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三一章 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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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澤潤並沒有在遼陽城“滯留”多長時間,在與楊振聊完了將來的各種“合作”事宜之後,當天下午就帶著一隊隨從離開了遼陽城。
    他與楊振的會麵,是刻意避開了洪承撰和督師府的人進行的。
    但是,洪承撰也不是傻子,如果祖澤潤滯留遼陽的時間太久,將來必然會引起洪承撰的猜疑。
    他可以借口宿醉未醒,不去為洪承撰送行,也可以適當推遲一點點自己離開遼陽的時間,但是仍然必須盡快離開。
    相應的是,楊振在與祖澤潤或者說與遼西方麵,就幾個關鍵問題達成了一致之後,心情也更加輕鬆了許多。
    雖然每日派往太子河以北虎皮驛方向,以及派往“甜水河”以東、連山關方向的各路哨探並未停歇,但是楊振的注意力已經暫時從攻打盛京轉向安頓內部了。
    就在祖澤潤他們離開的第三天,崇禎十六年四月二十日下午,楊振拿到了來自營口城的消息,袁進、胡長海、胡大寶他們南下登萊的金海西路船隊主力,已經與金海南路沈永忠所率領的船隊一起返航,帶著大批移民回到了三岔河口。
    兩支船隊不僅帶回了方光琛帶到萊州府的三千六百戶移民,而且還帶來了從旅順口送來的一批新的彈藥和其他補給。
    更令楊振感到欣慰的是,陳新第這次也帶著一些仆從,跟著沈永忠的船隊一起北上到了營口城。
    楊振得報,當即指示,命袁進總領這批移民到岸的清點檢驗事務,並命沈永忠率隊帶著輾轉前來遼東的陳新第,換乘馬匹盡快趕到遼陽城。
    崇禎十六年四月二十一日上午巳時,楊振在遼陽城內的征東將軍行營裏見到了遠道而來的陳新第和陪同前來的沈永忠。
    楊振見過陳新甲,但卻沒有見過陳新第。
    此番見了麵後,在陳新第的言談舉止身上,他也多多少少能夠看出幾分神似陳新甲的地方。
    不過,陳新第的整個狀態並不好,不僅缺少陳新甲那種久居高位養成的威勢,而且其整個人幹瘦佝僂,臉色蠟黃,特別是兩鬢已然斑白。
    多虧了楊振之前已從李吉的報告中了解到,兩兄弟之中陳新甲為長,否則他還以為眼前的陳新第要比陳新甲大上十幾歲呢。
    事實上,陳新第還不滿五十歲。
    隻是從去年以來,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裏,他從一個手持皇帝手諭,趕赴關外洽談明清議和的高高在上的兵部尚書特使,一下子淪為了被整個朝野士林指斥唾罵的階下囚,這個天翻地覆的變化使他在很短的時間之內仿佛老了十幾歲。
    陳新甲被殺之後不久,陳新第被心生悔意的崇禎皇帝釋放出獄,之後便留在京中處理其兄長的身後事。
    由於陳新甲被殺的罪名是私款清虜,所以京師許多清流文官,包括以往與兄弟二人相交莫逆的親朋故舊,這個時候也都對其唯恐避之不及。
    終於,在他吃了無數閉門羹也籌不到足夠的銀子送其兄長靈柩南下故鄉的時候,李吉帶著楊振的邀請找到了他。
    李吉不僅以楊振的名義幫著他處理陳新第的後事,而且資助了他大筆銀子,讓他可以體麵的帶著陳新甲死後在京中無以為生的妻妾子女和幾個老家人,一同護送其兄長靈柩南下。
    對陳新第來說,楊振與其兄長陳新甲多少有點香火情,但是肯定也算不上什麽老陳家的至愛親朋之類。
    這樣的人,能夠在陳新甲被處死,並且身敗名裂,甚至摯愛親朋都避之唯恐不及的時候伸出援手,遭逢大難的陳新第感激涕零,答應了到金海鎮效力的邀請。
    隨後,李吉遵照楊振的意思,不僅出錢出力,而且還派了幾個得力的人親自陪著陳新第,一路將陳新甲的靈柩,及其滯留京中的妻妾子女,送歸其老家。
    其老家遠在重慶府長壽縣,路上又不太平,就這麽往返一趟,就花了快半年的時間。
    直到四月上旬,才到了萊州,與吳朝佐的協守總兵府接上頭後,等了幾天,恰好金海西路與沈永忠他們的聯合船隊抵達。
    於是,他先是跟著沈永忠的船隊,被送到了旅順口,在旅順口見了張得貴之後,然後直接跟船北上,前來拜見楊振。
    “都督援手之恩,陳某感激不盡,今番來投都督,願效犬馬之勞!”
    在楊振麵前,陳新第把自己的姿態放得很低。
    原本他也不是一個張揚高調的人,再加上現在陳新甲已死,不僅他以往出仕地方的靠山沒有了,而且在整個官場士林都已沒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這個時候,楊振這邊能給他提供一個效力的位置,對他來說,也算是難能可貴了。
    何況楊振大軍收複遼沈也是指日可待,這個時候加入進來,將來朝廷論功行賞,說不定就能帶他一個。
    對他這個本就不是正途出身,沒有進士身份的人來說,也沒有什麽可挑剔的。
    “見恒兄,你太客氣了。你能到我軍中效力,也是我楊振的榮幸。我欲禮聘你為征東將軍行營諮議參軍,兼任金海登萊總鎮府諮議參軍處右諮議,不知你意下如何?”
    見恒,是陳新第的表字。
    陳新第的年紀比楊振大了十七八歲,又有陳新甲遺留的那點香火情,楊振雖然現在地位尊崇,但是稱他一聲“見恒兄”倒也顯得誠意十足。
    至於征東將軍行營諮議參軍,兼任金海登萊總鎮府諮議參軍處右諮議,則是楊振在得知陳新第到來之後左思右想給他定下的一個身份。
    沒有身份是不行的,像陳新第這樣的人沒有身份在現在的金海鎮什麽也幹不了。
    另外身份又不能太低,這個陳新第畢竟是在土司遍布的西南地區做過一任知州的人。
    但是楊振的麾下以及轄區之內,又沒有文官的設置,所以想來想去隻能是將其安排到那個隻有虛名的諮議參軍處裏當一個諮議了。
    又因為總鎮府已有了一個總諮議方光琛和早前新聘的諮議參軍即徐州的閻爾梅,所以陳新第也隻能位在方、閻之下,出任右諮議了。
    不過,陳新第對此卻已經相當滿意了。
    楊振話音剛落,就見他從椅子上起身,整理了一番衣冠,非常鄭重的對著楊振行了大禮,然後說道:
    “新第原是戴罪之人,承蒙都督不棄,初來乍到,即委以幕府諮議之重任,足見都督氣象之宏大,陳某不才,願附驥尾。今後一切行止,全憑都督吩咐!”
    陳新第也不是糊塗人,在答應楊振邀約的時候,就知道以自己以前的文官身份,在楊振帳下,或者金海鎮轄內,充其量就是一個幕僚或者師爺的身份。
    反正他對怎麽當好一個幕僚或者師爺也不陌生,畢竟不是三榜進士出身,他對這個行當也不排斥。
    其實在答應了到金海鎮效力謀生之後後,他就一直在陸續打聽楊振帳下的幕僚情況。
    尤其是在這次北上登萊,然後渡海到旅順口,最後又北上遼陽城的路上,能了解到的東西,基本都了解到了。
    所以,他知道在楊振的總鎮府內,已經有了方光琛和閻爾梅兩位諮議參軍。
    雖然他在途徑徐州、萊州等地的時候,都錯過了與方光琛結識的機會,但是他在途徑徐州期間,卻見過了閻爾梅。
    閻爾梅得知他是陳新甲的弟弟,而且是楊振專門派人禮聘到金海鎮去任職的,對其相當客氣和關照,又是贈送盤纏,又是安排車馬。
    而陳新第也發現,閻爾梅除了舉人功名之外其實並無官身,但卻能夠頂著一個楊振幕府諮議參軍的名頭,在方光琛父子不在的時候掌管整個徐州一帶的後方事務。
    所以,在這次前來遼陽城的路上,陳新第事實上已經領悟到了楊振幕府諮議參軍的含金量。
    也因此,當楊振提出要禮聘他為諮議參軍處右諮議的時候,他毫不猶豫的接受了這個安排。
    雖然其位在總諮議方光琛、左諮議閻爾梅之下,但是對現在的他來說,已經超出他原來心中的預期了。
    原來他以為,楊振隻是看在陳新甲的交情上,給他一口飯吃而已,但是現在看來,這是真要用他做事。
    且說楊振這邊,聽到陳新第這麽說,當即招手叫來侍立在一側的麻克清,從其手中取過已經準備好的委任狀,翻看了一眼,然後起身過去,交到了跪著的陳新第手中,並順勢將他扶起。
    等他重新落座,楊振說道:
    “大軍新下遼陽,軍前事務繁多,想必在這次來的路上你也見到了,袁進、沈永忠他們的聯合船隊帶來了一大批關內災民。
    “其中有三千六百戶來自徐州一帶的災民,早在關裏就已經編戶分屯,接下來要統一安置在遼陽附近,太子河以南地區,作今後為征東軍右翼軍新的兵員糧草供應之地。
    “你雖初來乍到,但畢竟當過一任知州,想必對分地招墾之類的民政庶務也不陌生。所以我想將此事交給你來辦理。
    “最近這段時間,你要到長安堡去,暫管右軍管屯指揮行署事務。我會讓右翼軍楊珅總兵派出一個營的人馬聽你調遣,協辦此事。你意下如何?”
    麵對楊振的這番安排,初來乍到的陳新第一時間有些愕然,心中也很忐忑。
    但是,短暫的愕然與忐忑之後,他很快就躬身回複道:
    “都督信重卑職,卑職豈敢推辭?卑職必定竭盡全力,不負都督重托。”
    陳新第心底很清楚,這是楊振對他的考察,今後能不能在楊振這邊,包括在金海鎮的轄內找到自己的位置,完全取決於這第一個任務的完成情況。
    好在這個任務對他來說並不難,因為這裏不是關內。
    要想在關內搞開荒屯田,安頓災民,首先一個土地來源,就很難解決。
    但是在這裏,土地是現成的,大量沿河的肥沃的黑土地,都是無主的,或者說都是屬於征東右翼軍的。
    他隻需要與楊珅接洽清楚,分清哪裏是可以分的,哪裏是預留給右翼軍家屬暫時不往外分的,就不會有任何阻力。
    另外,等待安置的人口也是現成的,都是登記造冊統計好的,甚至已經完成了編戶分屯,被送到了營口城,這與他在任知州時幹的活相比,難度根本就不是一個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