我這人有些太老實,又目光短淺,沒格局,真去幹買賣也不是單靠為人實在就能一年掙十幾二十萬的。”

    現在開店做買賣的人越來越多,一來年輕人一代比一代有想法,都不願給人打工不願被壓榨剩餘勞動力,二來這些孩子的家庭條件也都比楊炯那代好的多,這些人但凡家裏有點家底的差不多都能出個店麵錢,資助個啟動資金。可是大體看下來,卻並不是所有的都能幹的有模有樣,半途而廢的一部分,勉強收回本金的一部分,中途換行或者追加投入幾年難看成敗的另一部分,還有一部分是真做得好的,可是這些人做的好,不是因為那一行好幹,而是這部分人本身就能鑽道,有自己的過人之處,他們不幹這個幹別的同樣也不會差。

    而楊炯給自己的定位就是一個隨大流的普通人。他當年學習就在倒數上出溜,興趣班學得有點樣,但是書法繪畫樂器又都無一精通,不能跟專業的比,也成不了吃飯的依靠。好脾氣是後來磨出來的,但實際上他毛病並不少,內心時常不耐煩。以他的能力,如果開店可能會有盈餘。可是投資就有風險,楊炯還膽小,怕賠錢。

    楊佩瓊聽不得別人說自己兒子不好,可是再細分析也是這麽個道理。

    楊炯安慰道:“你也別老為我瞎操心了,你的錢你留著,那是你的養老錢,我不打那點錢的主意。以後就是真要幹什麽用到資金,我也用我自己的。”他見楊佩瓊仍隱隱皺眉,笑道:“依我看都怪傅惟演,誰讓他條件那麽好,早知道我就該找個跟我差不多的,一樣是個小演員,或者一樣掙不多,那時候也不怕啥差距,你還能跟親家老太太一塊搓牌。”

    楊佩瓊忙呸道:“胡鬧,這哪兒是惟演的不好。”她說完也笑,想了想,不由得說實話道:“這心裏想的是要門當戶對,可誰不盼著更上一層樓呢?本來媽對你和小江的事還有些疙瘩,可是那天你一帶惟演回來,這撘眼一瞧就覺得,行,太行了,比那個好百倍呢,氣死那一家。”

    “怪不得,”楊炯笑道:“那天傅惟演就帶了束花就把你給收買了,敢情還是看臉。”

    “看哪兒都不差,”楊佩瓊笑道:“算了,你們的小日子你自己心裏有數,這話也就是你自己回來,媽想起來跟你說說。又怕你不上進,又怕他爸媽那邊拿你當保姆。要是惟演也在肯定不能說的,怕他多想。”

    楊炯心想,他才不會多想的,他爸也不管這些,不過傅媽媽倒是真的這麽琢磨過,被懟回去了。過了會兒楊炯卻又忍不住受影響,心道:在口頭上懟回去有什麽,隻是不吃虧而已,又改變不了他人的想法。要真想挺直腰板,還是得看真本事。

    如此一來他對周二的那場試鏡倒是又多了一些期待。這幾天傅惟演換班不回家,楊炯就隻中午送一頓飯過去,周二這天又提前打了招呼,說自己去試鏡,這天手機要靜音,飯就不送了。

    傅惟演答應下來,還挺貼心地給他加油,又說了很多鼓勵的話。

    楊炯本來沒覺得多緊張,讓他一鼓勵反倒突然多了些壓力。

    傅惟演在那邊道:“放心!你一定行的!”

    楊炯怕萬一不行的話沒臉,忙給自己鋪後路道:“沒關係,應該也有其他人參加試鏡,我要是被刷下來了也正常。”

    傅惟演卻堅持說:“不,你一定能行。”

    楊炯:“……”

    傅惟演:“我老婆是最棒的!”

    自打那天他親過楊炯後,就跟給人蓋了章似的,第二天打電話立刻不喊名字改稱老婆了。楊炯剛開始被嚇一跳,覺得自己也不是女的幹嘛要叫老婆,可是傅惟演振振有詞,說誰規定的老婆就隻能說女的了。後來糾正也不聽,最後楊炯幹脆跟他對著喊。

    楊炯道:“行,老婆你好好上班,我出發了。”

    他襯衫西裝的打扮齊整,又把稍長的劉海全往後梳,露出腦門,用發膠定型吹成一個大背頭。楊炯不會化妝捯飭,便抹了點粉底遮瑕,效果倒是不錯。他自己看著是覺得挺精神,走到門口的時候又不確定,轉回身來問老太太:“姥姥,我這一身行嗎?”

    老太太踮著小腳跑出來,誇張地瞪大眼吆喝道:“行行行,帥的來,比我大外孫子好看。”

    楊炯有些不好意思,低頭瞅了瞅自己的褲腿說:“我可沒傅惟演腿長。”當然長的五官也沒傅惟演的好看。

    老太太卻挺懂,嘖道:“先天不夠後天來湊,你等著。”轉頭從自己屋裏翻出來幾個鞋墊,哢嚓哢嚓剪地就剩後跟了,給楊炯拿東西黏在了鞋跟裏。

    楊炯穿的是休閑鞋,墊了兩層不顯眼,看著卻覺得還挺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樂的直笑,又彎腰抱了抱老太太,忙高高興興去赴約。

    誰知道等他早早到了,那導演又換地方了。

    日頭越升越高,楊炯不得已把外套脫下來搭在手上再去新地址。新地址卻又挺偏,在步行街裏麵的一條小道上,車子禁行,隻能步行過去。楊炯一路走一路看著門牌號怕自己走過頭,慢慢地熱出了一頭汗,後來大背頭也亂了,襯衫袖子也被他挽起來了,關鍵鞋裏的鞋墊走久了亂竄,剛開始還能忍,後來不得不走段路停下,脫下來給塞好,再繼續找。

    離著約定時間隻差兩分鍾的時候,楊炯好歹找到了地方,是小路盡頭的一家果飲店,門頭房改的,門簾很低,因此室內光線很暗。他從大太陽底下冷不丁推門而進,眼前頓時黑了一片,等過了幾秒漸漸眼睛適應過來,再往裏打量,才看到左手邊有個幾個人,似乎在等他,見他看過去,有倆同時衝他笑了笑。

    楊炯再看其他地方,發現整個店隻有這一桌人,應該是沒錯了。他突然又緊張起來,快走兩步過去問:“您好,請問哪位是……”

    他沒說完,剛剛衝他笑的一個年輕男人倒是先說話了。那人俏皮地衝他揮揮手,徑直道:“我就是紀曉。”

    紀曉就是小助理介紹的那個導演,楊炯忙衝人笑笑,道:“你好,我是來參加試鏡的楊炯。”

    紀曉點了點頭,卻沒說話,隻遞了一個文件夾過來。楊炯雙手接過,低頭就瞧見那文件封皮上的兩個大字——《逆旅》。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抱歉沒粗長起來,後麵有段卡成哈士奇了,不好斷章,先發這些了

    明天再一口氣送娘娘到千裏之外……

    鞠躬麽麽噠,繼續滾小黑屋了,要打作者的明天一塊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