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七九章 湖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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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了楊朝進所說的,除了沈迅,在場其他人都是一驚。
    但是隨著楊朝進的講述,包括楊振在內的所有人,很快就明白怎麽回事了。
    楊振大概知道原時空崇禎十六年發生的一些事情,但是他也沒料到,這才進入正月,汝寧府那邊的大戰才結束不到一個月,形勢就發生了這樣迅速的變化。
    “李自成號令群賊,麾下擁眾數十萬,汝寧府殘破,根本不足以就食,所以十二月上旬就引兵向西去了。賊軍先是數十萬兵馬希圖就食於南陽府,然而其地屢遭流賊屠戮,士民百姓早已逃亡殆盡,於是十二月中旬,流賊大軍數十萬南下襄陽府——”
    “左良玉何在?”
    “左良玉,唉,左良玉空有數萬大軍卻不敢迎戰,竟然望風而逃——咱家臨出京時得到消息,眼下他當是在鄖陽府一帶就食。”
    “也就是說,襄陽落在流賊手裏了?”
    “沒錯。而且不僅如此,聖上之所以寢食難安,急著調兵南下,是因為李自成已率領群賊南下承天府。”
    說到這裏,楊朝進停頓了下來,靜靜看著楊振。
    他相信楊振知道承天府意味著什麽。
    承天府是一個在嘉靖以後的大明朝,能與京師順天府、金陵應天府相提並論的地方。
    因為承天府治所所在的鍾祥縣,是嘉靖皇帝出生長大的地方,也是其父恭睿獻皇帝朱佑杬、其母慈孝獻皇後的陵寢所在地,即明顯陵的所在地。
    以李自成和其他賊頭的習性,隻要拿下了承天府,不僅那裏的皇室宗親要遭毒手,而且顯陵也必遭毒手。
    崇禎皇帝之所以緊張,主要就是因為這個。
    所以,對崇禎皇帝來說,承天府比如周王府封藩的開封府、崇王府封藩的汝寧府等地,都要來的更加重要。
    於是承天府又是一個他必須要救的地方。
    對此,楊振也隻能歎氣苦笑而已。
    因為這麽算起來的話,大明朝的必救之所,可實在有點太多了。
    流賊大軍攻開封,崇禎皇帝要調集秦、晉、魯、豫、登萊、湖廣及周邊所有兵馬救開封。
    等到流賊大軍打完了開封,轉攻汝寧府的時候,崇禎皇帝又要調集秦、晉、魯、豫、登萊、湖廣及周邊所有兵馬救汝寧。
    現在流賊接著南下,開始轉攻承天府了,於是又要勞動天下兵馬前去解救承天府。
    其中弊端,是人都能看得出來。
    比如以往,流賊攻洛陽的時候、攻南陽的時候、攻襄陽的時候、攻鳳陽的時候,此次都是這樣。
    可是哪一次興師動眾的救援行動成功了?
    也許隻有開封、汝寧這兩場損失慘重的行動可以算作成功吧,畢竟周王府、崇王府沒有落入賊手。
    但是其代價實在是太大了。
    至於前幾次解圍大戰,不僅城池百姓沒保住,就連前去救援的官軍援軍也是肉包子打狗,去一對送一雙。
    最後,洛陽的福王、南陽的唐王、襄陽的襄王一個也沒保住。
    包括中都鳳陽,也沒能免了被攻陷被搶掠。
    俗話說的吃一塹長一智,似乎在崇禎皇帝的身上不起作用,他總是一次次重複以前犯過的錯誤,總是頭疼醫頭腳疼醫腳,因此也總是避免不了累死也無功的結局。
    “可是,承天府遠在湖廣腹地,聖上這時從遼東調兵南下,遠水也救不了近火啊!”
    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這個道理,但是麵對楊朝進這樣的皇帝身邊近侍內臣,他們無人接話,最終還是楊振歎著氣點破了這一點。
    “話是如此說。可是有些事情總要去做,若是不做,聖上何以麵對悠悠眾口,何以安天下之心?再者——”
    楊朝進看了看楊振,又看了看陪同在座的其他兩個總兵,斟酌著用詞說道:
    “賢弟有所不知,上月下旬已有消息入京,稱本次闖逆盤踞襄陽城後,一改往日流寇做派,強改襄陽曰襄京,自設六部,稱六政府,招降納叛,建章立製,隱然有割據之誌。
    “據說先前肆虐陝西、中州之群賊,盡皆奉其號令,闖逆李自成自封為奉天倡義文武大元帥,封羅汝才曰代天撫民德威大將軍,其他賊頭各有官名偽職,其誌不在小啊。”
    其誌當然不在小。
    楊振心說,李自成以前隻想安安穩穩當個驛卒,混口飯吃,可是這個明末的世道不讓他安穩下去啊,非得把他逼上絕路啊。
    你們現在才知道其誌不在小,多少有點晚了。
    所以對於楊朝進所說的話,楊振的神情很是淡然,因為他知道早晚有這一天。
    但是陪同在座的呂品奇、楊珅兩人,卻在乍聞之下神情相當驚詫。
    不過,隻是過了片刻,他們兩個的神情就由一開始的驚詫變成了若有所思。
    楊振看著他們兩個,心中猜測著他們兩個的心思變化。
    楊振很清楚,李自成從改襄陽為襄京,開始接納大量不得誌的民間文人士大夫投效之後,很快就會稱王建政。
    再然後,張獻忠也會有樣學樣,先入武昌,然後也開始稱王建政,開始謀求割據一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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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對於這種事情,莫說楊振眼下分身乏術,現在屬實不能離開遼東,就算他暫放下清虜不管,親率主力南下,恐怕在麵對李自成麾下動輒數十萬流賊大軍前仆後繼鋪天蓋地而來的時候,他也隻能學左良玉,暫避鋒芒了。
    眼下關內的問題,僅僅立足關內,已經解決不了了。
    接連不斷的天災人禍,一直在持續不斷地製造流民。
    而源源不斷產生出來的流民,又反過來進一步放大了各種天災人禍的破壞力。
    要解決關內的問題,就要盡快打斷這種惡性循環。
    而要打破這種惡性循環,楊振眼下在遼東采取的辦法幾乎是唯一的辦法。
    而其前提,就是打垮清虜,收複遼沈,用東北大地的沃野千裏,乃至包含外東北在內的沃野萬裏,來安頓關內數以百萬計的流離失所的百姓。
    當然,今後還有漠南、漠北、大西北的沃野萬裏。
    因為歸根結底,唯有土地,唯有足夠多的土地,唯有足夠多富饒的、肥沃的土地,才能快速解決關內的問題。
    足夠多的、可以分配的富饒的肥沃的土地,在很大程度上可以抵消治理能力的不足,甚至抵消當權者在治理的失敗。
    普通人為生存鋌而走險的直接原因可能有很多,但是歸根結底、追根溯源,還是容納他生存的空間不夠大。
    而這一點,正是楊振要用盡全力破解的問題。
    所以關內的事情,他不敢輕易介入,因為一旦介入,就可能身不由己地陷進去,然後被束縛住,最終舍本逐末,耽誤了最重要的事情。
    所以,眼見眾人沉默,楊振也隻是默默看著,並不接楊朝進的話頭。
    過了一陣,楊朝進接著說道:
    “還有獻賊,張獻忠,去歲馬士英出任鳳陽總督後,重用黃得功、劉良佐、廖應登等將,將其逐出了廬州府和安慶府,他躲到了安慶府西南與黃州府相接的大山裏。
    “但就在年前十二月初的時候,其部突然出山向西,連陷黃梅、廣濟、蘄州、蘄水等地,整個黃州府地界幾乎被他占去了一半。黃州府就在武昌邊上,一旦武昌落入賊手,後果不堪設想。”
    “那劉良佐、廖應登是幹什麽吃的?難道坐視不管嗎?!”
    楊朝進見楊振總算有了反應,當下長歎一口氣說道:
    “劉良佐是鳳陽總兵,隸屬鳳陽總督馬士英節製,鳳陽遠在湖廣黃州府千裏之外,一來一回,各方掣肘,就到了現在。
    “至於廖應登,雖說是安慶總兵,可其駐地卻在桐城,因其與安慶巡撫不和,安慶巡撫一直不予調撥糧草,而其總兵之位,又是馬士英請旨增設,一切仰賴馬士英,南都方麵竟無法直接調動,唉。”
    說到這裏,楊朝進又是長歎一聲。
    楊振對他所說的事情,有些已經知道,但有些卻是第一次聽說。
    不過事關關內的形勢變化,楊振實在難以做到真正袖手旁觀、不聞不問。
    “侯督師呢?還有他從汝寧府帶走的兵馬,到底去了哪裏?”
    “侯督師在十二月初即去了滁州。”
    “滁州?”
    在方光琛寫給楊振的長信裏,雖然報告了許多關內戰場以及戰後的事情,但是卻沒有提及侯恂奔滁州的事情。
    顯然,這是因為方光琛當時也不知道這一點。
    由於眼前沒有輿圖,楊振一時也不知道滁州具體在哪裏,但是從他的後世記憶裏,他隱約知道滁州距離南京依然不遠了。
    看來侯恂在汝寧府屬實是受到了驚嚇,逃出汝寧府後,這一口氣跑得可真夠遠的,恐怕就差渡江跑到南京去了。
    想到這一點,楊振忍不住問道:
    “侯督師在汝寧府損兵折將,汝寧府失陷後他一路跑到滁州避難,聖上和朝廷是如何處置的?”
    在楊振看來,按照以往慣例,侯恂這個文官在失陷城池後逃亡,就算不倒大黴,估計也得罷官雪藏一陣子了。
    按照楊振了解的原時空的“時間線”,這個時候該孫傳庭加兵部尚書銜出任督師了,是以有此一問。
    但讓他意外的是,這一次朝廷竟然沒有處置侯恂。
    “處置?如今天下板蕩,朝廷正是用人之際,汝寧府城雖然失陷,但城內崇王府眾宗親與百姓數萬人,被帶出城,突圍東走,也算有失有得。況且,其帳下尚有三總兵隨行聽令,又盛傳其能號令約束左良玉大軍,這樣的國之重臣,朝廷豈會輕易處置?”
    楊朝進的語氣之中,明顯帶著一絲戲謔,也帶著幾分無奈,顯然他也清楚崇禎皇帝處置文官,多數時候也是要看人下菜碟的。
    同樣的事情,放在別的人身上,不死也得掉層皮,可是隻要你手裏還有朝廷看重的東西,你就死不了。
    有時候不僅死不了,而且還能借力更上一層樓。
    “對侯督師,朝廷不僅沒有任何處罰,而且還因其能在數十萬賊軍圍城之際冒死入城救援,又能在孫傳庭、左良玉大軍潰敗之際,抓住時機突圍而出,還帶出了崇王府眾宗親與汝寧數萬軍民百姓,而得到滿朝讚譽。
    “咱家離京前,為應對湖廣危急,聖上已有旨意,命侯恂總製應天、鳳陽、安慶、河南、四川剿賊軍務、兵部尚書兼左副都禦史,加任湖廣總督,繼續督師剿賊。其所上奏疏一律允準施行,聖眷之隆,已堪比楊閣部在世之時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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