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四章、男生女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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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二月,河西四郡。

    原本還處於坐等冰雪消融、無所事事的時節,被募兵的消息給攪亂了。

    以各種推脫之詞回絕朝廷調令、移師去河東郡駐紮的董卓,派不少帳下行走前來招募兵馬。

    與華雄的募兵不同,董卓的招募是針對西涼各郡的豪傑。

    根據涼州多豪右、酋帥的地域因素,指望著拔蘿卜帶泥:拉攏了一位豪傑,就等於多出一部兵馬來。

    比如他如今的部將胡軫、楊定,之前就是涼州大人不是漢家裏父親的意思,而是類似鮮卑大人那種對首領的稱呼)。

    還有郭汜這種聚眾劫掠的馬賊。

    是的,觀望雒陽權力即將洗牌的董卓,開始暗地裏聚攏實力了。

    征戰二十多年的他,在西涼有巨大的號召力。

    如今大漢朝西涼籍貫的將帥,以戰功而論,如果董卓自稱第一,皇甫嵩會斜眼而視(¬_¬),用一聲“嗬嗬”,讓別人體會去。

    但他若是自認第二,就連朝廷袞袞諸公都不會反駁。

    因而,他帳下吏帶著征辟意圖來,讓河西四郡人心思動也不奇怪了。

    恰好,這個時節的河西四郡,局勢很微妙。

    之前,以北宮伯玉殺護羌校尉泠征為起點的西涼叛亂,兵力一直都是以隴西、金城兩郡為主;北地和安定兩郡是重在劫掠關中三輔。而扼守河西走廊的敦煌、酒泉、張掖和武威四郡,則是重在參與。無論各大羌胡部落還是漢家豪強,都借著舉兵的名號,畫地自治稱雄一方,關起門來過自家小日子。

    如今,西涼叛軍數次攻入關中三輔,都被擊潰而歸,讓這些豪右認清了一個事實:以涼州的實力,是無法撼動大漢朝廷的。

    也生出了別樣的心思。

    既然叛亂不可能成事,是不是就該給自己留條後路呢?

    比如,應募了董卓的征辟,接受大漢朝廷的官職,讓宗族子弟帶著一部分兵馬去河東效力。以後若是朝廷派遣大軍來討伐涼州了,也能以此來保存宗族的傳承。

    至於去投奔梗著脖子對抗朝廷詔令的董卓,會不會被誅連,也不需要考慮。

    天塌了,有個高的頂著。

    如果董卓的抗衡失敗了,朝廷為了迅速安穩時局也會隻誅首惡,將其餘部將進行招降打散收編。

    更何況,參與了叛亂的他們,隻能選擇董卓。

    以皇甫嵩的為人,是不會接納他們。

    當年的黃巾之亂,冀州廣宗被俘殺並築成京觀的十餘萬人,就能證明了他“亂臣賊子必誅之”的理念。

    至於要不要選擇依附華雄嘛.......

    還是算了。

    他還不夠格,又是出身於堪稱“羌屠”的段熲一係。

    不過呢,實力雄厚的豪右是這種想法,一些出身微末的豪傑,則不是這麽認為。

    酒泉郡治所祿福縣,就有一人嚴辭拒絕了董卓的征辟。

    是“鬼麵豐”。

    原名楊阿若,年少好遊俠,在郡內闖出了“東市相斫楊阿若,西市相斫楊阿若”的名聲,在郡內和各大羌胡部落裏有很高的威望。

    說白了,就是這個家夥很會來事,常以武力為人報仇解怨。

    從名字上看,就知道他出身微末,因而看不慣董卓縱兵劫掠黔首等作風。

    但是董卓派人來征辟,也讓他心有所思。

    他如今已經及冠,改名為“豐”了。

    也是時候收起意氣任俠的過往,正兒八經謀求個未來。

    男兒生於世嘛,總得有點追求。

    做為邊陲微末且以武立身的人,他心中的最佳選擇,是去投奔同樣出身微末的華雄。

    剛好,華雄招募兵馬的消息也傳來了河西四郡。

    時機正好。

    隻是他也有些顧慮。

    他男生女相,將近八尺的身軀,也無法抹殺長相的俊美。且舉止謙讓和煦,讓第一次見到他的人,都會誤認為女子。曾經在年少時,他輕佻的男扮女裝參與宴席,以歌舞驚豔四方,讓席間的歌伎自愧不如黯然退場。

    也帶來了讓他很煩惱的事情。

    與宴的許多達官貴人,竟然托人說項,想將他納為私孌。

    以便以後有事沒事的,來個“男上加男”。

    然後呢,覺得受了奇恥大辱的楊阿若,憤怒的將這些人全部送去和先祖團聚了。

    之後,他為了避免這種事情發生,便做了個模仿羌胡部落裏巫祭所用的猙獰鬼麵具,時常帶著,這也是他被稱為“鬼麵豐”的來由。

    所以呢,他也有點擔心,華雄會不會也有“分桃斷袖”之癖?

    畢竟在這個時代,及冠娶妻才是正常的,也是出於傳承家門的需要。

    但聽聞華雄都及冠數年了,卻一直孤身一人。

    這就讓人很疑惑:他華雄都封候拜將了,就算是和夏司馬之女定了親事,也是可以先納妾的啊?!

    征戰沙場本來就是搏命的事。

    他就一點都不擔心,娶妻之前會戰死斷祀,拚死搏取的爵位無人繼承?

    帶著這樣的想法,楊豐有些躊躇。

    思來想去後,便輕騎趕往同縣的趙家,尋友朋龐淯商議一二。

    龐淯,字子異,本是表氏縣人,因父早亡,被其母攜來祿福縣外家撫養。

    其母趙娥,乃是郡內有名的烈女。

    因兄弟三人皆亡於大疫,無人報殺父之仇,便以女子之身手刃仇人李壽,並提顱去官署自請入獄而聞名。

    當時的官吏,不忍囚,竟然解印棄官而去。

    後來因逢大赦而出,官府嘉其烈義,刻石立碑於家門;連涼州三明之一的張奐,都親自登門贈予20段束帛以此勉勵。

    【注:趙娥的事跡被記錄在《後漢書·列女傳》裏。】

    這樣的生母,教出來的孩子,肯定也是明事理之人。

    楊豐家貧,沒有讀過多少書,便想著去找年齒相仿卻博學的龐淯問問。

    到了趙家,卻見龐淯正站在門口,目視一騎絕塵而去。

    原來董卓帳下吏也來了趙家敘征辟之意,但趙娥連門都不讓他進,直接遣龐淯在家門口回絕。

    見到楊豐到來,龐淯麵露笑意,伸手虛引他入門,還問了句,“伯陽此來,也是因被前將軍征辟之事吧?”

    “是,也不是。”

    楊豐點了點頭,從馬匹側取下酒肉之物,轉身入屋,“我已經回絕了前將軍征辟之意。但心想著,一直在鄉裏浪蕩也不是個長久之事,便來問計於子異。”

    嗯?

    龐淯揚了揚眉毛,麵露詫異之色。

    接過酒肉之物,回屋交給家人收拾,各自入座後才問道,“伯陽是打算去何處投軍?”